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華國際的大公子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而被警方批捕,這新聞雖然登載在社會版麵上,卻無疑是娛樂界的一樁大事件。公司、家裏見天大批記者蹲守不說,就連律師每次去和陸孝誠見麵都會被圍堵得寸步難行。


    閉門謝客一周之後,陸家正式對外召開了記者會。因為父親臥病,姐姐處在風口浪尖上且精神狀態不佳,所以交由陸孝嚴全權代表家人出席。


    記者們最關心的自然是案件進展,雖說目前還沒有正式開庭審理,但從各方麵透出的風聲來看,陸孝誠蓄意謀殺已經是證據確鑿了,外界也早早給他打上了“殺人犯”的標簽。麵對眾人一擁而上的問詢,陸孝嚴表現得大方而坦誠:“關於我哥哥陸孝誠是否有罪,因為案子目前進入了司法程序,現階段我們不便做出太多迴應,一切都交給法庭去判斷好了。我們相信法律的公平與公證,無論結果如何,他是我哥哥,是我們陸家的兒子,在此我也替他向所有關注此事和因此受到困擾的人說一聲抱歉,對不起。”說完他站在台上麵對鏡頭深深鞠了一躬。


    記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發難的機會:“小陸先生,你們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博取公眾的同情嗎?像你們這些富豪家庭本身就享有很多特權,可你們不但沒有更好地迴饋社會,反而做出了一些傷害別人的行為,這恐怕是沒辦法輕易獲得社會大眾諒解的,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初次代表陸家和騰華對外發言,陸孝嚴的態度不卑不亢:“我們從沒想過要去博取任何同情和諒解,也不需要。如果最終法官宣判我哥哥有罪,那麽法律會給予他應有的懲處,他自會為他所犯下的錯誤承擔後果,如果他是無罪的,我們同樣感謝法律能還他以清白。從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給我一個道理,多做事,少說話,與其把精力花費在解釋和表現上,不如盡一點微薄之力,讓那些受到傷害的人們可以減輕些痛苦。”


    對於他這番看似真誠的肺腑之言,記者們並不買賬:“可我們覺得小陸先生現在所說的完全是漂亮話,甚至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炒作,畢竟這是你們最擅長的手段之一。”


    “諸位有這樣的疑問並不奇怪,這也正是我們今天召開記者會的目的所在。關於如何更好地迴饋社會,多年以來都是我們騰華集團的經營宗旨之一,我們也想在此跟記者朋友們分享一下我們所做的努力。”陸孝嚴似乎早有準備,一番話說得從容淡定,“騰華成立近三十年,最早一批員工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我們非常關心他們的晚年生活,也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可以為更多老年人帶來保障。早在我們著手實施五星院線計劃的時候,就單獨提出了一項全公益性質的構想,我們準備每月單獨拿出一天的時間,為六十歲以上人群搞懷舊電影展播,同時每周三下午的幾個固定場次將免費向這些老年人開放。除此之外,我們還將每年拿出院線淨利潤的百分之五,成立一個關愛基金,專門去幫助那些在生活上有困難或是遭遇了重大變故的老年人。而以上這些都是從去年就已經提上日程的,政府相關部門都有記錄可查,並不是為了應對危機而臨時搞出來的門麵功夫。對於責任,我們從不推脫,對於成績,我們也不吝展示。”


    他說話的時候台下鴉雀無聲,隻能聽見快門此起彼伏“喀嚓”作響。關於他所提到的內容很多騰華自己的員工都並不十分清楚,如果倒退一年時間,這些計劃必定會遭到眾口一詞的反對,可時移勢易,如今看來倒成了一解燃眉之急的靈藥。誰能想到風光無限的陸家也會有天遭到千夫所指誰又能想到養尊處優的陸大少爺好端端會跑去殺人?眾人無不在心裏納悶,這位二公子到底是鴻運逆天,還是身邊有高人能掐會算未卜先知?


    騰華上下向來隻把陸孝嚴當做是個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絝子弟,從沒指望他能靜下心來真正做些事,誰知他悄聲不響地就搞出了幾樁大動作,不但迅速轉移了媒體焦點,還硬是把集體興師問罪扭轉成了提升公司形象的慈善發表會,這實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無形當中掌握了記者會的主動權,陸孝嚴信心更加充足:“我們東方人最講究仁愛,禮法和孝道,父親為我起名叫孝嚴,名字裏頭也飽含了他的期望。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此次事件的受害者沐先生家裏也有一位老父親,並身體欠佳,兒子的意外亡故對他來說是一個重大打擊,所以理事會商議後決定,將他選為騰華關愛基金成立之後的第一位受益者,基金將承擔他所有的生活以及醫療費用,直至離世。不過我要再次重申,這項舉措與我哥哥毫無關係,也不會涉及到案件,畢竟我大哥是否真的有罪還尚無定論,我們的出發點隻是希望去關心和幫助一位剛剛遭遇喪子之痛的普通老人,讓他生活得更輕鬆一些。他本人十分感謝我們的幫助,並提出想要親自來到現場表達謝意,我們考慮到要照顧他的心情以及保護他的*,所以婉拒了他的好意,但他堅持為我們錄了一段視頻,稍後會放鬆給大家。”


    沐夏的老爹欠了一屁股高利貸,又戒不掉酒癮賭癮,兒子沒了,他僅有的經濟來源也就斷了,那些逃債的流氓古惑仔什麽事都做得出,如果不能及時還錢,挨一頓揍、受點皮肉之苦還是輕的,搞不好哪天就慘死街頭了。為了錢,別說是和殺子仇人握手言和,就是親手把兒子賣掉,他也是一百個願意的……


    -


    解決了眼下最棘手的麻煩事,怎麽說也該稍稍鬆一口氣了,可不知道為什麽,陸孝嚴心裏仍舊積聚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按道理接下來的每一步計劃都盤算好了,大哥和小媽也尚在掌控之中,他隻管按部就班順風順水地接管下整個陸家就好了,到底是什麽讓人如此心緒不寧呢?


    記者會結束之後,大把原本追隨在大哥身邊的老家夥們紛紛見風使舵跑來對著他大加恭維,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受用,甚至連聽都懶得去聽。敷衍半天,好容易脫了身,他急忙催著林廣樂一起趕去了淩希位於海邊的電影拍攝現場。


    這天要拍攝淩希的最後一場戲,也是整部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陸孝嚴和林廣樂、戴誌友幾個人商量好,準備替淩希辦一場熱鬧的殺青宴。天星如今賺得盆滿缽滿,出手自然闊綽,林總裁賺錢的本事半點沒有,花錢的本事可是一流。


    看看時間還有富餘,陸孝嚴特意繞路去買了花和香檳,打算第一時間向淩希表示祝賀。這該死的電影總算要拍完了,淩希也總算是解脫了,起碼不用再被導演精神、*雙重“折磨”了。


    可是買花的時候陸孝嚴忽然發現,他竟然不知道淩希喜歡什麽花,去買香檳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選哪種口感更好。仔細迴憶起來,上輩子他無論做什麽都很少過問淩希的意見,自然也不了解淩希的喜好。他以為他喜歡什麽,淩希就會喜歡什麽,哪怕明明不喜歡,也理所應當為了他去強迫自己喜歡。可對著如此霸道又不通情理的他,淩希竟然也一心一意守了三年,最後還心甘情願陪著他去死,真是奇怪……


    趕到片場時,劇組正在工作,陸孝嚴沒有打擾馮安,就站在導演斜後方安靜地旁觀著。透過監視器畫麵看淩希,比肉眼看著更加漂亮,這段時間淩希瘦過了頭,臉上肉都掉光了,整個人懨懨的很沒精神,而鏡頭有橫向拉伸的效果,再加上飽滿的打光,把他襯得幹幹淨淨幾近透明,簡直就是“美少年”三個字的絕佳演繹。


    看來馮安對淩希的狀態也是相當滿意,拿著對講機做指導時語氣顯得異常興奮:“很好,非常好,就是這種感覺!鏡頭慢慢推,好,lyle迴頭,給我個微笑……”


    聽見導演下達指令,淩希緩緩轉過頭來,目光直視著鏡頭,眼神純淨而深邃,好像裏頭汪著一片海水,清清涼涼,閃閃爍爍。然後他笑了,眼角、眉梢一點點舒展開,嘴唇微微彎起,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臉頰上點綴著一顆大大的酒窩,讓這份笑容在憂鬱之中又透著點少年特有的可愛與俏皮。


    那一刻陸孝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盯著畫麵中的淩希無法挪開目光,淩希太美好了,他真想把這個片段拷貝到手機,每天沒人的時候都拿出來盡情欣賞。


    “就是這樣,太棒了!完美!”陸孝嚴以為馮安接下來會喊“cut”,可馮安遲遲沒有開口。淩希獨自在懸崖邊站了一會兒,忽然間,他展開雙臂,身體前傾,平靜地向外邁了一小步,就這樣像隻鳥一樣輕飄飄跳了下去。


    “喂!”現場許多人同時驚唿了起來,亂作一團,陸孝嚴不自覺一個箭步衝到了監視器前,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淩希,可他忘了他和淩希之間隔著的不是一道顯示屏,而是幾十米的距離。


    畫麵裏淩希像片小小的紙屑一樣在空中翻卷著墜入大海,濺起的水花很快落下,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鏡頭拉升,遠處是遼闊的海麵,還有更加遼闊湛藍的天空。出人意料的是,馮安竟完全沒有半點慌張,他像早已料到會出現這一幕似的,還在淡定指揮著攝影師:“現在給我一個全景……”


    陸孝嚴顧不上馮安的反應,大聲罵了句髒話就撒腿沿小路朝懸崖下麵跑了過去,還邊跑邊脫掉了外套和上衣。淩希一向怕水,平時連坐船都很抗拒,剛聽說有這樣一場戲的時候陸孝嚴和林廣樂還擔心來著,反複確認過可以由替身完成後才稍微安下心來,誰知淩希自己竟送了他們這麽大個“意外驚喜”!


    陸孝嚴越想越怕,就像有人用線拴住他的心髒在一下一下往上拉扯,跑到半路腳下一絆差點摔個狗吃|屎,他急忙伸手去撐地,手掌瞬間被石塊削掉了老大一塊皮肉。懸崖底下是海,深不見底,不是風平浪靜的遊泳池,跳得稍微偏一點,就可能撞到礁石上頭破血流,水下還有不少暗流和漩渦,人一旦卷進去,可能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對專業人士來說尚且有危險,更別提淩希這種旱鴨子了。


    萬幸的是,劇組考慮足夠周全,除了提早在水下攔好防護網之外,還特意雇傭了潛水員隨時待命,以應對緊急情況。陸孝嚴趕到的時候,淩希已經被人撈上來了,正濕漉漉地趴在岸邊石灘上邊咳嗽邊往外吐髒水呢。


    直到此刻陸孝嚴才恍然大悟,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分明都是馮安那個老鬼早已經盤算好了的,否則他也不會準備得如此充分,更不會在淩希落水之後還能氣定神閑繼續拍攝。身為導演,馮安向來擅長把控演員的情緒,潛移默化催眠淩希做出這樣危險的舉動,想來也並不困難,反正這是淩希的個人行為,就算出事也算不到他頭上。都說搞藝術的人是半瘋半癲,沒想到他竟然瘋狂到為了鏡頭足夠完美而要拿人命去冒險的地步。不過陸孝嚴這會沒心思追求馮安的問題,他隻想確認淩希是否平安,是否完好無損。


    淩希身邊圍著一大圈工作人員,有的拎了準備好的大浴巾給他披在肩上,有的拿了熱水瓶在旁邊備用著,一個個滿眼關切,正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所有人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都在拍著胸口大叫萬幸。陸孝嚴也管不了周圍人怎麽看了,直接粗魯地將人全扒拉到一邊,徑直走到淩希跟前將人扯起來仔仔細細檢查著,摸摸頭,摸摸兩邊的胳膊,摸摸後背,又蹲下摸摸腿,確認並沒有任何異常,他才欣喜不已地將人一把摟進了懷裏,手臂緊緊環繞住,恨不能直接揉進自己身體裏。


    林廣樂要比陸孝嚴清醒得多,眾目睽睽之下,他也怕陸孝嚴說點什麽出格的話、做點什麽出格的事會給淩希惹來大麻煩,於是趕緊手忙腳亂將淩希從陸孝嚴懷裏拽出來,依樣攬進懷裏抱了抱,嘴裏假意數落著:“膽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你鬧這一出,樂哥心髒病都快被嚇出來了……”


    戴誌友反應慢半拍,不知道林廣樂這麽做的用意,但出於關心,他也在旁邊不斷附和著林廣樂:“就是就是……”


    話沒說完,陸孝嚴又把淩希給扯了迴去,見淩希頭發上不斷滴著水珠,他很細心地抬手想幫忙抹去,這才發現手還流著血,為了不弄髒淩希的臉,他迴頭看了看,朝抓著幹毛巾的寶妹一伸手,寶妹沒反應過來,還在愣愣看著,陸孝嚴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抓過毛巾小心幫淩希擦著頭發,又極力壓低聲音責備道:“你是出門把腦子落在家裏了嗎?那麽高跳下來,萬一出事怎麽辦?你做出決定之前為什麽不和我們商量?能不能先替別人想想?能不能替我想想?”


    他是真的怕了,如果淩希出事了,他該怎麽辦?如果世界上沒有淩希,那他和上輩子孤身一人遊走於虛空之中又有什麽分別?


    可淩希隻是疲憊地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替你想什麽?”


    陸孝嚴一愣,語氣開始急了:“你……這是拍電影,不是上戰場,用不著你拿命去拚!你知不知道剛才你的舉動多危險?現在手腳齊全站在這已經謝天謝地了,萬一出點岔子,搞不好小命就沒了!”


    “沒了就沒了……隨便吧……”淩希看樣子很累,說話有氣無力的,聲音也有些嘶啞,“反正最後也都是一樣的……”


    陸孝嚴沒想到淩希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他隻感覺既震驚又憤怒,天知道獲得一次生的機會有多艱難,那種長久到沒有盡頭的孤寂和絕望他嚐到過,他絕對不允許淩希也嚐試一次!為了不讓淩希受到傷害,為了不讓自己再次連累到淩希,重生之後他是那麽小心翼翼、左右為難地和淩希保持著距離,強迫自己要假裝疏遠淩希,卻又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去接近淩希,可淩希竟然根本不把那條命當迴事!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抬手“啪”的一記耳光抽在了淩希臉上。


    他以為他根本沒有用力,可一巴掌下去,淩希整個人往旁邊趔趄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可能真覺得疼了,淩希抬起胳膊用手背輕碰了一下被打的臉頰,一雙大眼睛迷茫地望著陸孝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圍觀人群鴉雀無聲,誰也不知道兩個人之間起了什麽爭執,想開口勸阻,又不知從何勸起,連一向能說會道的林廣樂也隻會尷尬地伸出手在兩人間嚇比劃著:“別這樣嘛,和和氣氣,都和和氣氣的……”


    視線相交的一刻,陸孝嚴頓時後悔了,暗罵自己太過衝動,無論如何不該對淩希動手。擱在以前,淩希一定會毫不留情招唿迴來的,甚至下手更狠些,所以陸孝嚴咬咬牙,胳膊垂到身側,提前做好了挨淩希幾下的準備。可這一次淩希並沒還手,他隻是那樣平靜地掃了陸孝嚴一眼,然後就低下頭,默默從陸孝嚴身側經過,朝自己的保姆車走了過去。


    陸孝嚴大腦飛快轉動著,該怎麽做?是不是要說點什麽?是立刻追上去道歉,還是等稍後人少些的時候再去道歉?如果自己主動抽自己兩個耳光,會不會比較容易得到淩希的原諒?不不不,還是讓淩希打迴來更解氣些!


    正想著,忽然身後“噗通”一聲悶響,隨即傳來了寶妹反常的尖叫聲,陸孝嚴下意識迴過頭去,淩希就倒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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