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周衛極帶著捕快和廂軍埋伏在河邊,高峰等人裝扮成船工駕著一艘滿載貨物的商船小心地駛過。


    周衛極隱身在荒草間,仔細觀察四周的動靜,卻不見匪人的蹤影。按說,這樣的夜色,這樣的地理條件,一艘獨行的商船很容易成為被搶劫的目標。


    「班頭,怎麽辦?」


    周衛極雙目如電,壓手示意弟兄們莫急,且暗暗觀察。


    又過了半個時辰,第二艘偽裝的商船也慢慢經過,匪人還是沒有現身。


    無月之暗夜,水麵一片漆黑,寒風吹上臉就像刀割一樣難受,周衛極握指成拳,青筋暴起。


    「今晚不必等了,咱們先迴去,驢子和宏柴繼續在這守著。」


    此地遠離人煙,一行人迴到事先尋好的一處隱蔽的山洞內歇息。


    「班頭,那夥匪人該不是搶夠了東西,跑了吧?」一個白臉捕快哆嗦著靠近火堆,取下腰間的酒袋猛灌幾口烈酒。


    周衛極用木棍扒拉著燃著的幹鬆枝,「不好說,咱們還得再看看。」


    他們埋伏在匪人三次劫船的地段不遠,卻毫無動靜,這樣的茫茫群山,若匪人不露麵,便很難捕捉到他們的行蹤。


    「班頭,你手上戴的是什麽?」一個身著廂軍軍服的小夥子伸脖子看著周衛極戴在手上的手套。


    手套是藍怡給他的,說是染色羊毛紡線織成,五指分開,露著半截手指,十分方便,這次出來藍怡又給他拿了兩副,除此之外還有兩雙不露手指的。


    小丫頭怕他不戴,反覆說家裏還有好些線,讓他不必省著。


    「這是手套。」周衛極轉動手腕,嘴角噙著淡笑。大周沒有手套,他們在邊關打仗時滴水成冰,怕凍僵手指武器脫手,將士們多拿皮條捆在手心上,每次打完仗,汗水、血水和刀柄皮條凍在一處,那滋味著實難受,哪有這叫手套的東西舒服暖和。他的小丫頭,總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點子。


    「嘿,班頭笑得這樣淫盪,是相好的給班頭做的吧?」


    周衛極臉色一沉,「瞎說什麽!是你們嫂子做的。」


    大夥都知道周衛極還沒有娶妻,聽他提起「嫂子」便瞎起鬧,「哪來的嫂子?班頭可還沒請弟兄們喝酒呢。」


    「明年六月成親時,再叫你們過去喝酒。你們嫂子麵嫩,到時你可不許瞎鬧。」


    那白臉捕快喝了酒,臉色紅潤起來,「小嫂子就是七月裏班頭救迴來的那個小娘子吧?」


    藍怡被抓走那次,他被周衛極分派在城內徹查,後又守在城門口,與被周衛極救迴來的藍怡有過一麵之緣。


    當時的藍怡雖十分狼狽,但也看得出是個細皮嫩肉的嬌小丫頭,一雙大眼睛甚是水靈。他們大夥親眼看到一向表情言語甚少的黑臉班頭,竟輕聲細語地俯身與那小娘子說話,還親自送她迴家,他就跟兄弟們說有苗頭,這麽想著,白臉捕快得意地衝著大夥擠擠眼,嘿嘿傻笑。


    周衛極仍舊麵無表情,「暖和過來就去河邊守著,換驢子他們進來。」


    白臉捕快笑嘻嘻地起身,抱著酒袋子走向洞口,卻被急衝進來的高峰撞倒。


    「二哥,不好了,西行十裏又有商船被劫了。」


    周衛極雙目圓睜,猛地站起身:「什麽時候?」


    高峰喘著,「約莫半個時辰前。我們駕商船趕到時匪人已經搶完貨物跑了。」


    「守在那的弟兄們呢?」


    高峰灌了一口酒,狠狠吐出一口吐沫,「在那守著的是白朋川,他帶著幾個人躲在山洞裏根本就啥也不知道,我去了才把他們拉出來!」


    「真他娘的廢物!」眾人露出怒色,周衛極吩咐眾人壓滅火堆,騎快馬趕往出事之地。


    事發現場,白朋川正大唿小叫地指揮著,見周衛極飛馬前來他縮縮脖子,「班頭。」


    這樣的暗夜他敢這麽飛馳,莫不是人馬都能夜視?白朋川偷偷抬眼看了看黑子,見它正低頭俯視自己,一臉不屑。


    周衛極問旁邊裝扮成船工的衙役,「怎麽樣?」


    衙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兩艘商船裝的都是糧食,共十二人,匪人穿夜行衣,蒙麵跨彎刀從水裏攻上來,傷人手法相同,都捆了手腳堵上嘴扔到一邊。據說有二十來人,他們搶了船上貨物裝進快船從分叉水路進山,不知行蹤,常大哥已經帶人追了過去。」


    周衛極點頭,查看眾人的傷勢,「不是十二人麽,怎麽隻有十個?」


    「兩個船工見情形不對逃進水裏,不知所蹤。」


    「誰是船主?」


    一個四十多歲的短須漢子捂著受傷的腿抬頭,「是小人。」


    周衛極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右腿被刀割傷,流血不少卻沒有傷著骨頭,養上些時日就能康復。


    的確是前幾次匪人的手法,傷人腿腳讓他們失去行動力,卻不多害性命,一般流民盜寇沒有這樣的本事和手段。


    「官府貼了告示告誡往來行商,你等怎還敢暗夜冒行?」


    短須漢子哭著臉,「小人急著趕去送貨,所以花大價錢從碼頭雇了兩個身手好的船工護船,哪想到還是出事了。」


    「那兩個船工呢?」


    「就是跳水跑的那兩個。官爺,小人懷疑他們與匪人是一夥的。」


    這時,高峰帶人也追了上來。


    「四弟,你過來問清楚,帶他迴衙門給兩個船工畫像。」周衛極起身,把黑子拴在樹上,「我進山看看。」


    驢子跑上來,「班頭,咱們跟你一塊去。」


    周衛極搖頭,「山路難行,我一個人方便。你去檢查商船可否能用,先送這些人迴去。」


    一旁抓耳撓腮的白朋川趕緊答道,「班頭,我已經檢查過了,還有一艘商船能用。」


    周衛極看了他一眼,「你帶著廂軍弟兄們護送商船迴衙門,再去趙大人那裏付命。」


    白朋川拱手,小心低聲說道:「是。還請周二哥饒過兄弟們這一迴,白某定銘記在心。」


    周衛極皺眉掃他一眼,「白朋川,你乃落廂馬軍,該知此事我不可能替你們隱瞞。好好護送船工,讓沿路的兄弟們加強戒備,不容有失。四弟,留下四個弟兄守著,你帶人跟著白朋川一路迴去。」


    落廂,是指原屬戰鬥正規禁軍之編製,後因各種原因被揀選降為廂軍的,落廂比其他廂軍戰鬥力要強,所以才被編入馬軍,維護一方治安,這次事關重大,周衛極才跟黃縣廂軍統領趙大人商量調馬軍捉匪。


    周衛極說完,撩起外袍下擺別在腰間,矮身壓刀,快速消失於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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