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玄禮處處跟不臣作對的原因不臣他們是不可能想到的,因為他們不是尚玄禮本人,也不是禮教士人,自然無法知道這些人重視的是什麽,思維模式又是什麽樣的。


    雖然尚玄禮與不臣作對確實有鄒為簡的因素在其中,但卻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尚玄禮覺得他們讀書人的“道統”遭到了挑戰!


    既然說到了“道統”的問題,那麽何為讀書人的“道統”呢?簡單來說吧,道統基本上就可以理解為禮教士人對國家大部分資源與權力的壟斷權。在禮教士大夫主政的時代,不管是天下家的十七王朝,還是現在雲家的十八王朝,一個國家的大部分權力與資源都是在士大夫們的掌握之中的!


    “士農工商”的四個等級的劃分中,士永遠在第一位!這便是道統的體現,也是身為禮教讀書人的一份子必須竭力維護的!


    而反觀不臣上台之後所做的一切,雖然為了讓朝廷維持下去,不臣沒有將文官們都炒魷魚,讓他們迴家吃老本,但是他卻大力提拔武人、商人與工匠,不僅讓文臣們一直竭力打壓的武人重新做了一軍統帥,還讓自古以來便不受待見的商人和工人堂而皇之的成為朝廷命官,與士大夫們平起平坐,甚至淩駕其上,盡管不臣提拔的人不是很多,但這無疑已經逾越了士大夫們的底限了!更別說不臣施行“嚴刑峻法”,不給文官們絲毫寬待,執意以國法治他們的行為了,在文官們看來,這就是斯文掃地!這就是蓄意迫害!至於他們侵吞國家的公款和執法違法的行為是否正確?他們才不會在意呢!


    可以想見的,一旦不臣平定了天下,文人的地位必然會更加式微,不僅將會被武夫們重新騎在頭上,甚至就連他們原本看不起的三、四等賤民工人和商人也都會鹹魚翻身!


    毫無疑問,這在讀了一輩子禮教經典,靠著詩詞與道德文章得了功名的尚玄禮看來,絕對是一個無比黑暗的時代!


    於是為了不讓這個無比黑暗的時代到來,同時也是為了維護讀書人的道統,尚玄禮才會如此不擇手段的跟不臣作對的!


    至於在這天災人禍,國難當頭之際這麽做會不會有亡國之禍,尚玄禮是不會考慮的,對於他們這些文人來說,道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皆是浮雲。


    李守誌那句“寧亡於獸虜,不亡於逆賊”便是這種思想的真實寫照。逆賊者,禮教的道德標準所不能容者也,寧願國家亡在獸人手裏,也要消滅不臣,說白了,就是將禮教的道德標準放在了國家民族的存亡之上!


    有人說道德標準和道統是兩迴事,其實不然,這二者其實是大有關係的,道統是禮教士人的統治權,但是以什麽來區分禮教士人和其他各種人的不同呢?就是這禮教思想啊!接受禮教思想,接受禮教的道德標準,那這個人便是禮教士大夫,不接受,那就是奸佞小人,是道統的威脅者,是亂臣賊子!


    當然啦,如果尚玄禮和李守誌把他們具體怎麽想的告訴了不臣的話,不臣肯定會不屑的一笑,將之總結為十三個字:“你動了我的蛋糕,我要跟你拚命!”


    ……


    在收到不臣率領新軍主力前來討伐自己的消息之後,心裏有些發虛的李守誌便將自己的智囊尚玄禮和獸族使者明正法請到了帥帳。


    明正法是在前陣子李守誌遣使聯絡拱德覬天時跟著來到李守誌軍中的,他的身份之所以是獸族使者,而不是不死王國使者,是因為不死王國與拱德覬天的盟約是密約,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對於他這麽一個談吐有禮,姿容風雅的文士竟然為獸族效力這件事,聯軍的各路督撫們都是十分鄙視的,他們雖然和李、尚二人一樣,都是將集團利益置於國家利益至上的士大夫,但心裏到底還是有幾分傲氣在的,為野蠻的獸人服務,這種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話,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做的……


    而對於這些督撫們的鄙視,明正法卻很有些唾麵自幹的風範,自來到李守誌軍中之後,一天到晚都是一副雲淡風輕,渾不在意的樣子,就算有人用獸使二字來質疑嘲笑他,他也不以為意,有事若是興致來了,他還會作詩自嘲幾句,讓質疑嘲笑他的人自討個沒趣。


    督撫們見他臉皮這麽厚,又礙於跟獸人有合作關係,不好動他,到後來也就不去招惹他了。倒是李守誌比較看重明正法,李守誌其人向來都有一個以貌取人的習慣,在他看來,武人是越醜武力越高,文人則是越帥文采越好,而明正法則正好豐神如玉,儀表不凡,李守誌見他這麽帥,自然會看重他啦!


    不過李守誌還真是走狗屎運蒙對了!


    明正法這人不僅文采好,學識廣博,還頗有智謀,跟尚玄禮相比都難分高下的!


    “二位請坐!”


    明正法和尚玄禮都進帳之後,李守誌對二人十分客氣的道。


    “謝李留守!”


    “謝過李相!”


    明正法和尚玄禮對著李守誌行了一禮,才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了。


    “而今馬臣事敗,肖賊又起大軍前來伐我,不知二位可有何良策啊?”李守誌十分虛心的問道,事實上此時也由不得他不虛心了,本來一帆風順的戰局,在不臣擊退野豬族大軍之後就急轉直下,眼下李守誌的諸侯聯軍反倒變成弱勢的孤軍了。


    尚玄禮看了明正法一眼,笑著道:“肖賊兵強,唯我等協力互助才有可能勝之,然而先生之主覬天卻貿然撤兵,致我諸侯聯軍於險地,實是大大的不該啊!”


    不是尚玄禮搞不清此時的當務之急,而是他十分清楚,要解諸侯聯軍的危局,隻靠諸侯聯軍自己是不行的,若是野豬族不幫忙的話,戰敗幾乎是一定的,這是硬實力上的差距,根本不是陰謀詭計能夠改變的!


    明正法聞言淡淡一笑,搖了搖鵝毛扇道:“我主覬天前次撤兵也是迫於無奈,肖賊兵強尚探花知之,但肖賊本身武藝之強,尚探花便不知了,此賊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在唯一能擋住肖賊的都赤世子重傷之後,我主自身的安危便已經沒了保障,為了留得有用之身,他是不得不退!”


    “也就是說,在都赤世子傷愈之前,貴主覬天是不打算迴兵的嘍?”尚玄禮語氣不善的問道。


    明正法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是,現在其實就是我主覬天迴兵的大好時機!”


    “現在?”尚玄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沒錯!而今肖賊自以為擊退了我主覬天,便貿然起大軍出京師討伐李留守,京師空虛,正是我主南下的最好時機!”


    “不知這是先生自己的想法,還是貴主覬天也是如此認為的。”尚玄禮繼續問道。


    “自然是我主覬天了,鄙人哪裏有這等見識?”明正法謙虛的道。


    “先生過謙了。”尚玄禮的笑容真誠了很多,“隻要能使肖賊再入腹背受敵之勢,戰局便有轉機!”


    “誠然。”明正法搖著鵝毛扇道。


    “那我軍現在該如何做?”李守誌終於插進了話頭。


    尚玄禮和明正法對視了一眼,笑著說道:“明先生,不如咱們將各自之策寫於手心,等下看是否一致如何?”


    “自無不可。”明正法迴答。


    接下來兩人便取來毛筆,蘸上墨汁,各自在手心裏寫下了一個字。


    “先生可寫好了?”尚玄禮問。


    明正法點了點頭。


    “那咱們就將手心亮出來看看吧!”說著話,尚玄禮當先伸出了左手,將手心攤了開來。


    尚玄禮的手心裏赫然是一個“拖”字。


    明正法深深的看了尚玄禮一眼,也攤開了自己的左手手掌,隻見上麵同樣是一個“拖”字。


    “英雄所見略同啊!”尚玄禮的眼睛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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