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雲!”李顧聿終於顫著聲音,嘶吼了起來。


    他麵色慘白,想要奮力抱住眼前軟軟的身軀,可卻發現自己也像是被人抽走力氣一般,渾身無力,僅是撐著她的身子,就覺得吃力萬分,冷汗不覺已經出了滿身……


    “沒事的……沒事的……救護車馬上來了,沒事的……”


    李顧聿喃喃自語的反複重複,雙眼驟然血紅,但是懷中人卻一點動靜也沒了,安靜的像是沒了氣息一般……


    “歌雲你醒一醒……你不會,不會有事的!你說句話告訴我,對不對……”李顧聿雙眼的聲音開始哽咽,這些聲嘶力竭的話看似是在安慰歌雲,其實更是在安慰他自己!


    終於,歌雲似乎有了些意識,她緩慢的摸住腹部的傷口,可一張口,湧出的血卻更多,她止不住痙攣起來,全身都在發抖!


    “還不快去叫救護車!”李顧聿發狂般的衝呆呆愣住的童可星大聲吼道,聲音嘶啞得仿佛要溢出血來。


    他此刻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隻覺得頭昏腦漲,整個人都要瘋狂了。當看到這個令自己百般無奈的女人就這樣軟倒在自己的懷中,心髒仿佛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的在捅著,痛的讓他忍不住想要落淚,一激動,一口鮮血真的從口中“哇”地嘔了出來。


    童可星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有聞聲趕來的服務生,一見到眼前一幕,都尖叫起來,索性老板跟在後麵,慌亂中立刻安排了人去叫救護車,並且很快就找來懂醫護的人,先行過來救護。


    但是李顧聿卻緊緊的抱著懷中的人,一刻也不肯鬆手。


    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慢慢按住了李顧聿冰冷潮濕的手,李顧聿大驚,慘白著臉拚命看向手的主人,他剛想開口,就看到歌雲的嘴在一開一合之間嘔出更多血來出不了聲,但他定神之後卻還是看懂了……


    “對不起……”


    她在說對不起!


    這種時候了,她還在和他道歉……


    李顧聿覺得心仿佛要被絞碎了,痛的無法唿吸。沒忍住雙眸真的流出淚來,他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安慰她,可是卻又無從開口,終於,他覺得五髒六腑都劇烈的疼痛起來,又一口黑血被嘔了出來,仿佛牽扯著心肺,腸穿肚爛一般艱難痛苦……


    在救護人員衝進來的那一刻,他終是摟緊懷裏的人,一下暈了過去。


    ……


    再次睜開雙眸,李顧聿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醫院,天光已是大亮。


    “歌雲!”


    他脫口叫出來,這才發現嗓子痛的如鯁在喉。


    “聿哥哥!”沈之幸的聲音傳來,李顧聿身子一動,冰冷的手掌瞬時被她強行握了住。


    他轉頭看到她擔憂的臉孔,卻更加急切的問道,“她呢?她怎麽樣了?是不是,是不是……”


    聲音顫抖的他自己都控製不住,隻覺得一想到那個女人,他胸口就是一陣兇猛的鈍痛,喉頭一甜,仿佛又要突出血來,但他現在不能這麽脆弱,所以他死命的攥著沈之幸的手,指骨間摩擦的脆聲發出,才拚命的又咽下了血味,一字一句道:“迴答我!”


    沈之幸被李顧聿陰鷙駭人的眼光懾得恐懼,眉頭一皺,忙道,“聿哥哥,痛……”


    李顧聿眉頭緊鎖,這才放開了沈之幸的手,整個人迅速的坐了起來,雖然胃部傳來的鈍痛越來越強烈,可他現在像是麻木一樣,完全在意不到。


    看到另一隻手正在掛吊瓶,他隨手便一扯,針頭被猛地拔出,一汩血水漸出,流在他蒼白的手背,他隨手一抹,血紅就那樣糊了滿手。不過他也完全顧不得,下了病床就走。


    一切都在一瞬之間發生,沈之幸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阻止,等到李顧聿已經出了房門,她才立即追了出去,“聿哥哥……”


    李顧聿疾步,但是走不到兩步,幾倍腹部強烈的痛楚阻絆。彎腰扶牆,艱難的往前。


    “聿哥哥!”沈之幸追上來一把扶住了李顧聿,這才急促道,“你先顧及一下你自己的身體吧,你都這樣了,又要去哪兒呢?”


    “她到底怎麽樣了?”李顧聿一把反握住沈之幸的手,狠狠的逼問道。


    他的雙眸仿佛染了一層觸目驚心的血色,看得人心驚肉跳,皮毛悚然。


    “她……她還在手術室搶救,不過我想隻是一把匕首而已,童可星也沒有那麽大力氣,應該不會有大事……”沈之幸莫名的起了醋意,一時激動,就脫口說道。


    卻不想這樣的說辭讓李顧聿更紅了眼,“一把匕首而已?你知道她流了多少血嗎?你知道她有多痛嗎?你知道她倒在我懷裏的時候,有多麽虛弱可憐嗎!你……”


    一激動,李顧聿劇烈的咳嗽起來,嗓子裏像是有刀子在割,咳嗽的時候,也有血沫從他骨瘦的指縫間濺出。


    “聿哥哥對不起,我知道你擔心歌雲姐姐,可是現在在手術,我們也隻有等了……”


    “帶我去。”李顧聿疼出了一層薄汗,但是躬著身子,仍然頤指氣使的說道。


    沈之幸為難了一下,她很擔心李顧聿的身子撐不住,想要他迴病房休息,可是她又了解他的脾氣,這樣醒過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聽她的話。


    想不到那個林歌雲,竟然真的入了他的心了。


    沈之幸無奈,隻得扶著李顧聿道,“好,我帶你去。”


    “我要進去。”手術室外,李顧聿冷聲對醫生說。


    他的要求基本可以當做無理要求處理,但李顧聿一個電話當場打給了喻溫謹,喻溫謹在醫學界的威望很高,再加上李顧聿的權勢迫人,所以這一項無理要求無法被拒絕,醫生最終妥協,給他進行了徹底消毒並穿上了無菌手術衣,讓他進入了手術室。


    ……


    歌雲被一陣陣的痛楚驚醒,雖然意識恍惚,但她還是能夠感知到腹部傳來的真實痛楚,她並不是在做夢。


    眼裏是朦朧的藍色和刺目的燈光。


    大概,她是快要死了吧?所以她才這麽執拗的不肯閉上眼睛,因為這樣死了的話,就見不到那個人了,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想做的事情也沒有做完,她好不甘心……


    此刻,耳邊突然聽到一些聲響,一群醫生圍著她小聲的說這話,並且然有序的在做著什麽,周圍的儀器設備發出嗡嗡的聲音,旋即,又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她出現幻覺了麽,為什麽覺得是他呢?


    “歌雲!歌雲!”李顧聿衝進手術室,卻身形狼狽至極,他頭發散亂,臉色蒼白難看,身子也由於胃部劇烈的痛楚而躬著,往進衝的時候身子撞在了門上,差點摔在地上,但還是堅持著去到了她的身邊。


    手術台上的人此刻正一動不動的平躺著,僵硬的仿佛沒有了生氣。裸露的腹部暴露在手術等下,被隔開的血肉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糊,隻是一眼,李顧聿就覺得胸口猶如刀割,眼中酸澀難忍。


    他被告知了不能影響手術,所以他也不敢太過靠近歌雲的身邊,但隻是站在一側看著,就仿佛耗盡了力氣般,幾欲暈厥。


    他真的很難過。


    這種難過,在他的人生裏,恐怕還是第一次吧。


    即便是沈遇慈死的時候,他也不曾有過這樣強烈的恐慌,當時的他想過陪著沈遇慈一起死,可現在的他卻真的很想和她一起活下去,因為太過想往,所以越是恐懼,他想不到如果她真的死了,他會如何,隻知道一定比下地獄還要痛苦千倍、萬倍……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李顧聿忍不住的哽咽,聲音十分的低,他雙腿一屈,在手術床邊直直的跪了下來,再也忍不住,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毫無形象,慘烈的哭泣像是剛剛失去了心愛之物的孩子,那樣質樸而不用掩飾。


    一旁為醫生服務的助手看到了,都也差點哭出來,這個男人顯然是傷心到了極處,哭的十分無助而又可憐。


    歌雲的意識渙散的厲害,她好像一陣聽得到聲音,一陣又聽不到,一陣看得到,一陣又看不到,但是她感覺到李顧聿好像就在她的身邊,所以忍不住嘴角微微的上揚起來。


    她仿佛看到了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從認識開始,打車惹了他,被他戲弄,到向他告白,成為被他玩弄的奴隸……再到和他產生愛意,感受到他的溫柔和脆肉……


    在法國的遊樂園,一起看雪,在冰雪城堡許下承諾……


    和他在一起明明有那麽多的煩惱和愁悶,但在迴憶的時候,卻連悲傷都是甜蜜的,她真的很舍不得,舍不得那個總是不懷好意對待她的男人。


    這樣想著,歌雲嘴角的微笑便上揚得越來越多,但隨著她的微笑,她也輕輕閉上了雙眼,但就在同時,手術室裏不知什麽儀器,瞬間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嘀”聲!


    同時,一股細細的血水順著她的嘴角、下顎滴落在枕邊,歌雲似乎輕輕吐了一口氣,頭歪了下去。


    “歌雲!!”李顧聿看到了歌雲的樣子,瘋了一般的認定了她已經死了,口中連著嘔出幾口鮮血之後,衝上去就要去看她,卻立即被人從後麵注射了一針,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


    三天後。


    歌雲是在一間精致華麗的歐式套房裏醒來的。一醒來,她立刻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還被紗布顫著,有滲血跡,隨著她的清醒,越漸疼痛起來,但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礙了。


    她覺得有些口渴,剛想要坐起來些,卻突然聽到一聲“歌雲”!旋即,床下冒出來一個人,神情憔悴,目光渙散,兩頰瘦的幾乎凹陷,嘴邊也蓄滿了胡茬,樣子真是一個十足頹喪的落魄大叔。


    但定睛一瞧。她才發現是眼前的大叔竟是李顧聿。


    李顧聿一驚,看到歌雲坐了起來,眼眶立刻一紅,倏地就流下淚來!


    歌雲被嚇住了,意識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狼狽憔悴的李顧聿,二是堂堂的李總大校長,竟然當著她的麵,哭了……


    “我……”


    “我不是在做夢吧?”緩了半天,歌雲看了一圈周遭,所有的物品都精致的仿佛是在做夢,但又比夢境真實。


    這不是李顧聿家中,也不是醫院,這個像皇宮一樣的地方到底是哪?


    “歌雲。”李顧聿聲音哽咽顫抖,輕輕抹了一把眼淚,就跪在床邊,一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你沒有做夢,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我……”


    一時激動,滿腔的話竟都說不出半句,李顧聿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愚蠢。


    “我沒有做夢,那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歌雲皺著眉頭,有些悲哀的問道。


    李顧聿立刻搖頭,並一把輕輕捂住了她的唇,“不許胡說。你沒有事,你隻是失血過多體質較弱,所以才昏睡了很多天,你一點事都沒有,醫生說你很健康,隻要好好養傷一定會好起來……”


    “那……”歌雲呆呆的盯著李顧聿憔悴不堪的臉,看著他紅腫的眼廓,輕聲問道,“那你怎麽哭了?”


    “……”


    “我的李總大校長,從來都是冷笑,壞笑,最多也就繃著臉,再悲傷的時候,都不會哭成這樣,為什麽你現在看上去,這樣的不好……”


    歌雲說話的聲音很輕,因為身體很虛脫,也因為稍微用力會牽扯到腹部的傷,很痛。


    但比傷口更難受的是眼前人現在這樣可憐的模樣。


    “我沒有不好,知道你沒事,看著你醒過來,我覺得我真的很好。”李顧聿紅著眼,十分溫柔的說著,旋即起身,又坐在了歌雲的身側,將她的身子攬入懷中,輕輕的抱住,一點一點喃喃聲道,“對不起歌雲,讓你受了這麽大的痛苦,對不起……”


    “不痛苦。”歌雲愣了一會兒,看著李顧聿輕輕顫抖,卻始終差一點沒能摸住自己臉頰的手,一把將他的手抓住,按在自己的臉上,才緩慢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身邊,所以好像死亡再近,都不害怕了……”


    “歌雲……”


    “我以前以為我會很害怕死。可是真正的到了那種恐怖的時候,我反而才明白,怕死是因為我想要的還都沒有擁有,因為孤獨,因為孑然一身,因為沒有……你。而現在不同,我有愛的人了,即便有很多遺憾,可卻沒有一點後悔,所以即便是死掉了,好像也挺幸福的……”


    “不許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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