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陷入一陣沉默。劉峰是被這消息砸的有些暈圈。而其他人卻也驚訝於裴泰的行為。隻有當事人裴泰。坦然自若的喝著茶。


    半晌。


    劉峰才幹巴巴的問道:“裴大人。劉峰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解惑。”


    “直言無妨。”


    “不知裴大人為何敢如此信我。。”劉峰爽直道。既然不明。便挑明了說。省的猜來猜去。徒費工夫。


    裴泰笑道:“劉君使果然磊落。如此年紀卻如此老成。怎不知如何養成的性子。好教你得知。老朽為何去你範陽府。其一。某與郭將軍諫言過。郭將軍已經同意。某去範陽府任教。其二。誠如你所言。北地民族雜居。若漢學不大力推廣。這北地豈不成了荒蠻之地。我聞喜裴家。當擔起這個擔子。”


    “興起周代。望起河東。聞喜裴氏。名不虛傳。”劉峰立正。恭恭敬敬的捶胸敬禮。


    “盛名也罷。虛名也好。但裴氏子弟。還是知道要做什麽的。”裴泰笑道。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高遠喃喃地道。


    劉峰在心裏微微斟酌了一下。便坦然道:“眾位大人。範陽府確是士子匱乏。無論是鄉野還是學坊。凡是讀書識字之人。幾乎都被聘用。但範陽府對士子的待遇。卻不同北地其他府鎮。”


    裴泰沉吟道:“你範陽府的法製。我也曾聽說過。確是與北地其他府鎮大有不同。府下對士、農、工、商、軍不分貴賤。尤其是那騎士製度。更是將你士子的地位放置的有些尷尬。”


    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絕不多說。尤其是裴泰這樣的老狐狸。話隻說了一半。他明明有不滿範陽府法製的想法。卻是不表明。


    劉峰也已聽出了裴泰的話外音。不過卻沒有迴避。“問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劉峰緩緩道。“達者為師。會者為首。這無可厚非。再則。文化、學識隻是這個社會建設發展的其中一部分並不是全部。”


    “某觀你範陽府,似乎已經習慣服從了這般,匠人爭先,軍士爭先,司吏爭先。”牛希濟緩聲道,“倘若再有些時間,這些人勢必能給範陽府帶來更多。”


    “我也是到過範陽府的。”歐陽炯點點頭,“著實不一般,比北地大多府鎮都要有活氣,還有那範陽學院,卻也是最大的不同吧,開設的許多學科,卻是我聞所未聞的,隻不過不讀聖賢書的學子如何治政。”


    劉峰聞言,心中不由的哂笑了一下,略一思忖,緩聲道:“治政,在與人治、法製,治政之士,隻要依據法令治民即可,而轄地的勸商農耕、水利道橋、教化、警衛等等,卻都不是術業專攻麽。”


    廳內眾人聞言,便要上前與劉峰理論,卻見劉峰連連擺手道:“此時不做分辨,待數年後,看範陽府的發展,便能知曉此法是否可用,有道是,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


    “可你之行事。卻是聞所未聞。”裴泰有些玩味道。“這北地百萬鄉民的福祉可是在你手中掌控著。這般行事。可是考慮到後果了。”


    “裴大人。我範陽府行事的出發點。便是有益於鄉民之事。行之。反之。便鄙棄不予理會。我等所行之事。皆有利於鄉民。但讓憂慮的卻是另一樁事。”劉峰正聲道。


    “哦。願聞其詳。”劉峰的話倒是勾起眾人的好奇心來。


    “有利於絕大數鄉民的事宜辦法。便會損害少數的利益。這是無法改變的。某能做到的隻是盡量讓那少部分人不至於損失過大。而無法保證。所有人都會在短期裏受益。但以長遠來看。這樣的製度。無疑是當下最為合適的。”劉峰起身。麵對所有人。侃侃道。


    “法令在你眼中便是**裸的利益分配麽。”裴泰一語中的。道明了劉峰話中所表達的意思。


    “並非全部。但什麽樣的法令。是用來保護什麽樣的人群。這是顯而易見。不需要爭議的。範陽府提高農、工、商、軍的地位。亦是在讓其可以發揮最大的作用。”劉峰再度解釋道。


    他心知,在提高農、工、商、軍的地位同時,便是將士的地位拉低了,這對於廳內的老學究來說,是絕不可行的。


    “劉君使如是說,老朽稍稍明白了些。”裴泰終於不再緊緊追問了,雖然他心中有萬千疑問,但在此時,卻不好再開口。


    他也知曉,這樣的施政方針,卻不是幾句話可以辨的明白,而劉峰也鬆了口氣,自己雖然明白提高農、工、商、軍的地位,對於範陽府的發展,會起到偌大的作用,但要把這些益處,一一將給這些老學士,卻是萬難的,幸好裴泰不再追問。


    但廳中的另外幾人,卻是不會如此客氣,一直沒發問的歐陽炯,見裴泰熄火,便充當了火力手,“劉君使治政的根本,來自哪家學說。。”


    這一問,讓劉峰驀地想到一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當劉峰輕飄飄的說出這句話時,廳中的下巴掉了一地。正是宋時大儒關學開山張載的橫渠四句。作為一代儒學宗師。這橫渠四句。一直是被傳唱的。卻讓劉峰拿來裝了一迴。


    “端是精妙。”聽了劉峰的一番話。裴泰卻是首先反應了過來。撫掌讚道。餘下眾人亦是附和。“君使大才。”


    隻有劉峰稍稍有些麵色微紅。連連擺手。不知如何迴應。


    裴泰滿意地點頭:“劉君使果然是天人授之。未冠之年。卻練的精兵。而對治政卻又有獨特的理念。甚至都有開宗立派的氣象。”


    劉峰微笑不語。拱手示意。


    “此番。在裴府中有緣與君使一見。是我等之幸。”歐陽炯一該最初的狂傲。恭聲道。“君使有如此學問。卻要來太學院求學。豈不要折煞我等。”


    牛希濟卻是正聲道:“適才聞君使所言。老夫亦有了與裴大人相同的想法。欲往範陽學院謀教授一職。不知君使商老夫一碗飯否。”


    “哈哈。牛大人。說的那般話。某真是求之不得啊。”劉峰爽朗的笑道。“在座諸位大人,不論那位,某都在範陽府虛席以待。”


    裴泰看著牛希濟那老臉滿是正色,調笑道:“恁是兩個老不羞,適才那狂傲的勁頭,哪裏去了。”


    二人都是有些赧顏,卻又不好說什麽,隻好嗬嗬的幹笑著。


    劉峰卻不能見到二位被裴泰這個老家夥擠兌著,不敢去範陽府了,便搶先打斷道:“二位大人是在試探小子的氣量,能否容人,看來某算是過關了。”


    三個老家夥聞言,相視一眼,大笑不已,個中緣由卻是隻有他們自己能領會。


    賓主相談甚歡,卻也見夕陽西下,彎月初上。


    從裴府中出來的劉峰一身的舒坦,來到龍城的一切都進行的還算是順利,就連之前最為擔心、最為棘手的事情,也解決了。


    當迴到落腳的府邸後,劉峰、郭崇韜、劉彥波臉上的笑容,卻還是沒散去,到是郭崇韜最早迴味過來,緩聲的向劉峰問道,“君使,對近日之事,可是有甚想法麽。”


    劉峰聞言,心頭微微一跳,郭崇韜想來不會無的放矢,如此說,定然是發現其中的些許關巧。不由的望向了郭崇韜。


    “恕屬下直言。君使在未與郭將軍會麵之前。這一切都是不作數的。”郭崇韜一臉沉重之色道。


    一句話。將劉峰打迴原形。那點高興、得意。瞬間消失。


    “如此說來。某是有些高興的太早了。得意忘形了。”劉峰自嘲道。


    郭崇韜卻絲毫不留情。仔細剖析道:“當前的情形。對我們是有利的。但這一切都建立在郭將軍對範陽府的態度是友好的。若是郭將軍改觀。那將是另一番局麵。”


    “常言道。打鐵還須自身硬。我們如今的實力。即便是破釜沉舟。也無法將河東軍徹底掀翻。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君使還是盡量的少出風頭微妙。”


    劉峰聞言。沉默的點了點頭。在剛剛到達龍城時。第一日便是遇到了魏仁浦、郭允民的聯袂拜訪。在與二人唇槍舌戰了一番。似乎有些迷失了些本心。


    仔細思忖。這難免沒有魏仁浦的算計在其中。或許。此刻魏仁浦便是要等待他劉峰出醜了,想到此,劉峰不由的出了身冷汗。


    來到龍城,雖不是入虎**,卻也不似在禹城那般,處處有著陷進,今日裴府中,是魚餌,還是。


    劉峰一時間有些摸不到頭腦,在書房中,不停的踱步,時間慢慢流逝,劉峰心中愈是能肯定,今日裴府中一事,應當是魏仁浦再拋出的一個誘餌,至於平盧節度使劉經武、昭義軍節度使孟方立,魏仁浦即便不使手段,二人也是迴來尋劉峰的。


    **裸,最直白不過的陽謀,就是要劉峰成為龍城最吸引世人目光的那位,正如同,劉峰在範陽府使著同樣的手段,將郭威捧成為北地貢獻最大的將軍。


    魏仁浦也在捧殺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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