坡地裏綠豆棵上的豆角已經大部分變黑,藍怡一邊除草一邊拔綠豆秧,今年沒時間打理田地,綠豆的長勢並不好,有些地方的雜草已經長到一尺高。


    藍怡直起身子,單手拄著鋤頭取出帕子擦汗,望著清理幹淨的田壟露出真心的笑意。今日趁著泥土濕潤鬆軟,將地裏的綠豆秧收拾起來雜草清理後,明日撒肥便可翻地移栽白菜,轉眼就將是滿地新綠,這般栽種成就感是最大的。


    另一側的冬瓜南瓜長勢不錯,麻山藥的藤豌上也結出了小小的麻山藥豆,藍怡開始yy利用麻山藥做出的各種美食,再想到大家吃的心滿意足的表情,期待油然而生。


    雖說前段日子地裏有賈氏二叔等人幫著除草,但二叔家的田地園子不少,林喜林遠忙著油坊店鋪的事,二嬸和劉氏栓在家裏,一家人也是忙轉著,哪裏顧得上這些不斷冒頭的雜草。


    「這田裏的雜草是除不盡的,卻也別有一番樂趣。」她想著,「但是指著田地養家的,看雜草自然是氣惱心煩,放到那個年代,直接打上除草劑也就一了百了。有得便有失,那樣便也不是純天然了吧。」


    「二嫂,我去家裏沒看到你,便想著你來這裏了。」劉氏高亮的聲音傳來,藍怡轉身見她抱著三妞妞快步走過來,不禁抽抽嘴角。


    「這大熱天的,你怎麽抱著孩子過來了?」三妞妞還不足兩月,劉氏是個悶不住的,滿月出屋後便帶著她和二妞妞到處轉,也是這幾日自己家裏人多,她帶著孩子幫不上忙便也沒有過去添亂。


    「有事找二嫂說說呢,」劉氏到了地頭的矮樹下,將給孩子遮陰的蒲扇拿開,緊扇兩下才接著說到,「早上人多,不好講。」


    藍怡見她圓潤的臉上掛著汗珠,便放倒空的籮筐讓她坐下。劉氏輕輕拍著三妞妞的背,凝眉低聲道:「二嫂,你曉得咱們園子裏住了個叫做梁有思的讀書人麽?」


    「梁有思?聽瑤姨說過。」莫不是他和鄭寡婦的事被村裏人知曉了?


    「前兒個我去園子裏轉悠碰到了,有意無意地問起二嫂的事情,我自然沒搭理他。」劉氏挑挑眉接著說,「我看他不像讀書人,雖手裏拿著本書,那腦子一點不在書本上,這人怕是衝著二嫂來的,或者是衝著孩子來的,咱們可得防著點。」


    「他問起我是什麽事情?」想來自己值得惦記的東西也不多,怕是衝著孩子來的。


    「問二嫂何時來的咱村,當時有誰跟著。這些也不是啥秘密的事情,怕他早晚會知道的。」


    問這些?藍怡也有些疑惑,難道是梅縣王家那邊又要起什麽歪心思不成?王承德臨走之前曾跟她說過王家二爺王明禮自被其嶽父警告不可妄動之後便消停了不少,起碼不敢再加害文軒的性命。


    但文軒的存在使王明禮無法名正言順地接手王家大房的財產,他自然不會如此停手。王明禮並未放棄將文軒收到自己的名下撫養,聽王承德講,除了大房周老夫人族中的老人都不反對,他們也曉得文軒明年五歲到了入族學的年紀,在王家人眼裏王家子弟自然該入族學也就是族裏的家塾的,總在鄉下待著能有什麽出息!周老夫人自然也是希望孫子迴去上學,王承德此次前來也吐露了這層意思,藍怡心裏難以接受卻也能夠理解。畢竟文軒作為王家長房嫡孫也不可能總留在這鄉野之地,他的教育和發展是不得不考慮的,自己也不能自私地一直將他留在身邊,孩子總有離開母親的時候,但是卻總希望這一刻來的更遲一些。


    在未能確保文軒安全的情況下,藍怡是不放心將他交給任何人的。在梅縣雖可進入更好的教育環境,接人待物方麵也有所提升,但是卻也無異於進了狼窩,老夫人精力不濟身邊可用之人不多,王承德父子身份卑微,若別人有心算計,怕是防不勝防。


    藍怡還記得那王家內宅讓她壓抑的氣氛,又有些喘不過氣來。


    劉氏見藍怡臉色幾變,雖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麽卻也知道不是好事,便出言安慰道:「二嫂,咱們現在也不是任誰都能欺負的,以後防著點這個梁有思便成。」


    「多謝弟妹,三妞妞睡著了,你還是帶她迴去吧,我看著日頭可是越來越毒辣了。」


    「嗬嗬,二嫂,你這剛成親的小媳婦,正該蜜裏調油的時候,來田裏幹活做什麽。」劉氏站起身,掛著幾分「我是過來人自然曉得」的神色,「你在家養養才好,別這麽急著地裏的活計,再說咱現在也不差這兩個錢不是?」


    藍怡笑笑,「我也是勞碌命,喜歡在這田裏瞎忙活,在家坐著也是沒事幹。」這是她的真心話,在田地裏唿吸著泥土的芳香,在她看來是十分愜意的一件事。


    「曉得你勤快,婆婆天天念叨讓咱們跟你學著點,不要成日裏當個懶婆娘。」劉氏裝作一副煩惱的樣子,跟藍怡眨眨眼,帶著三妞妞慢慢下山去了。藍怡瞧著她較之前豐滿婀娜的背影,覺得這劉氏還是頗有幾分姿色看頭,也比自己多了女人味,這是學不來的。


    後晌,周衛極迴到家中時,看到藍怡堆放在院中的綠豆秧無奈的嘆息一聲,趕緊換下衣服趕去地裏,果然見到藍怡和賈氏正在忙碌著,文軒也蹲在地頭上帶著小鬥笠拔草。


    藍怡聽到馬蹄聲,見著周衛極快馬過來,不禁露出真心的笑容。文軒更是露出大大的笑臉,甜甜地喊了聲:「爹爹」。


    「你們歇著,剩下的我來。」周衛極將馬拴在地頭,挽袖用叉子將整堆的綠豆秧叉起,放到坡下的驢車上。


    藍怡看他悶頭幹活,便與賈氏說到:「瑤姨,衛極迴來這點活也就快了,你帶著文軒先迴去吧。」


    「娘,寶寶要騎馬迴去。」看著地頭悠閑吃草的黑子,他自然不想這麽走著迴去的。


    藍怡笑笑:「你不是說要去園子裏和哥哥一起撿鴨蛋的麽?哥哥該放學過去了,你若等著爹爹騎馬過去可就晚了。」


    寶寶一聽馬上轉移注意力,拉著賈氏的手就要出發:「就是,姥姥,咱們快走。」


    賈氏剛摘下鬥笠擦擦額頭上的薄汗,被他拉著奔去山坡牡丹園,沖藍怡二人擺擺手便隨著文軒去了。


    「別急,你們在那邊歇歇再撿,記得喝水。」藍怡見小傢夥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在後邊叮囑一聲,轉身和周衛極收拾豆秧。


    周衛極身高體壯,幾趟便將一大堆綠豆秧放到驢車上,低聲對藍怡說道:「咱們迴家?」


    藍怡點頭,將自己擦汗的帕子遞給周衛極:「別急,咱們再將這些雜草清理了裝上。」


    「我來,你歇著。」


    周衛極快速地將雜草整理成堆裝到車上,有把黑子拴在驢車後邊,扶著藍怡上馬,自己牽著毛驢走迴家。


    一路上,碰到了幾個相熟的村民,大家紛紛誇獎周衛極疼媳婦,說的藍怡臉色通紅,低著頭不敢說話,心中酸酸甜甜地難以表述,隻希望快點到達家門口好結束這等的類似展覽遊行的行為。


    迴到家,藍怡見到蘇永珅竟坐在豆秧旁邊,兩手不停的摘著豆莢:「二弟,都拉迴來了?」


    「恩,本就一畝多,這一片已經不少了。」周衛極應聲,將藍怡從馬上抱下來,「媳婦兒,你去洗洗,我來收拾。」


    「好。大哥,這活不急,你和衛極都歇會吧。」藍怡拍拍身上的土,對周衛極說道,「你把拉迴來的草扔給家裏的豬崽和雞一抱。」


    周衛極這才露出笑容,轉身去將黑子拴好便開始忙活。


    晚飯後,周衛極和蘇永珅在院子裏邊聊天邊摘豆莢,文軒在旁邊隨著瞎轉,藍怡說了幾次這活並不著急兩人也不歇著。


    最後藍怡點上驅蚊的艾草,自己和賈氏收拾碗筷後便也加入到摘豆莢的隊伍中,後宇兒也寫完大字出來,六口人齊動員,一畝多地的豆莢被摘幹淨時,天色竟然還沒有黑透。


    不止藍怡,全家人的臉上都漾著微笑,他們可以說都不是真正的農家人,但是卻因為各種原因湊到了一起,這般熱鬧地做著農活,感受著農家人收穫的踏實感,是這般的舒服。這一幕後來多年的歲月中,每每出現在眾人的迴憶裏,讓他們的嘴角不由地牽起。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周衛極便去了周二發家中,借了犁杖和牛,老四周衛鵬幫著將坡地撒肥翻耕整理好才去了衙門,藍怡和賈氏利索地將兩百餘棵白菜移栽好澆水,剩下的大半田地便撒了些菠菜、芹菜種子,自己吃不了賣出去也是一份收入。


    這晚,周衛極坐在藍怡身後,替她揉捏肩膀,問道:「接下來還要忙些什麽?」


    「嗯……,將咱們的後山坡施肥深翻,準備足底肥一個月後移栽牡丹幼苗,那時差不多牡丹園裏的牡丹籽也可以收了。」藍怡輕輕說到,「其他倒還好說,咱們的底肥還差些。」


    周衛極聽她說到「咱們」時,自然的語氣,嘴角微微牽起,「底肥是要漚熟的農家肥?」


    「也不隻是農家肥,你看到園子邊上漚著的便是從油坊裏拉來的油渣,便是給園子裏的牡丹和坡地施過冬肥用的,不過沒考慮到咱們新開的這八畝山坡,怕是不夠用的。」藍怡思考片刻,嚐試著問道:「衛極,咱們這縣裏可有馬場之類的地方?咱們可以去收些糞肥迴來用上。」


    「沒有馬場,不過軍隊裏養了上百匹戰馬,我明日去問問,應不成問題。」周衛極說到,「接下來呢,咱們還要忙些什麽?」


    「接下來?恩,咱們不種菜花蕎麥,山坡的二畝地咱們要種上冬小麥,入冬之前要將牡丹園裏的牡丹收拾好,剩下的便是雜活了,我打算入冬之前將咱們的溫室扣上種菜,也去幾趟山裏弄些核桃、紅果、栗子等迴來冬天吃,采根和果子的草藥也要跟著瑤姨去弄些常用的迴來備著。對了,明日便可以去看看有沒有蘑菇木耳,這場雨該是能長些的,若採到了我給大夥燉湯喝。」藍怡眯著眼,舒服地想著一番番的收穫,感覺到周衛極的手一頓,力道加重了兩分,她趕緊說到,「當然,去樹林裏也隻在邊上轉轉,再往裏走要和衛極一起去,或者和村裏人一起去。」


    周衛極低低應了一聲,接著說到:「這般不覺得辛苦麽?」


    每日裏見到別人家的媳婦,都是打扮漂亮站在路邊閑聊的。自認識藍怡以來,她每日便是忙忙碌碌的,甚少見到她清閑的時候。


    藍怡搖搖頭:「不辛苦,聽上去活多,其實必須做的也就那麽幾件,其他的都是我想做的。」


    周衛極沉默片刻,將藍怡抱在懷裏,再次強調:「媳婦兒你隻做自己想做的,餘下的都留著我來做。」


    「好,累的都給你留著。」藍怡揚起歡快的語調,反問他,「衛極,接下來你要忙些什麽?」


    周衛極一愣,覺得一股暖流刷過自己的全身,低笑兩聲:「耕田。」


    說罷壓住藍怡柔軟的雙唇,開始了耕田大計,好在他還曉得藍怡這兩日辛苦,收斂了幾分力道。


    藍怡屋內的燈熄滅了,蘇永珅那邊的火光還在搖曳。


    蘇永珅蹲在院子裏,身前銅盆裏的紙錢隨著火光化為灰燼,沙啞的聲音不復平日的溫和平靜:「梅兒,你和丫頭在那邊可還好?」


    迴答他的,隻蟲聲唧唧。


    幾滴淚悄然落在灰燼上,無聲無息。「我現在有了落腳終老之地,你和丫頭若是還未投胎,也來此處吧,咱們定有相見之日。」


    他抬頭看著天上遙遙相望的牛郎織女,低低念道:「盼相逢,怕相逢,容顏十載更。家仇國恨終得報,藉此殘軀度餘生......」


    不管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天地依舊按照規律在流轉。


    不管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日月依舊按照規律在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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