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子笑眯眯的看著張梁,而張梁雖然心有波瀾,但是城府極深,看了一眼鬼穀子,還是一言不發。


    “老太師攻勢淩厲,但是小生也不願退縮,所以這一手,我下這裏。”


    鬼穀子放下一子,緊緊挨著自己的黑棋,落於白棋下方。其實這一手完全多餘,隻要是入門級的棋手都不會這麽下,但是鬼穀子卻毫不在乎,似乎一切隻憑隨性。


    黑棋落下,鬼穀子再次裝作思索的說道:“我這一手是廢手,老太師當如何應對呢。”停頓了一下,鬼穀子抬頭,發現張梁正默然不語的盯著自己,顯然是在等他說完。鬼穀子笑了笑,繼續說道:“老太師是非常人,自然不會輕易改變想法,所以你一定會下這裏,正麵廝殺絲毫不讓!”


    張梁的目光緊隨著鬼穀子手指慢慢移向棋盤,當棋子“嗒”的一聲落在棋盤,張梁眼裏精光爆現,藏於袖中的右手都不自覺的顫抖一下。


    這枚棋字,最後落於黑棋之頭,斜連白子,截斷黑棋去路,強勢攻擊。張梁沉默了很久,按照他的想法,他的確會這麽下。同時,張梁也不敢再輕看眼前這位青衫士子了,至少他能準確無誤的猜中自己心中所想,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鬼穀子微笑,拈起黑棋,不假思索輕輕落子。隨後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望著張梁,他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張梁深深的看了一眼鬼穀子,隨後移開目光望向棋盤,最後拂開長袖,露出褶皺蒼老的右手,慢慢伸向白棋棋盒。【零↑九△小↓說△網】他竟然自己落子了。


    鬼穀子一如既往風輕雲淡,沒有一絲意外,認真的望著棋盤,落下黑子。隨後張梁默契的落下白棋,相互交替,全程一言不發,氣氛漸漸壓抑起來。


    而棋盤局勢也是風雲突變,隨著兩人不斷落子,已經演變成相互絞殺之勢,兩人都陷在局勢之中,誰也不能抽身離開,一子之失,就足以失去大勢。


    局勢以最初的黑棋為中心,沿著四周擴散,盤麵複雜而又兇險。張梁暗自心驚鬼穀子的棋力,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鬼穀子察覺到張梁的目光,抬頭衝他一笑,落下一枚黑棋。


    張梁默然,他感覺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的這個人。隨後張梁目光落在棋盤,專心思索起來,片刻後,落下白子,盤麵頓時一變。


    黑白棋子相互絞殺,但是誰也殺不死對方,至此,兩人打了個平手。鬼穀子不假思索,一枚黑棋輕輕落於天元。


    張梁瞳孔猛然一縮,手指一鬆,白子頓時“啪嗒”一聲砸落地麵。天元一子落下,黑子大龍之勢竟成,頓時一股如山般的壓力撲麵而來,張梁死死盯著棋盤,久久不語,眉頭深鎖。過了良久,他才輕歎一聲。


    “老夫…認輸了。”


    鬼穀子拱了拱手,風輕雲淡:“承認!”


    “慚愧。”張梁非常人,瞬間就迴複平靜:“倒是老夫小覷你了,你確實有大才。”


    鬼穀子笑著搖搖頭。


    “我見這卷書經你從不離手”張梁目光落在鬼穀子左手握著的竹簡說道:“可否借老夫一閱。”


    鬼穀子雙手奉上:“自然可以。”


    張梁接過竹簡,慢慢展開,竹簡之上有“鬼穀子”三個黑色刻字。他古井無波,慢慢抖開觀閱,但馬上就皺起了眉頭。隻見竹簡平整光滑,卻不曾有一字一言。


    “莫非先生是在戲耍與我!”張梁微怒。


    “鬼穀子的書,當然不是普通的書,老太師請繼續!”鬼穀子哈哈一笑。


    張梁冷哼一聲,姑且信之,就繼續觀閱。當他完全展開竹簡,但仍然是無字天書的時候,他頓時忍不住就要發作,堂堂帝國太師,和曾被人這般戲耍!


    不過當他一抬頭,卻瞬間愣住,鬼穀子不見了,棋盤也不見了,木屋山林統統消失,而出現在他周身的是一片寰宇星空。


    他看到了星空流轉,星辰泯滅,在這幽深玄冥的星空之中,他變得無比渺小而卑微。他仿佛感知不到時間,如同彈指一瞬,又如同一晃千年。漸漸的,看到一顆顆星辰誕生而又毀滅,看到一片片辰宇規律而又飄渺,他感覺自己似乎悟了一些什麽,那似乎是道的邊緣。


    就在這時,這片星空突然崩塌,如同繁華落盡。他重新看到了鬼穀子,一臉微笑的看著自己,恍然之間,他又迴到了自己的小木屋。張梁愣了許久,剛才神遊虛空,他恍如隔世,又悵然若失。但隨後他就猛然一驚,死死地盯著手裏的《鬼穀子》,但卻再無絲毫變化。


    鬼穀子微微笑道:“沒用的,能看到多少,便是多少,能悟到什麽,就是什麽。”


    張梁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他覺得自己難受無比,明明觸摸到了一些東西,卻又雲裏霧裏,就好像心裏都空了一塊。過了很久他才悵然長歎。


    “先生大才,可為我師!”


    張梁躬身拱手,他心裏折服,竟然完全舍棄身份虛心受教,雖然論年齡,看起來他都能做鬼穀子的爺爺了,但是在問道途中,一向都是達者為先,鬼穀子之才,當得起他這一聲老師。


    鬼穀子坦然處之,淡然說道:“你雖不是我的弟子,但卻像極了我的一個弟子,而他……叫做張良。”


    張梁身體一顫,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鬼穀子說的那個弟子好像就是自己,這種感覺很奇怪,讓他有些茫然。


    窗外風雨停歇,空氣清涼又舒爽,已經有雀鳥在竹林流連。鬼穀子輕輕一笑,對張梁說道:“我想,我該走了。”


    張梁聞言,沉默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有些不舍。但是他也沒有理由強留別人,最後奉還《鬼穀子》。


    “老夫體衰,無力相送,望先生莫怪…”


    鬼穀子微笑點頭,推門而出,清涼的氣息撲麵而來,鬼穀子隻覺舒適清爽,但是張梁卻覺得身體寒涼。最後看了一眼孤寂蒼老的張梁,鬼穀子輕輕關上門,沿著小徑緩緩下山。


    夜晚已至,張梁孤坐的小屋也被黑暗吞噬,靜謐無聲。唯一的唿吸聲也越來越弱,最後徹底停息。至此,大涼帝國唯一的一位太師終於壽終正寢。


    ……


    一夜過去,百裏之外的涼州城內,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他衣衫破爛,神情消弭,宛如一個乞丐。他就這麽蹲在街邊角落,手裏捧著幾本書籍一言不發,最奇怪的是他都這麽慘了,臉上竟然還掛著淡淡的笑容,也不知道有什麽可高興的。


    涼州稱是大涼帝都,是帝國的心髒,一天到晚都會有大涼禁衛軍在城中巡視,所以城裏的秩序也是井然有序。街上常有馬車駛過,街邊則是商鋪林立。路麵更有許許多多的行人商販相互走動,其中以士子和貴婦最多,即使這樣,街道寬闊也不會顯得擁擠,這樣繁榮的景象足以昭示大涼的強盛和安寧。


    而作為帝都,能在城裏生活的人當然都是非富即貴,如果街邊蹲著一個乞丐,那豈不是大煞風景,所以隻要發現這種情況,禁衛軍都會第一時間就把乞丐清理走。清理到哪裏去呢,當然是禁衛司。


    到了禁衛司,如果能夠查明身份,確認是大涼的子民,那麽就會把你充入勞役,幹個幾年苦力活,再把你放出來。如果查不到身份,那麽就會把你被移交刑司,至於怎麽處理,那就是刑司的事情了,當然下場肯定不會好的。


    而這個一臉微笑的乞丐,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蹲在街邊,但是來往的行人好像都看不到他一般。就連禁衛軍,也直接巡視而過,仿佛那裏根本不曾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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