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到淩希家樓下,車子剛停穩,淩希就急匆匆推開車門跳了下去。他人高腿長,步子邁得奇大,走路自動帶著股微風,眨眼功夫人就已經到了十幾米開外。可走著走著,他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麽,返身折迴來用指關節敲了兩下車窗,對著裏頭的陸孝嚴和林廣樂做了個“謝謝”的口型,然後依舊是招唿都沒打就大踏步離開了。


    目送著淩希的背影消失在大廈入口,林廣樂十分感慨地咂了咂嘴:“這小朋友還挺有性格的嘛。”


    陸孝嚴斜瞄了林廣樂一眼,語氣中隱隱透著自豪:“古今中外有才華的人不都是這個腔調。”


    “誒呀呀,才認識幾天,就能透過外表看到才華了?”林廣樂壞笑連連,“別以為人家名字叫淩希,就真能跟人家‘心有靈犀’了。”


    陸孝嚴從容不迫地發動車子開了出去:“我這可都是順著你來的,不是你說了嘛,什麽又是音準好又是節奏好的,還說人家唱得多麽專業……”


    林廣樂嘻嘻哈哈笑成了一朵花:“你傻不傻?我學審美的,隻會看長相,哪會看才華。我那麽誇他還不是為了幫你留下個好印象,要是剛認識就不停稱讚他如何如何漂亮,他一定會認為你是個輕浮又下流的家夥。”


    “喂你不是吧,我都在牛郎店打工了,還有什麽好形象?”陸孝嚴嫌棄地撇撇嘴,又立刻補充道,“再說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也沒打算把他怎麽著,你就別瞎幫忙了。”


    林廣樂誇張地一撇嘴,嘴角幾乎耷拉到了下巴上:“你會沒興趣?一聽就是在吹牛!咱們可是從小一起打飛機打出來的交情,你什麽作風難道我不了解?說句粗鄙的話,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麽形狀的屎。”


    陸孝嚴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故意朝旁邊微微抬起臀部:“什麽形狀的?”


    林廣樂人來瘋,手舞足蹈比劃著:“來來來,有本事你把褲子脫了,讓我看到你的屁股先!”


    陸孝嚴嫌棄地朝林廣樂瞪了一眼,又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幾天沒挨揍,皮癢了是不是?”


    與戴誌友、蔡史墨相比,陸孝嚴和林廣樂相處會更加輕鬆隨意一些,開起玩笑也更肆無忌憚。兩人同齡,陸孝嚴隻比林廣樂大幾個月,卻一直將林廣樂當成弟弟看待。上輩子林廣樂雖然沒能與他互相扶持著走到最後,可對陸孝嚴來說,林廣樂是唯一沒有主動拋棄他、背叛他的朋友,所以陸孝嚴心裏始終藏著一份感激之情。


    受到陸孝嚴言語上的威脅,林廣樂根本沒當迴事:“現在我可不怕你了!再搞武力鎮壓那一套,我就去找你的‘心有靈犀’,到時候看誰比較麻煩。”


    這一次陸孝嚴沒跟他鬥嘴,安靜了半晌,反而表情認真地叮囑林廣樂道:“阿樂你聽著,我對淩希真的沒什麽想法,你胡鬧歸胡鬧,別隨便去打擾人家。他就自己一個人,生活挺不容易的……”聯想起白天淩希與人發生爭執的畫麵,陸孝嚴終究放心不下,又問林廣樂,“對了,剛才經過的那個輝途唱片,你有朋友在裏麵做事嗎?”


    “你要幹嘛?”林廣樂不解地上下打量著陸孝嚴,聯係到之前偶遇淩希時的情境,再看看陸孝嚴神色裏掩飾不住的擔憂,他很快恍然大悟,“哦,懂了。別著急,你知不知道有個‘六度空間’理論?世界上隨便兩個陌生人之間隻隔著不超過五個人的間接聯係。你是想英雄救美查查誰找‘心有靈犀’麻煩?保證三天幫你打聽清楚。不過話說迴來,我幫了忙有什麽好處拿?”


    “跟我要好處?”陸孝嚴伸手就要去扯林廣樂的皮帶,“這條是我上次從意大利幫你帶的手工製品吧,解下來還給我!”


    林廣樂趕緊賤兮兮求饒:“算了算了孝嚴,開玩笑的嘛,我跟你哪用得著好處?我們是講究友情的!”


    陸孝嚴模仿著林廣樂賤賤的語氣和慫樣兒:“嗯,我們是講究友情的!那好……”他正了正臉色,“有件事交給你去做——幫我找個專業演員,不要出名那種,年紀三十歲上下吧,個子要高,人要英俊,氣質要好,最主要是能迷得住女生那款。”


    林廣樂傻乎乎看著他:“不是吧……你這麽快就換口味了?”


    陸孝嚴一巴掌飛過去拍在林廣樂後腦勺上:“出門忘帶腦子就算了,耳朵也忘帶了?都說要能迷得住女生那款,會是為我自己準備的?”


    憑借著多年來養成的默契,林廣樂絞盡腦汁把陸孝嚴周圍的女性角色全都琢磨了一遍,腦子裏漸漸有了答案,他試探著問:“孝嚴,你要找個專業人士去迷住女生,那女生該不會是指maggie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是不是……是不是也勾引過你?”


    陸孝嚴驚訝地瞪大眼睛:“難道她也勾引過你?”


    林廣樂咬牙切齒一拍大腿:“可不就是!我怕鬧出不必要的麻煩才什麽都沒說,這個賤人,虧呆頭對她那麽好!”


    “那你上鉤了沒?”陸孝嚴想想不覺好笑,他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基佬,林廣樂是個徹頭徹尾的不婚主義者,maggie竟然會對他們兩個下手,可見是有多饑不擇食了。


    聽了陸孝嚴的話,林廣樂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我會上鉤?我林廣樂會被女人勾去?別忘了,我們家除了錢多就是女人最多,每天晚上湊到一起吃個飯就跟唱大戲似的。我奶奶就扮佘賽花,我老媽就扮柴郡主,什麽伯母姑姑啊就是大娘二娘八姐九妹,對,還有林廣優、林廣美這兩朵喇叭花,每天從一睜開眼睛,滿屋子女人就圍著我團團轉,一撅屁股……總之就憑個maggie還想勾引到我?我這輩子最恨虛情假意的人,尤其不能忍受哪個傷害到我兄弟,你就說要怎麽做吧!”


    陸孝嚴無奈搖頭:“你這聽風就是雨的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做戲做得真,也要循序漸進才行。我姐最近和人搞了個紅酒廊,規模挺大的,打算下個月開張,到時候約了好呆頭,你也把人一道帶來。記住,越是風度翩翩揮金如土越好,剩下的我來安排。”


    林廣樂忽然又於心不忍了:“唉,想想呆頭也怪可憐的,長這麽大難得遇上個喜歡的女人,恨不得掏心掏肺對人家好。要是知道maggie背著他到處勾引兄弟,他心裏得多難受啊。”


    陸孝嚴扁扁嘴,很不以為然:“真相再叫人難過,也比蒙在鼓裏受騙好得多。身體裏長了瘤子就該及時割掉,畢竟長痛不如短痛,等哪天瘤子長大,要的就是命了。正因為我不想傷了兄弟感情,才專門找個外人來做戲的,你上點心,別搞砸了……”


    -


    手腕受傷這段日子,淩希大多泡在吳老師的工作室裏。輝途有個男明星要配合新劇集出幾支單曲,吳老師那人手不夠,就指派淩希幫忙處理一些音樂相關的雜事。


    那男明星唱得還算不錯,起碼高於一般的ktv水準,唯一麻煩的就是他不識譜,所以幾首歌都要淩希提前錄出來給他一句一句學著唱。淩希的音域很寬,無論高低都遊刃有餘,尤其對於尾音的處理很有個人特色。對待音樂淩希從來都是認真投入的,力求把每一步都做到完美,可惜他功夫下錯了地方,把樣板唱得難道太高,那男明星自身嗓音條件有限,又沒辦法靈活地轉換真假音,以至於在棚裏磨了好多天始終都找不到狀態。


    那些歌的詞曲編曲大多出自吳老師之手,作為一名創作者,最大的悲哀就是作品難以達到預期效果,心血被糟蹋了。剛開始吳老師還會耐著性子提出各種方法和建議,後來實在逼急了,又不方便直接拿男明星開刀,隻能把火氣撒在淩希身上,反複讓他降key不說,還要剔除掉許多展現功力的細節,總之就是把一首明明應該很出彩的歌唱得盡量簡單平庸。


    淩希的心態倒還平和,吳老師說什麽他就立刻改什麽,又忙活了一個上午,男明星的表現仍舊不盡如人意,整首歌錄完,吳老師坐在控製台邊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始終不發一言。


    見現場氣氛有些尷尬,淩希走過去小聲問道:“老師,你覺得這次怎麽樣?”


    吳老師沒好氣地哼了哼:“你就是學這個的,怎麽樣你聽不出來?這裏邊多少問題,你……”他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及時收住話頭朝外甩了甩手,“算了,不說了,午餐時間,先休息一下吃飯吧。”


    等到男明星在助理的陪伴下出門上了保姆車,淩希才小心翼翼開口道:“老師,你中午想吃什麽我去買吧。”


    吳老師把煙頭丟在地上用力碾碎:“吃什麽吃什麽,什麽都不吃也飽了!氣飽了!”


    淩希傻呆呆站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摸出自己的煙盒,抽了一支送到吳老師唇邊,又極為笨拙地幫對方把煙點了起來:“老師你抽煙。”他不太擅長討好別人,從神情到動作都別別扭扭的,顯得有些可憐。


    吳老師起初沒打算接他的煙,是稍稍僵持了一會兒才張嘴叼住的,任由他幫忙點著,吸了兩口,才用眼瞥著淩希沉聲問道:“我聽說小老板的特助單獨找過你?”


    淩希老實點頭:“他讓我小心說話,小心做人,不要插手無關的事,也不要學別人逞英雄強出頭。”


    吳老師嘴裏噴著煙,眉毛挑得老高:“你拒絕了?”


    淩希一臉的波瀾不驚:“我說話、做事都沒問題,絕對誠實,不需要小心。”


    “嗬……”吳老師苦笑著不住搖頭,幾度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按說我跟你非親非故的,也沒什麽交情,犯不著為你考慮太多。但你畢竟是我簽進來的,一方麵我得對你負責,另一方麵我也得對上頭的老板有所交代。所以這件事我奉勸你再考慮考慮,別讓我難做,也別給自己找麻煩。”


    聽見這話淩希有些擔心:“是不是他們也跑來威脅您了?要不我去幫您解釋一下吧?”


    吳老師盯著他看了半天,無奈歎氣道:“唉,你是該明白的時候不明白,不明白的時候偏要裝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就是真理。好比剛才那首歌吧,你也聽見了,就算唱得狗屎一樣,最後還是要交給他唱。為什麽?人家有名有地位!娛樂圈就是這麽現實,跟紅頂白,沒人在乎你之前是誰,做過什麽,隻在乎你現在是誰,在做什麽。你唱得再好,也得有人願意聽,得先有人捧著你把你送上台去。以我的眼光,相信不會看錯人,希望你知道應該做什麽選擇。”


    淩希低下頭在那默默啃著嘴唇,足有好一陣才幽幽開口:“我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比較好。我隻是在想,如果遭遇類似事情的是我,一定很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我說句公道話——事實上在我被人找麻煩的時候,瑤瑤也真的及時出麵替我主持了公道。”


    “看來你這是認準了?鐵了心了?”吳老師起身在淩麵前煩躁地來迴踱著步子,“淩希你聽著,你要是蠢呢,就別學人家談什麽理想。我看你一輩子也不會有大出息了。不管怎麽說,你叫我這麽久的老師,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把自己毀了。明白告訴你吧,那個瑤瑤手裏現在握著小老板兩個把柄,一份是錄音,一份是你的證詞。錄音這種東西,上了法庭效用沒多大,所以關鍵就在你身上。現在你隻有兩條路——要麽點個頭,安心靜待公司給你安排的一切待遇,要麽搖頭,等著被上頭拖死,這幾年乖乖給人當雜工做助理。你選吧……”


    又是長久而尷尬的沉默,大約五分鍾之後,淩希才緩緩開口:“老師,你中午想吃什麽,我去買吧。”


    吳老師難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最終將頭扭向別處,無力地朝他擺了擺手:“那就隨你的便吧,吃什麽都好,唉……”


    -


    磕磕絆絆錄了大半個月,幾首歌總算初見了模樣,吳老師也再沒跟淩希提起過瑤瑤的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對待淩希的態度沒有之前那麽熱情了。不管是讓人失望也好,連累人家也好,淩希自知理虧,做起事來更加的盡心盡力。


    其間淩希也打過兩次電話給瑤瑤,一次提出想去看望對方,一次想約對方出來吃點東西聊聊天,結果都被拒絕了。淩希待人比較冷淡,很少主動親近別人,這已經是他所能主動表現親近的最大極限了。對於瑤瑤的反應他也理解,畢竟整件事他都有參與了其中,瑤瑤看到他難免會不自覺迴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曆,既然這樣,反而不見麵更好。況且對淩希來說,並不是身邊少了個嘰嘰喳喳的家夥,隻是重新恢複成之前進進出出都一個人的狀態而已。


    為了配合新片宣傳,男明星邀請吳老師和他一起去參加了電視台某檔音樂訪談類節目,內容無非是說說新劇賣點,唱唱歌,再聊聊錄音過程中發生的各種趣事。作為吳老師的幫手,淩希也被臨時抓住一起跟了過去,預備著男明星開口唱歌的時候可以在旁邊幫忙合個音。


    影棚不大,亂糟糟的,開機之後淩希生怕礙事,始終縮在攝影師身後的一張小椅子上。等到唱歌環節一結束,他就悄悄躲去了外麵。影棚附近不能抽煙,出口又太遠,淩希四處看了看,按照標誌牌的指示朝衛生間走去。


    拐過彎兒剛走到衛生間門口,就遠遠看到走廊那頭圍了一堆人,正七嘴八舌熱絡地交談著。被簇擁在中間的兩個男人都很眼熟,一個是剛剛見過的電視台某製片,一個是輝途的小老板,旁邊還跟著他那姿態傲慢的特別助理。唱片公司老板出現在電視台並沒什麽特別,可奇怪的地方在於,淩希還從人群中發現了瑤瑤的身影。瑤瑤穿著一件白色深v領t恤,下麵是緊身牛仔褲,整套裝扮把她的好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往來工作人員無論男女都會忍不住瞄去兩眼。瑤瑤身後還站了個高個兒男人,臉型五官和她極為相似,不用猜也知道是一家人,八成就是在電話裏交流過的“瑤瑤大哥”了。


    淩希皺起眉頭啃著自己的嘴唇,不知哪裏總覺得有點別扭,這不是警察局,也不是法庭,受害者和施暴者為什麽會神奇地走到一起,還其樂融融?


    這功夫小老板和製片的對話似乎結束了,彼此客套地道別之後,就帶著特助一起匆匆離去了。瑤瑤沒有走,不但沒走,還被製片和幾個工作人員帶進了旁邊一間屋子,至於那個疑似她大哥的男人就一直等候在門外,時不時透過縫隙朝裏張望兩眼,神色間透著焦急和忐忑。


    有兩名男性工作人員從淩希身邊經過,邊往衛生間裏走邊嘰裏呱啦聊著閑天,其中一個擠眉弄眼地笑道:“知不知道那個大波妹是誰啊?身材真夠辣的,剛才我去送文件,她還一直衝我拋媚眼呢,害得我差點當眾硬了。”


    另一個笑聲更加曖昧:“不是新開了一檔叫‘跟我一起做女神’的節目嘛,她就是其中一個“性感女神”啊,剛剛空降,聽說輝途那邊硬塞進來的,為此把讚助商的侄女都給頂了,麵子可真夠硬的。”


    先前那個聽了這話當即惋惜不已:“這麽說又是個聞得著吃不著的了,能被輝途少東親自送來,不用問肯定是睡過了,唉,還是有錢人好啊。看這女孩也不像多有文化的,想做少奶奶是沒門了,不過人家應該也不圖這個,有人養著吃喝不愁,還能上節目混個小明星當當,算不錯了吧。”


    見他這副反應,同伴先是幸災樂禍一番,又湊到近前神秘兮兮地小聲透露道:“得了小子,給你句忠告,別瞧不起女人,不是所有女人都胸大無腦的。我跟你講——你千萬別往外傳啊——聽說輝途少東其實是被她下套給陰了,這女人玩了一手仙人跳,自己在屋裏投懷送抱,讓男朋友在門外抓奸,還給錄了音的,所以說這種女人你招惹不起的……”


    兩人小解完從衛生間出來,見淩希正靠牆站在那,便各自壓低了嗓門,往後的話也就聽不太真切了。


    按理說這毫不相幹的人、毫不相幹的八卦根本不足為信,可淩希心裏卻止不住升起了重重疑惑,難道真像吳老師說的那樣,走到今天一切都是瑤瑤自己做的選擇?如果不是事先早有準備,怎麽能在突發狀況下成功錄到音?又為什麽那麽巧,一切都給自己碰上了?他越是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越是有數不清的問號從腦海裏源源不斷冒出來。


    大約十幾分鍾後,瑤瑤從房間裏出來了,有個工作人員送她到門口,還很親昵地和她握了握手。瑤瑤大哥見狀緊趕幾步靠過去小聲問道:“談得怎麽樣?”


    瑤瑤笑吟吟點著頭:“導演挺滿意的,讓先準備準備,下個月就……”話說到一半,她笑容忽然僵住了,目光越過大哥肩膀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淩希,有些驚訝,又有些尷尬,“淩希,你怎麽在這?”


    瑤瑤大哥順著妹妹的目光轉過身來,見淩希正大步走近,也滿臉堆笑招唿道:“你就是瑤瑤經常提起的淩希吧?真巧,在這裏碰到了,你好,我是……”


    淩希看也沒看瑤瑤大哥,直接走到瑤瑤麵前開口問道:“聽說你被推薦上節目了?”


    瑤瑤訕訕擠出一絲笑容:“是啊……導演覺得我形象還算符合,讓我先試試看……”


    淩希點了點頭:“是小老板推薦你的?”


    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使得周遭氣壓驟降,老半天瑤瑤才極不自在地低頭“嗯”了一聲。


    淩希兩手插在口袋裏,用腳尖兒輕輕叩打著地麵,斟酌片刻,又抬起目光直直逼向瑤瑤:“我很好奇,那天說要陪我去醫院,又在醫院借走我的鑰匙,你是不是故意安排好的?”


    瑤瑤飛快眨動著眼睛,眼神閃爍:“不是那樣的,淩希,你誤會了,其實……其實……”


    淩希歪著頭抿起嘴角,眉頭緊緊皺著,像是個解不開謎題的小學生:“照此說來,接到電話讓我上樓去找你也是事先設計好的了?所以不是我剛好碰到那一幕,而是那一幕剛好在我到達時發生?”


    “淩希,我沒想利用你,真的,那些隻是巧合……”瑤瑤不停打著手勢,試圖彌補語言的蒼白無力,可能連自己都沒辦法相信自己吧,最後她放棄了,眼圈兒開始微微變紅,“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你心裏會不舒服,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挽迴不了,如果再不抓住這個機會,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看到他們三人出現爭執,附近經過的工作人員紛紛停下腳步看起了熱鬧,瑤瑤大哥趕緊拉過自家妹妹,衝淩希小聲勸道:“別急別急,有話慢慢說,走走走,咱們一起去樓下邊喝東西邊談。”


    淩希站在原地沒動,沉默片刻,認命地點了點頭:“你是吃準了我會站在你這一邊,所以早早把我給賣了,對嗎?我原來認為你隻是沒把我當朋友,想不到你根本是拿我當白癡。”


    他也說不清此時此刻是什麽心情,失望?氣憤?懊惱?抑或是三者交雜在一起?自以為遊離於人群之外就可以屏蔽掉所有是是非非和利益牽扯,最後卻淪陷在了虛偽的友誼裏,自以為秉持道義堅守了做人的底線,到頭來守住的卻隻是個令人作嘔的謊言。都說人心險惡,稍不留神就成了別人棋盤上一顆棋子,別人賭局上的一隻籌碼,別人前進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見淩希轉身要走,瑤瑤一個箭步衝上去扯住了他,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飛快解釋道:“淩希你聽我說,我知道自己很齷齪,可我真的沒辦法。從那天在吳老師工作室遇見開始,我能給小老板的都給他了,可他的承諾卻一樣都沒有實現。我隻能用這種方法去威脅他,否則等他吃膩了,擦幹淨嘴巴,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淩希,女人的青春很短暫,我輸不起的,這一次是我對不起你,等以後!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淩希麵無表情推掉了瑤瑤的手,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灘嘔吐物:“你輸得起也好,輸不起也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白癡當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做第二次。”見瑤瑤的手又抓了過來,他不悅地重重一甩,將人甩了出去。瑤瑤穿著高跟鞋站立不穩,直接被他甩得跌倒在了靠牆擺放的幾隻紙箱上,頭發也亂了,鞋子也掉了,唇膏也溢出了唇線,樣子狼狽不堪。


    瑤瑤大哥並沒聽見妹妹說了什麽,隻看到妹妹被人推到了,他急忙上前扶起瑤瑤,又滿麵怒容地對淩希喝叱道:“你這人怎麽迴事,好好的大男人,竟然直接對女生動手,懂不懂什麽叫尊重!”


    淩希扭頭看了眼瑤瑤,語氣裏帶著不屑:“尊重?她不配。而且我的手很幹淨,不喜歡碰髒東西。”


    “什麽叫不配?什麽叫髒東西?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聽出淩希話中滿滿的鄙夷和羞辱,瑤瑤大哥臉都漲紅了,鼻孔擴得老大,上手就要去揪淩希的領口。


    不等瑤瑤大哥得逞,淩希搶先一步將對方推出了個趔趄,還極為嫌棄地“嘖”了一聲。


    瑤瑤大哥倒退出好幾步,差點摔得屁股著地,如今妹妹被人欺負了,自己又大庭廣眾下出了醜,他已經顧不得太多,當即舉起拳頭朝淩希衝了過去:“小混蛋,不會說話是不是?今天就教到你會說話為止!”


    所幸淩希手傷好得差不多了,完全不影響行動,一開始他還隻是極力躲閃著,沒打算與瑤瑤大哥正麵衝突。直到下巴挨了一拳,他也徹底火了,完全顧不上什麽場合什麽理性,直接和對方扭打在了一起。淩希雖然人長得瘦,力氣卻不小,且行動十分靈活,他總是能及時躲避掉襲擊,並以最快速度反擊迴去,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說起來淩希並不是個暴力分子,他隻是不擅長用其他方式來表達內心的委屈與憤懣。從很早以前他就是一個人,從來不敢想象會有人和他站在一起,大段大段的控訴不適合他,並不是他嘴笨說不出來,而是自尊心不允許他以一個弱者的姿態去指責別人。與其沒完沒了地爭執吵鬧,不如幹脆用拳頭來解決問題,讓所有不想聽到的聲音統統閉嘴。


    很快有保安員跑過來將兩人費力拉開,沒多久警察也趕到了,淩希和瑤瑤大哥被帶去醫院驗了傷,又被一起帶迴了警署。淩希的樣子還算整齊,隻是衣服髒了,下巴處烏青了一塊,瑤瑤大哥則要慘得多,他一隻眼眶被淩希打腫了,眼皮饅頭樣皺在一起,隻能勉強撐開條小縫兒,鼻血順著下巴滴滴答答淌著,衣服前襟被染得通紅了。


    做完筆錄,瑤瑤的家人過來辦好手續把兄妹倆接走了,瑤瑤大哥離開前還在大聲叫嚷著要告淩希,並且要告到淩希坐牢為止。當值警員讓淩希也盡快聯係家人過來辦理保釋手續,在公眾地方滋事鬥毆雖然不算什麽大罪,但到最後雙方不能接受和解的話,很可能也要排期上庭。


    幾名警員看淩希年紀不大,樣子也很乖,獨自坐在角落裏連點聲音都沒有,以為他是被即將要麵對的後果嚇到了,都忍不住安慰起他來,說就算最後真不能和解,像他這樣沒有前科的學生仔至多隻會判處守行為一年,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


    後麵的話淩希並沒聽進多少,他抓著手機有些糾結,通訊錄從頭拉到尾總共沒幾個人名,刨除那些他不想去麻煩的,和那些關係還沒親近到可以去麻煩的,剩下的名字寥寥無幾。


    最後他把目光停留在了“葉鳴”兩個字上,猶豫許久,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氣,終於咬牙按下了撥號鍵。鈴聲響了很久那頭才接起來,隨之傳出一個略顯慵懶的成熟男聲:“喂?”


    淩希喉嚨有些發幹,吞了幾口吐沫才艱難答了聲:“是我。”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樂很嘈雜,歡聲笑語的,似乎很多人在一起聚餐的樣子。淩希很清楚地聽到有個女人在絮絮叨叨教育著孩子,什麽多吃蔬菜少吃肉,還不厭其煩講解著各種蔬菜的營養成分,孩子顯然有些不耐煩,胡亂嚷嚷著不相幹的話題,那個叫做葉鳴的男人並沒第一時間迴複淩希,而是先安撫起了身邊的女人:“誒呀,好啦好啦,不用太在意他,就讓他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嘛,小孩子要慢慢教,急不來的……”囉嗦了好大一通,他才想起等在電話彼端的淩希,對著話筒不耐煩地問道,“怎麽,混不下去了,想起來要找我了?你不是號稱很有骨氣的嗎?說吧,需要多少錢?”


    沉默幾秒之後,淩希默默掛斷了電話,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麽。一個女警走過來拍了拍他肩膀:“聯係到家人了嗎?”


    “抱歉,”淩希牽動嘴角笑了一下,帶著些許愧疚,“我沒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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