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溝村不算大,約有百來戶人家。王林山家是北溝村的外來戶,王林山的爺爺孤身一人到了北溝村落戶,娶妻生了兩個兒子,王林山的爹爹乃是長子。王林山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均已去世,現在北溝村中他的家人隻餘下二叔一家住在村裏。王二叔育有兩子均已成家。王林山的舅舅家住在離北溝村不遠的花家村,他舅舅家中人口不少,王林山的母親花氏行四,上有三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一個幼弟。


    「父母均已去世,自己便沒了正經的公婆,不用考慮什麽婆媳關係了。」藍怡竊喜一番,請六子坐下喝茶後接著問到:「六子,最近可有人到北溝村尋王林山或他的家人。」


    「迴夫人,小的仔細打聽過。倒還真有。」六子拍拍頭,覺得有些奇怪。


    「哦?可聽說了是什麽人?」藍怡麵色雖未變化,但心中掀起了幾番波瀾,不知是敵是友。


    「據村裏人講,半月前有兩個年輕人來尋過王秀才,說是他的同窗,這兩人還在黃縣住了十日,後又去了村裏打聽王秀才或其家人是否迴鄉,然後才退了房離開黃縣。」六子又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這兩人倒也奇怪,兩次打探消息都是傍晚前去,也隻去王秀才的二叔家門口問問,聽說沒迴來便走,未曾多問一句,也未留下什麽話。」


    藍怡聽後沉思片刻:「外子同窗中有幾個交好的,這兩位既住在客棧之中,應不是本地人。六子,可麻煩你去打聽一下這二人住在黃縣哪家客棧,乃是何人?我怕他們尋外子有要事。」


    六子嗬嗬一笑,露出兩側的酒窩,頗為得意地說到:「小人曉得夫人可能會想知道這兩人的情況,特進了縣城打聽了一番。不瞞夫人,這黃縣的幾家大客棧都是夏家的產業,小人還算有幾分人脈和臉麵。」


    「六子,你莫唬夫人,你哪來的什麽臉麵,不過是仗著順叔的臉麵罷了。」春草笑罵道,她與六子都是夏家家生的奴才,彼此什麽情況都十分清楚。


    六子聽春草之言,兩眼望著她嘿嘿直笑,多了幾分傻氣。春草見他這般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瞪大眼睛,鼓著小嘴哼了一聲,耳朵卻悄悄紅了。


    「春草莫鬧他,六子能想到去打聽消息,盡心盡力地替我母子奔波,我感激不盡。」藍怡未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互動,她關心的是六子打探到的情況,「這兩人是什麽個情形?」


    六子聽到藍怡的感激之詞,倒有了幾分不好意思,正色說到:「這兩人年紀在二十歲左右,一個叫做趙成圖,一個叫做趙成青,他們來自東平。掌櫃的說這兩人住了十日,白日出去傍晚迴店,行色匆匆,話十分少。掌櫃的還說這兩個人不是讀書人,而是行商,他們走時還從城裏收了一船的貨帶著。」


    「行商?外子平日與行商並無什麽過深的交往,隻不知他們尋外子何事了。」藍怡沉思片刻,這兩個人半月前到達黃縣,又足足停留了十日才走,應是來尋依柔母子的。不過他們既然收了貨物乘船離開,自己算是與他們錯過了,不知這二人是敵人的爪牙,還是王管家的心腹。


    「六子,你也累了。我已讓店家給你備了吃食,讓春桃帶你過去吧,今日早些休息,咱們明日再去北溝村。」藍怡將寶寶從春草的懷裏接過來,笑著對二人說到。


    六子和春草點頭退下,一前一後走出藍怡母子的客房,不時傳來春草嗬斥聲和六子的傻笑。


    藍怡聽著,忍不住露出笑意,她將寶寶舉高,玩笑道:「青蔥年華,無論你是貴是賤,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寶寶,娘的心肝,再過十三四年,你也就有自己的故事啦。到時娘也老了呢,寶寶還要娘麽?」


    寶寶伸著兩隻小胖爪子摸著藍怡的臉,流著口水笑得開心,嘴裏隻「馬馬」的叫著,藍怡也不在意,隻當他是在叫媽媽。


    第二日一早,藍怡帶了寶寶起床,發現春草早已候在門口,大家一起下樓吃飯。


    春草給藍怡母子熱了羊奶,這時聽旁邊吃飯的男子對坐在他對麵的五六歲男孩說話,聲調甚是難聽,「宇兒吃過這頓好的就要隨著婆婆去京城學本事啊,好好聽話就能大把地賺銀子。二叔可是找了好久才給你找了這好去處,宇兒可不能有了銀子就不認二叔啊。」


    藍怡轉頭看看那男子三十歲左右年紀,穿著尚算整齊,隻是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笑得十分猥瑣。


    那叫做宇兒的小男孩,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巴掌大小臉上五官清秀,隻是眼泡腫著,小眼也紅紅的,看起來是剛哭過。藍怡見這孩子的手腕和脖子上都帶著淤傷,像是被人虐打的痕跡,再看他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忍不住皺皺眉。


    「這二瘸子造虐啊,他大哥剛死才幾天,就要把侄子買到那醃臢去處,孩子還這麽小,這不是要他的命麽?」隔壁桌傳來竊竊私語,傳入藍怡的耳朵。


    「聽說京裏不少貴人好男童,搶手得很。他定是賭輸了銀子不敢讓那兇婆娘知道,才把主意打到這斜處。可憐這孩子還不懂事啊。」


    「我可聽說這孩子是喪門星,一落地就剋死了娘,這不又剋死了他爹,誰敢留著!……」


    「也是啊,隻是……」


    「來來,多吃點,待會兒不興哭,知道不?」二瘸子將自己碗裏的粗糧麵撈了兩根夾道宇兒碗裏,順便將宇兒碗中的肉絲夾起,塞進自己嘴裏,「你要是去不了京城,可沒法賺銀子!」


    「你個死孩子,不會吭聲啊!」二瘸子見宇兒低頭吃飯不搭理他,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宇兒的頭。


    宇兒習慣了挨打,隻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春草握緊拳頭一臉悲憤,用力地咬著嘴唇,不敢言語。藍怡皺眉,深唿吸了兩口,看看懷裏寶寶清澈的眼神,忍不住一陣陣發寒。


    若真如隔壁桌所言,藍怡不敢想像這叫宇兒的孩子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她自認不是什麽聖母,但是自從穿越以來,帶著寶寶這段時日讓她生出了為人母的感情,聽不得小孩子哭,更看不得小孩子受苦。


    看著店裏的幾人並沒有伸手的意思,畢竟救人不比救下隻小貓小狗,後續還有很多責任和風險。現在她自己前途兇險難料,又能幫他什麽,說不定給他帶來的是更大的禍端。


    但是……藍怡猶豫片刻,又看看那瘦弱可憐的孩子。


    「nnd!就算是跟著我逃難,也比被賣入那骯髒的去處要好!」藍怡暗罵一聲站起身來,把寶寶交給春草,走到那猥瑣男子麵前,腦中閃現暴力的一幕,恨不得一腳將這噁心的男人踹到桌子底下。


    「這位大哥,你要把孩子送去哪裏?」藍怡平靜地問道。


    二瘸子抬頭看著藍怡,猥瑣地目光在她胸前掃了幾圈,「小娘子問這做甚,我的侄兒自然是去個好去處。小娘子要想知道可以跟去看看,不過怕你不好意思進去啊。」說完,二瘸子淫聲啞笑,似鋼絲劃過玻璃,刺耳得很,旁邊也有兩人跟著鬧笑。


    藍怡握握拳,忍住氣接著問:「你且說明白,要將這孩子送進去什麽去處,我卻去不得?」


    二瘸子嘿嘿一笑,將筷子伸進嘴裏舔舔,「你這小娘子,聽不懂人話不成。讓爺們逍遙快活的好去處,你自然也去得,隻是不知快活了誰啊。」


    店裏的幾人聽他說的這般直白,傳出嘆氣聲和淫笑聲。宇兒還小,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低著頭呆坐。


    藍怡證實了二瘸子果真是要將宇兒賣去骯髒之處,眼神瞬間變得十分犀利。


    「我大周仁義興邦、以孝治國,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更是連發詔令提倡孝悌。你私賣兄長之子,就不怕王法麽!」藍怡一字一頓,說的鏗鏘有力,正氣凜然。


    整個樓內吃飯的人聲音頓住,古人怕見官,果然不假。


    「我也是沒有法子,這孩子還小,幹不了活,我哪裏養得起他!」二瘸子被藍怡的氣勢鎮住,諾諾說道。


    「本朝有恤養之策,這麽小的一個孩子你怎會養不起?!」藍怡問道,恤養之策還是她在地誌上讀到了一兩句,上邊提到對於無父無母的十六歲以下孤兒或六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朝廷會下發一定的恤養銀錢給養活他們的家庭,具體的恤養金額並未提及。


    「那點還不夠他的口糧!我大哥生病時掏空了家底,到現在還欠著一屁股債沒錢還呢。這就是個喪門星,克父克母克親,我可不敢讓他進家門。」那男子覺得自己找到了理由,聲音又大了起來。


    宇兒一顫,眼淚滴到飯桌上,摔碎。


    藍怡冷冷地看著他,「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孩子的父母親在天上看著,你就不怕下地獄麽!」


    那男子眼神閃躲,直嚷著是為宇兒好。


    宇兒聽到「父母」二字,慢慢抬起頭看向藍怡,他的小臉上掛著淚珠,像一隻流浪許久的小狗見到有人給它放下點吃的,迷茫的眼神中透出懼怕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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