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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天南默然閉眼,鳳止歌也跟著沉默不語。


    好半晌,鳳止歌突然輕聲一笑,“趙天南,自從重新睜開眼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想我們再見麵時會是什麽樣子,我本來以為我一定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對你說許多話的,可現在,突然又什麽都不想說了。”


    鳳止歌說得很自信,自信她必將以勝利者的姿態重新出現在趙天南麵前,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趙天南因鳳止歌的這番話而重新睜開眼。


    鳳止歌繞著趙天南走了一圈,裙角微揚間讓人充分感受到她行止之間的優雅。


    “這些年,你隻怕都以為你才是這天下逐鹿的最後勝利者吧,可是看看如今,哪怕我什麽都不用說,就已經足夠分出勝負了。”


    微彎著腰,鳳止歌拉近與趙天南之間的距離俯視著他,“你看看,你如今已經變成這樣一個活著卻比死還難受的糟老頭子,而我,卻還如此年少,就算我什麽都不做,你還覺得你贏了嗎?”


    趙天南說不出話,他也確實無話可說。


    事實上,若是在趙天南中風前,他也許會對鳳止歌的此番言論嗤之以鼻,畢竟那時的他為天下之主,坐擁最美的江山,將天下人都狠狠踩在腳下,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風光。


    可在他中風隻能被動躺在床上之後,他的想法卻不知不覺間就有了改變。


    他如今還是立於萬民之上的至高君王,卻隻能在病痛的折磨與死亡的陰影之下苟延殘喘,便是再怎樣的風光,到此時,他又有何心情去享受?


    所以,自打鳳止歌出現在他麵前,他心裏就總有種自慚形穢。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讓鳳止歌看到自己現在這副老朽的樣子。


    當年他們並肩而行十幾年,可現在,一個躺在床上行將就木,另一個卻正值青春年少,可以肆意到讓趙天南嫉妒的享受大把的美好年華。


    這本來就是一種天大的諷刺。


    似乎看出來趙天南對這個話題的抗拒,鳳止歌也不再就這個問題多言,而是轉到那個令趙天南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話題之上。


    “你現在心裏是不是特別疑惑特別不甘心,為何好不容易將江山拿到了手,為何最後卻落了個沒有子嗣可以繼承這江山的局麵?”


    鳳止歌可是特別樂於助人的,趙天南對這個問題如此在乎,她當然樂得將一切原委都告訴他。


    果然,聽到鳳止歌說起這件事,趙天南又是一陣激動,眼神也跟著變得淩厲起來。


    這是他趙天南一生之中最大的恥辱!


    不過是一個仰他鼻息生活的小小妃嬪,居然有那麽大的膽子與宮中侍衛私通,更大膽到將兩個小賤種生下來冒充皇家血脈!


    趙天南當初對太子趙載存有多大的期待,他這時就有多痛恨,他這些年對含月有多寵愛,現在就有多想將這兩個人徹底消失。


    當然了,趙天南最最不解的,卻是為何,他敢肯定自己沒有任何問題,卻偏偏,這些年都未能令宮中妃嬪誕下麟兒。


    除了宮裏的公公,沒有哪個男人是敢於承認自己在這方麵的殘缺的。


    更何況,趙天南還是大武朝的帝王。


    在趙天南心裏,他對這個問題答案的執著,甚至還超過了為何寧妃這樣一個平時毫不起眼的女人,竟然也膽敢背叛他與侍衛私通。


    所以,趙天南一雙老眼瞠得大大的,死死地盯在鳳止歌身上,隻等著鳳止歌替他釋疑。


    “說起來……”鳳止歌怪異地看了趙天南一眼,麵上帶著笑意,“真要說起來,這還都得怪你自己。”


    趙天南不解,為何這件事會怪他自己?


    他從來沒有想過,當初他親手遞給寒素的那杯酒,更沒有想過,在寒素替他摘掉發間的落葉時,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


    “你還記得,當年,你以品酒為名,遞給我的那杯酒嗎?”鳳止歌幽幽地問。


    那酒,是寒老爺子在寒素出生的那一天親手釀的女兒紅,埋於地下二十幾年,蘊出了獨有的芬芳,卻不想,寒老爺子最鍾愛的女兒,會死在這他親手釀的酒之下。


    寒老爺子本就對當年寒素之死耿耿於懷,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該有多自責。


    聽鳳止歌提起那杯酒,趙天南微微一怔,然後腦海裏立刻浮現出當年那異常淒美與決絕的一幕,甚至當初寒素身上那幾朵盛開的點點血花,都依然如當初那般鮮豔,不曾因時光的侵蝕而褪色分毫。


    當然,再之後,趙天南想到了深處。


    他與鳳止歌,如今所談的話題是為何他會有那樣的殘缺,而鳳止歌卻提及了當年那杯酒。


    那杯酒,趙天南當然記得清楚。


    他還記得,那是他與寒素大婚前的一天,過了那一天,他們就會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從此並肩立於權勢之巔,攜手共享大武朝的廣闊江山。


    那是之前的許多年裏,令趙天南一直向往的場景。


    那時的趙天南還不及如今這般老辣,被寒家以及寒素推上皇位,他熱血澎湃的同時,心裏也不無忐忑。


    他能最後登上皇位,雖然大部分都歸功於他自己長達十幾年的拚殺,但他也無法否認寒家以及寒素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在當時的情況,寒素在軍中的唿聲及威望無人能及,寒家又因有從龍之功而僅在皇室之下,等到寒素入主中宮成了皇後,若她日後生下皇子,有這樣一個強勢的外家,將來的江山到底是姓趙還是姓寒,都是一個誰也不能肯定的問題。


    趙天南從那麽多年的戰火中走來,他登上皇位,可不是為了將來讓這將山改姓寒。


    隻那片刻之間,就足夠叫他做出他認為絕對無錯的決定了。


    所以,在得知寒老爺子往宮裏送了親手釀的女兒紅之後,他以品酒為名,將那杯酒送到了寒素麵前。


    他從那位曆經了前朝諸多風雨的吳太醫手裏拿到的藥,就下在了那酒裏。


    後來,寒素飲下那杯酒,卻意外的因趙幼君所下的劇毒而喪命。


    那杯酒……


    想到某種可能,趙天南眼珠子都幾乎從眼眶裏瞪出來。


    不可能!


    他的眼神表達著這樣的意思。


    “沒有什麽不可能。”鳳止歌神情漠然。


    現在迴想起來,她當初與趙天南幾乎朝夕相處了十幾年,在旁人眼裏,他們是並肩作戰的夥伴,也是最親密無雙的未婚夫妻,他們本該是這世間最彼此最信任的人,但事實上,他們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對方。


    就比如,趙天南不信她以及寒家對這天下沒有野心。


    而當初還是寒素的她,也不信趙天南會對她以及寒家安心。


    外人眼中的親密無間,愛戀繾綣,其實隻不過是裹了層美好外衣的互相提防罷了。


    “你大概不明白,你當初從吳太醫那裏得來的藥,是前朝宮廷之中極為有名的陰毒之物,而如寒家這般世代流傳的大家族,每一個女兒都是極為珍貴的,為了以防族中的女兒被一些陰毒手段所傷,寒家曆來都會教授族中女兒遍識各種於己身有害之物,你拿到的那種藥,就是其中之一。”鳳止歌淡淡地道。


    當時的她聞到了那酒中不該有的味道,卻並未找理由拒飲那杯酒,或者當著趙天南的麵揭穿他的小手段,而隻是不動聲色的將兩人麵前的酒杯交換,本就是想讓趙天南嚐嚐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


    那時的她心裏其實在笑,不知道,趙天南將來知道自己會因那杯酒而再無子嗣,他的表情會是何等的精彩。


    她換了酒杯,沒有因趙天南的小手段而失去做母親的機會,卻沒躲過當時隻十餘歲的趙幼君所下的毒。


    真是,時也命也。


    不過也還好,她死了一次,也得到了重生的機會,而趙天南,卻是真切的嚐到那苦果的滋味。


    而趙天南,聽了鳳止歌的話,他渾身都微微顫動起來。


    他記得,當初寒素在飲下那杯酒之前,還曾親昵的替他摘去了發間的落葉,那酒……


    他想了許多種可能,卻沒想到,原來一切的源頭,卻是由他自己親手種下的。


    所以,他會落到如今這等尷尬局麵裏,都是他咎由自取?


    活了這大半輩子,趙天南是第一次體會到自作自受的痛。


    悲歎,痛苦,後悔,這諸多的情緒在趙天南那張木然的臉上一一閃現,當這一切歸於平靜,趙天南所想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當初,寒素在發現那杯酒裏有問題時,沒有想法子拒絕飲下那杯酒,而是毫不猶豫的將兩人麵前的酒杯調換過來,那是不是說明,寒素根本就不在乎她能不能替他生下子嗣?


    比起因趙幼君所下的毒差一點就入了自己的嘴這一點,趙天南似乎更在乎寒素當時是怎麽想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當年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於是,趙天南死死盯著鳳止歌的臉,似乎執意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鳳止歌於是輕輕一笑。


    她到底與趙天南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他們之間果然還是有些默契的,她居然還能從趙天南那張晦暗的臉上看出這麽多的信息來。


    許是心情好,鳳止歌這時並不吝於替他解惑。


    “你想得沒錯,當年的我,或許確實沒想過要留下子嗣,所以,你當初其實大可不必那般費盡心機隻為不讓寒家有憑外戚身份奪取你江山的機會。”


    趙天南以為他不會在乎這個答案的,畢竟,他方才已經想得很清楚,在他心裏最看重的到底還是他的江山與權勢,其他兒女私情與這些一比根本沒有任何地位,既然如此,寒素到底如何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根本就不重要才是。


    可事實上,寒素這個答案,給趙天南帶來的打擊,甚至還超過了他得知完美的他為何會有了殘缺時帶來的衝擊。


    一瞬間,趙天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鳳止歌看了趙天南反應,覺得很是諷刺。


    他現在這副德性,又是想做給誰看,莫非,他還以為,自己看了他這番真情流露,還會放了他一馬不成?


    趙天南自己也覺得很諷刺。


    他明明應該毫不在意的,可是心裏那越來越尖銳的疼痛,又是怎麽迴事?


    鳳止歌偏過頭不再看趙天南,她神情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又掩住口鼻打了個哈欠,“咱們故人也相見過了,那我就不打擾你繼續養病,咱們啊,後會無期吧。”


    如果沒有意外,在趙天南終於沒有抗得住病痛一命嗚唿之前,他們是不太可能有再見的機會了,所以當然是後會無期。


    趙天南卻因鳳止歌的這番話而覺非常意外。


    因為鳳止歌這時已經往外走了兩步,他得非常努力才能讓眼珠往鳳止歌所在的方向轉動,眼中表達的意思分明是……


    你不殺我?


    是的,趙天南一直認為,鳳止歌之所以會這般清楚的替他釋疑,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打算讓他活下來。


    鳳止歌見狀卻是笑了,一對丹鳳眼上揚成一個讓人看了便覺愉快的弧度,她道:“我為何要殺你?”


    趙天南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因鳳止歌接下來的話而渾身僵直。


    “就這樣殺了你,那不是替你結束了痛苦嗎,我怎麽可能如此好心?”


    “先前那麽多年,你什麽時候看我在要殺人之前與那些將死之人廢話過的,難道你以為我會這麽好心的讓眾多死個明白?”


    隻聽這些,趙天南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鳳止歌偏過頭,不用做出任何姿態,便是天然的俯視,“你不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比死還要難受嗎?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擔心寒家會竊取你的江山嗎?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活著吧,活下來,然後看看,你視之為一切的大武朝,是怎麽一點點被寒家盡數收入囊中的……”


    鳳止歌說完便漸漸走遠,隻留下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信心的尾音,仍在趙天南心裏不住迴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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