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並不算很偉岸的身影,但是在黑娘子的眼裏,那就是這天下最為穩健的身影。那也並不算很高大的身軀,但是在黑娘子眼裏,那就是這世間最難以逾越的高山。站立在自己麵前的正是歸義軍的大帥郭存義,此時的郭存義身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氣息波動,他一身文士長衫,就真的像一名遊山玩水的文人士子般。


    郭存義雙眼裏不帶任何的感情波動,他靜靜的望著那座山丘之上的契丹軍營。契丹軍營裏依稀可見那高掛在轅門外昏暗的燈籠,寒風襲來,將那燈籠吹得忽明忽暗的。一隊隊的契丹兵在那營裏巡邏著,他們手裏拿著寒芒四溢的兵刃,每一隊的兵卒都是精壯威猛,他們臉上泛出殺戮成性般的兇狠戾色。


    很快,就有數道人影朝黑娘子身後而來,而他們手裏卻捧著團厚厚的黑土,那黑土仿佛可吞噬這無盡的夜色般,在星光點點的夜色之下卻不反出任何的光芒。人越來越多,那片小樹林開始變得擁擠起來,但是所有的人都邁著輕微的步伐,他們低聲唿吸著,所有的人群都融入了這夜色之中。


    黑娘子舉頭望了望那無盡的夜色,然後朝郭存義說道:“大帥,少帥那裏已經開始行動了,賀家兄弟應該占領了朔州城。隻是怕少帥一人孤身闖入險境之中,獨自麵對耶律長勝以及耶律長勝帶領的高手,恐怕是兇多吉少。我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行動,如果行動太遲了,少帥恐怕難以支撐。”


    “無妨,如果這樣的險境他都支撐不了的話,那麽以後還會有但多的險境,天下之爭,群雄逐鹿,他沒有這份雄心與能力,又怎麽可以與天下豪傑相爭。朔州城裏有賀家兄弟的側援,自然不會有事,還有那些暗中的江湖兄弟相助,他如果真的身隕於朔州城內,那就代表他不配領導歸義軍,不配參與這天下爭霸之中來。”郭懷安凝著厚厚的嗓音淡然的說道。


    黑娘子一聽,臉色泛出一絲無奈的苦澀,她知道大帥什麽都好,就是對郭懷安太過苛刻了,甚至還不將他的生死放在眼裏。隻是她知道,郭存義這樣做也是迫於無奈,畢竟郭懷安真正的身份也隻有歸義軍僅有的幾人知道,而她就是知道內情中的一人。她雖然替郭懷安擔憂著,但是她也不能做什麽決定,一切還要看郭懷安的造化了。此次朔州一役,成者則雄震一方,歸義軍也將實力展現在天下。


    就在黑娘子與郭存義談話之際,隻見幾道身影如夜間的幽靈般,朝他們飛掠而來,待那幾人的身形落在了郭存義的麵前時,黑娘子這才看清那幾道人影的麵目。那便是郭存義身邊的貼身侍衛,其武修境界臻然極致,內力更是深不可測。縱然黑娘子身為歸義軍四大統領之一,她也不知道那幾名侍衛真正的身份。


    “大帥,都已經安排好了,契丹軍營裏有一些漢人義士都加入進來了。而且我們等已經將這黑泥球都分灑在了契丹軍營各處,隻要一遇上零星的火苗,便會燃起熊熊大火。到時總座契丹軍營便會化為一片灰燼,隻是今夜風向似乎有一些古怪,大火燃起時難便會誤傷我們自己的人。”其中一名侍衛揚了他那黝黑的臉龐,露出了白森的牙齒朝郭存義說道。


    “今夜的風向是有一些詭異,不過無妨,叫大家戴好麵罩,那黑泥球產生的煙霧有毒。等大火燃盡時,我歸義軍再發起衝鋒,以免讓我軍有太多的損失。”郭存義雙眼裏閃出一絲寒芒,那寒芒裏帶著無盡的雄心霸意。他語氣極為平淡的說道,而他將頭仰向了那無盡的夜空之中,那滿天的星辰如一顆顆棋子般,而那無盡浩瀚的夜穹就是宛如一張大的棋盤般。


    夜色如沉,滿天的星光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夜空之上忽然飄來了數朵黑雲,將那一輪弦月遮掩住。寒風突然時在此時頓住了,那閃爍的星光也是忽明忽暗的,那片幽靜的叢林之中揚起了一抹興奮的氣息。所有的歸義軍臉上都泛出了濃濃的戰意,他們隱匿在朔州崇山峻嶺之中,為的就是這麽一天。而這一天,終於來了,他們也不必這樣一樣隱藏下去了。


    風開始又起了,隻是那無盡的夜穹之上的黑雲似乎越來越厚了,將那滿天的星都遮掩住了,大地沉浸在了一片鬱濃的墨色之中。


    “令所有的弓箭手,搭上火箭,朝契丹軍營裏射去。”郭存義臉色一肅,一道命令就這樣發布下去了。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頓時,那叢林裏亮起了數以千計的火苗,統一的動作,清一色的強弩都搭上了一支竄著熊熊火苗的箭矢。黑娘子右手一揮,隨著這個命令一個個的傳弟下去,一道道璀璨的火箭在空中卷起撕裂的破空聲朝那山丘上契丹軍營湧射而去。


    “敵襲,敵襲!!”,很快契丹軍營之中的契丹軍就如同亂成了一鍋粥般,很多契丹兵卒慌忙的大喊大叫著。而那片刺穿幽幽夜色的火箭毫不留情的落在一座座營帳之中,頓時那營帳一觸到那火苗就‘轟’的一聲如炸開般。竄竄的火勢滾滾而起,伴隨著那掀天般的火勢,一股股濃煙從那營帳角下衝天而起。


    對於這突然其來的變故,一時間契丹軍營裏哀嚎遍野,有不少的契丹兵身上還沾到了火星,隻是他們怎麽拍打卻是無法將那沾在身上的火星給拍滅。有的契丹兵在地麵上不住的翻滾著,隻是他們沒有想到當他們的身子一接觸到地麵時,那落在地麵之上的火星更是轟然而起,竄竄而起的火勢變得更加旺了。


    很多契丹兵都發現了這一詭異的一幕,隻是他們作夢也想不到在他們的軍營四處地麵之上都灑滿了一種黑黑的泥土。那黑黑的泥土一觸到落下的火箭,便轟然而起,竄起的火功衝天而去。而且令他們更為心驚的是,燃燒著的黑泥土還摻雜碰上一股濃濃黑煙在這軍營裏彌漫而開。


    很多契丹兵一觸到那股濃濃的黑煙便覺得如窒息般,他們的身子也在那滾滾的濃煙之中緩緩的倒下。但他們卻還沒有失去意識,他們掙紮著起身,他們嘴裏不住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可是他們的嘴一張開,便有濃濃的黑煙從他的嘴裏吸進。而他們的胸腔裏宛如有一柄鋒利的刀刃在絞動般,他們掙紮了好幾息這才雙眼怒睜不甘心的氣絕而亡。


    沒有人知道,那片樹林裏隱藏了多少歸義軍將士,也沒有人知道,那一支支火箭之上沾著的是什麽東西,似乎永遠燃燒不了般。但是沒有人知道,那灑在契丹軍營中的黑色泥土又是什麽,那詭異的泥土一遇到落下的火箭,那箭矢上的火苗便竄的一聲衝天而起。很多不明就理的契丹兵就是在這火勢包圍的黑色泥土裏燃燒得成了一堆灰燼,而他們無論哀嚎多麽大聲,那火勢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郭懷安沒有下令,他看著那一片火海之中的契丹軍營,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的平靜。而他的身後卻是很不平靜,歸義軍的弓箭手射完了一輪火箭,又接上了一波,無數的火箭將這墨色的夜空染紅了,如一顆顆流星而下的火箭瞬間就將那契丹軍營包圍住了。在那火光四起的契丹軍營裏,還不時的伴隨著陣陣的哀嚎聲,慘絕人寰的哀嚎宛如這人間地獄般,令人見了不禁的不寒而栗。


    終於,契丹軍在這短暫的慌亂之下穩住了,駐紮在朔州的契丹軍本就是什麽烏合之眾。很快就有契丹將領將那些慌亂而跑的契丹兵卒集中到了一起,他們手裏揚起了寒芒四溢的彎刀,他們臉上泛出一層嗜血如狂般的兇狠戾意。在一些經驗豐富的契丹將領帶領之下,還有有一半以上的契丹兵卒從那一片火海的契丹軍營中逃了出來。當他們的身影逃到了那山丘之下時,他們已然滿臉的灰燼,要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轟”一陣爆炸聲傳來,那些埋藏在地麵之下黑色泥土終於無法壓製那熊熊烈火的高溫,蘊含在那地麵之下的熱浪掀天而起。頓時間,火光衝天,大地一片震動,接著一陣“嘶嘶嘶”的馬嘶聲傳來,那驚天的爆炸聲將那軍營中的戰馬盡數驚起,很多戰馬都從馬廄裏瘋狂的狂奔而出。


    濃煙滾滾而起,哀嚎聲傳遍四野,還伴著陣陣的爆炸之聲,以及那瘋狂奔出的馬嘶聲與大地轟鳴般的馬蹄聲。這一切將這寂靜的夜色都打破了,火光染紅了半邊天際,那漆墨的夜色變得赤紅恐怖起來,而那狂奔不已的戰馬也是雙眼驚慌的亂跑著。戰馬之中一片混亂,它們哪裏分得清是敵是友,不住的有數百名契丹兵卒被那戰馬撞飛,踩在了馬蹄之下。


    郭懷義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手中的也緊緊的握著那看似普通的黑泥土,隻是他的心裏卻是驚起了萬浪駭浪,看著那火光四起的契丹軍營,他也沒有想到這看似普通的黑泥土居然也有如此般的威力。他不知道手中的黑色泥土是什麽,但是他知道是自己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的。


    不知道何時開始,半邊天空突然湧來了一堆厚厚的黑雲,那厚厚的黑雲向那一片火光的契丹軍營壓去。滾滾而起的濃煙,還有那被寒風一吹的灰燼,都盡數朝那厚厚的那黑雲而雲,黑雲似乎欣賞夠了這絢燦的火光,接著從那黑雲之下飄下了片片的白毛般的大雪。很快,那大雪紛紛揚揚,一觸到了那衝天而起的火勢,便化作了一抹白煙,那白煙被風一吹,又消散在那無邊的夜色之中。


    郭存義揮了揮手,弓箭手停止了射箭的動作,他們靜靜的等待著他們大帥的號令。一時間,那樹林之中又恢複了一片幽黑,唯有數道炯然的目光凝著興奮的快意,落在了那群逃出了契丹軍營的契丹將士們。


    不在馬背之上的契丹將士雖然彪悍無比,但是他們還是遠不及在馬背之上的威脅大。而這群逃出來的契丹將士更是狼狽不堪,一把大火就將他們的一切都燒光了,讓他們軍營裏所有的戰馬也逃得無影無蹤了。他們臉上雖然還帶著兇悍的戾意之色,但是很顯然,他們的氣勢已然很低落。


    郭懷安伸出那修長的手掌,片片雪花紛揚而落,落在了他的掌心處,卻是久久不化。他身後的歸義軍將士早就按捺不住興奮之色,他們揚起手中的兵刃便朝那些逃出契丹軍營的契丹兵卒衝去。


    夜色之下,雪花飄灑,而那燒焦的大地之上,卻是血跡飛濺,揚起的兵刃卷著一抹抹寒芒帶著股股飆射的血漿而出。大地悲鳴,夜空哽咽,唯有那神情淡然歸義軍主帥悠然風輕般遊蕩在這片淒茫的夜色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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