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依!是吧?你是容依對吧?」那女人叫起來,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容依嘴角抽搐,臉色十分的不好看。「冷月如,好久不見。」


    「嚇,你還記得我?」冷月如唇瓣一抖,泄出一點嬌唿:「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


    說到這裏,她伸出一條腿,看也不看地就從旁邊桌子下勾來一條凳子,大大咧咧地坐下,雙目似狐狸一般地眯起來:「小豆芽,你也是來參加這晉升比試的?」


    此言一出,立在她身後的兩個藍帶巫女頓時「撲哧」一聲地笑了出來。郭玉子和詠蘭微微睜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聽著了什麽。


    「冷月如!」容依渾身一僵,聲音更冷。


    冷月如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道:「怎麽,不喜歡我叫你小豆芽啊?可是,你明明就是小豆芽嘛……」說著,她伸出兩根仿若蔥白的手指,就想來掐容依的臉。


    「你放肆!」容依騰地一聲站起來。


    她這一喝,讓剛剛還鬧哄哄的酒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常芸心道不妙,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院長臉上浮現出這般神情。


    又羞又急……但更多的,是怒。


    冷月如聽見這聲厲喝,臉上的笑容終於是隱去了。她微微抬起頭來看著容依,嫣紅的嘴唇輕輕咧開,輕飄飄地吐出下一句話來。


    「既然你不喜歡我叫你小豆芽,那,叫你跟屁蟲行吧?」


    「不得對院長大人無禮!」郭玉子猛地站起,一把將銀劍拔了出來。


    冷月如瞥了一眼笨重似熊的郭玉子,故作訝異道:「小豆芽,這就是你的好徒弟啊?你別說,長得還可真俊啊。」


    她身後的兩個貌美巫女聽著這話,「咯咯」地掩嘴笑出聲來。


    郭玉子再憨厚愚笨,也不可能聽不懂這話裏滿滿的諷刺。她厲喝一聲:「你們欺人太甚!」,作勢就要來砍殺她們。


    「玉子!」容依右手微抖,一道綠光就朝郭玉子射去,「咣當」一聲,郭玉子手中的長劍被打到了地上。


    「院、院長大人……」郭玉子臉色煞白,全身抖如篩糠。


    她從來……從來沒見著院長大人這般對她動怒。


    容依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是轉向了嘻嘻笑著的冷月如。良久,她冷哼一聲,悠然落座,往自己的酒杯裏斟了一杯酒。


    「冷月如,十年未見,我還以為你能有點長進。」


    她語氣裏,是毫不掩藏的諷刺。


    冷月如麵容一僵,張揚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了。她突然撲過來,一把抓起容依適才斟滿的那杯酒,仰頭倒入口中。


    「咕嚕咕嚕……」


    酒又辛又苦。


    再對視的時候,她的眼眶都泛起了紅。


    「容依啊容依……」她垂頭苦笑,「你說巧不巧,十年未見……我們,卻還是敵人。」


    說罷,她將那酒杯丟在地上,頭也不迴地出門而去。


    那兩個藍帶巫女對視一眼,一跺腳,憤恨地追了出去。


    容依身形一晃,重重地,癱坐在了椅上。


    *


    這頓飯吃得寡然無味。


    郭玉子、詠蘭和常芸都默契地不再說話,默默往嘴裏扒著飯菜,默默地迴到客棧中,默默地關門,進了自己的房中。


    容依睡一間,詠蘭睡一間,而郭玉子和常芸共睡一間。


    夜深了。


    郭玉子唉聲嘆氣了幾個時辰,終於沉沉地睡去,漸漸起了鼾。常芸沒什麽睡意,加上被這鼾聲吵得有些心煩,索性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推開門往外走去。


    還沒走幾步,就見著一樓的大堂中央,幾張桌子中間,有一個白慘慘的背影。


    那人一襲白衣,長髮及腰,遠看如同一道鬼影子般的滲人。常芸正欲凝眸看去,卻聽見那人悶悶地笑了起來。


    「來!」那人沒有轉過身來,而是揚了揚手裏的酒壺,顯然是有些醉了。


    常芸翻過欄杆,乘風而下,穩穩地落在那人身邊。


    昏暗的燭光下,容依臉上懸著的是她從未見過的神情。不像笑,也不像哭,反倒是濃烈如墨滴的苦,延綿,落寞。


    但這神情隻出現了一瞬,她的臉上又恢復了慣常的模樣。推過來一把酒壺,她柔聲說道:「還愣著做什麽,坐吧。」


    常芸坐在了容依的對麵。


    桌上倒著幾把酒壺,地上還有些一滴不剩的酒罈子。似是覺察到了常芸的視線,容依笑笑:「人老了,想醉也醉不了了。」


    「院長大人好酒量。」常芸淡淡地應了一句。


    「嗬,你這人,」容依搖搖頭,又仰頭喝了一口,「要是是別人,早就勸我別喝了,你倒好,上來就給拍這樣的馬屁。」


    常芸沒說話。


    「喝吧。」容依又說了一句。


    常芸拿起酒壺,對著嘴灌了一口。酒很香,也很辣,燒得她半個身體都發起顫來。


    「第一次喝酒?」容依敏銳地發現了常芸的異樣。


    常芸點頭:「以前從未喝過。」


    「那你得謝謝我。」


    常芸無言。


    容依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臉上漸漸泛起了紅,連雙目都閃起了微光。


    「那個餘沐兒,是你的朋友吧?」容依突然開口,語氣裏多了一些別的情緒。


    「嗯?」常芸挑眉。


    「我猜也是的。不是你的朋友,你又為何幾次三番地那樣幫她?還為了她,不惜傷人性命。」


    容依自顧自地說著。


    突然,她猛地端直身子,雙目灼灼盯住常芸,語氣陡然淩厲:「你倒是跟我說說,你為何如此待她?」


    常芸皺眉,不假思索:「她信我,不疑我,真心待我,處處幫我。有友如此,我為她傷人又有何不可?」


    「嗬,嗬嗬……」


    容依笑起來。


    起初的笑聲很小,後來卻越來越大,悽厲的笑聲響徹整個大堂。


    也許是之前就用了靈力結界,所以並未有人出房喝止。常芸默默地聽著,靜靜地等待著,她明白,每個人心中的痛楚都是一根在血肉深處的刺,蟄伏,然後猛地讓人痛徹肝腸。


    終於,笑聲停了。


    容依的眼睛裏泛淚:「以前,在雲水鄉的巫學院裏,有三個女孩,大概,也曾是像你們這般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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