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魁的一連,原本是齊裝滿員的150人整編連隊,但是在敵後穿插的時候,已經損失了二十多個戰士,剛才和鬼子一通惡戰,又犧牲了三十多個人,二排長也不幸陣亡。現在滿打滿算,能拿起槍來進行戰鬥的,還有八十多口子人。


    “程連長,咱們下一步打算是什麽?”眼看著隊伍還是一路往北,根本沒有隱蔽或者是脫離敵占區的意思。江山不由得心裏納悶,趁著休息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


    程三魁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說到:“走到哪兒算哪兒吧。我們接到的任務要求就是吸引敵人注意,為機關和首長的安全轉移爭取時間和空間。至於最後能打到哪裏,或者打到什麽地步,聽天由命了。”


    江山一聽,徹底傻了眼。這算什麽事?一個連隊,就這麽放棄了?這不是八路軍的風格啊。


    “程連長,說句不該說的話。你的一連,就是一個棄子啊!”江山楞了一會,才小聲的說到。


    程三魁的臉上閃過一絲悵然,不過很快又消失不見了。他無奈的笑了笑,平靜的說到:“我老程是粗人,但不是傻瓜。我這個連隊就是拉到敵後來吸引火力的。這事我早看出來了。可是沒辦法啊,咱八路軍比不了你們這些正規軍,裝備落後,人員素質差。蔣委員長和國防部又不待見我們。咱八路軍就是後娘養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拿啥和鬼子拚?隻能拿命往裏頭填了。”


    程三魁掏出根煙放在了嘴裏,全身摸索了一遍,卻沒有找到火柴。江山從口袋裏掏出德國國防軍的軍用打火機,“叮”的一聲打著了火,替他點上了煙。看到程三魁盯著自己的打火機,江山笑了笑,把打火機拋給他。


    程三魁伸手接住火機,仔細的端詳著,嗬嗬笑著說:“真是個好東西。八路軍裏,恐怕就是總司令都沒這玩意兒呢。”說完,隨手又把火機扔給了江山,看著江山疑惑的眼神,他解釋到:“說句不吉利的話,我和我的這些弟兄,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了,不一定啥時候一顆子彈飛過來,咱就為國捐軀啦。這麽好的玩意兒,到時候跟著我一塊埋汰到土裏,可惜了。還是你留著吧。”


    江山聽的默然無語,程三魁卻像是好久沒說過話一樣,喋喋不休的嘮叨起來。“我知道,江老弟肯定覺得,用我們這些大頭兵的命,去換那幾個首長的性命,看起來對我們很不公平。可是不這樣,又有啥辦法?現在華北到處是鬼子,**早就一路跑到南邊去了。在這兒堅持著打鬼子的,就剩下八路軍和一些不成器的地方武裝了。這打仗,總得有個挑頭拿主意的不是?我們這些普通當兵的,損失之後,補充起來相對容易,可是首長們要是有個啥意外,到時候非耽誤大事不可。所以,我們出發以前,我就跟弟兄們說好了,哪怕一連拚到一個人不剩,也得保證首長們的安全。”


    江山環顧了一下四周,一連的戰士們或坐或躺的在路邊休息。雖然經過長途跋涉和連番惡戰,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的神色,還有不少人身上帶著傷。不過沒有人流露出悲戚的神色。


    程三魁抹了把臉,笑嗬嗬的說:“嗨,看我這張嘴,說這些有用沒用的幹啥。江老弟,聽老哥一句話,真要是看著情況不對,你就想辦法自己脫身。你跟我們不一樣,沒必要搭在這兒。以你的本事,安全脫身,肯定不成問題。”


    江山沒接他的話茬,坐在地上,靜靜的想著心事。程三魁看戰士們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吐掉嘴裏的煙屁股,大聲喊道:“一排長,集合隊伍!繼續前進!”一排長梁建斌集合好了隊伍,跑步到了程三魁身邊,猶豫著問到:“連長,咱們往哪兒走?”


    “往哪兒走?”程三魁抬頭看看天,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從文件包裏掏出地圖,簡單的看了一下之後,說:“繼續往北,引著鬼子鑽山溝溝!反正離著首長和機關越遠越好!”


    一排長得了命令,正想轉身執行的時候,沉默了好久的江山卻突然說話了:“程連長,能不能讓我看看地圖?”


    一般說起來,地圖作為軍事資料,都是屬於密級文件的。江山貿然說出這個要求,卻是顯得唐突了。不過,眼下他心中有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念頭,急於確定一下,也隻好硬著頭皮張嘴了。


    程三魁看了看他,沒說什麽話,隻是默默的掏出地圖遞給了他。梁建斌張了張嘴,想要阻止連長的舉動,但是看到江山發亮的眼睛,還是沒有說出來什麽。他也是個老兵油子了,江山身上那股子悍勇勁兒和殺氣,他能敏銳的感覺到。他隱隱覺得,自己和弟兄們的命運,可能會因為這個江山兒發生變化。


    拿到地圖的江山也不再廢話,蹲在一邊就研究了起來。過了一袋煙的功夫,江山抬起頭來,看著程三魁,一字一頓的說到:“程連長,我建議不要向北!轉向!東進!”


    “東進?”程三魁狐疑的看了江山一眼,又低頭看了看地圖,說到:“我們的任務就是吸引敵人的注意,如果東進的話,好不容易引過來的日軍,肯定又要掉頭北上了。我們整個行動就失去意義了。”


    “程連長,你看這裏。”江山用手指點著地圖上的一個點,耐心的解釋到:“如果我們繼續北上的話,等於是自己鑽進了華北日軍的老巢。就憑咱們這點人,根本不可能再鬼子窩裏翻出什麽浪花來。日軍隻要用一個中隊堵住我們的退路,然後前麵再用一個大隊的優勢兵力攔截我們,到時候以咱們這點兵力和落後的裝備,隻能是死路一條。”


    “那往東有什麽用?鬼子的兵力都集中在北邊,往東這麽一走,咱們是安全了,可是等於是把機關和首長的後背露給了鬼子,這和當逃兵有什麽區別?”程三魁皺著眉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程連長,當初你接受的任務是什麽?”江山沒有正麵迴答他,反而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不惜一切代價,吸引日軍注意力,粘住日軍主力,掩護首長和機關度過運河。”程三魁雖然奇怪江山這時候問這個幹什麽,但還是認真的迴答了他。


    江山微微一笑,說到:“這就對了,任務的要求是吸引日軍,並不是要你們去送死。在把日軍引過來的同時,還要保存自己,豈不是兩全其美?”


    “你是說?”程三魁的眼睛一亮,連忙問到。江山這句話的聲音有點大,周圍的戰士也聽在了耳朵裏。本來大夥都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驟然聽到有不同的結果,很多人都唿吸急促起來。畢竟沒有人願意白白送死,有一線生機,總比陷入絕望裏要強。


    “往北繼續深入的話,華北地區是廣袤無垠的平原地帶,即使有小山包,也大多在一百米以下,地勢平緩,根本無險可守。日軍激動能力極強,靠咱們的腳底板子和鬼子的汽車輪子賽跑,咱們連一成勝算都沒有!到時候咱們就是野地裏的兔子,隻能任鬼子宰割。”江山繼續耐心的解釋著,“如果往東的話,緊靠運河的水地帶,道路泥濘崎嶇,鬼子的汽車和重武器通過起來難度大,咱們輕裝簡行,靈活性要比他們強。而且那邊屬於丘陵地帶,到時候咱們帶著鬼子在崇山峻嶺之間轉圈子,打不垮他也累垮他們!等到鬼子精疲力盡到時候,咱們再殺個迴馬槍,你說誰沾光?”


    程三魁沉思著不說話,顯然,江山的話讓他大為意動。旁邊的梁建斌聽了半天,終於有機會插話:“江連長,這個計劃看起來很誘人。但是有一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咱們這麽一走,首長和機關的後方怎麽辦?難道放任鬼子追在首長屁股後麵?如果有什麽閃失,那我們一連可就是八路軍的罪人了!”


    江山用手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自信的說到:“放心,隻要我們東進,日軍肯定會大舉揮兵,追在我們後麵。到時候,他們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去追首長。”


    “為什麽?”程三魁和梁建斌一起看著江山,不明白他哪裏來的自信。


    “程連長,梁排長,你們看這裏。我們往東這一路上,要經過日軍兩個中型補給站。日軍現在正在準備徐州會戰,兵力捉襟見肘。補給站又在他們後方,以日軍的驕橫,肯定不會相信,會有中**隊來襲擊。防守兵力必然空虛。到時候我們利用八路軍擅長夜戰、遊擊戰的特點,狠狠的搞這兩個補給站一下。一方麵,可以打疼日軍,另一方麵,還可以補充自己。你說日軍會不會注意到我們?”


    “到時候我們肯定就是日軍的眼中釘、肉中刺了,他們肯定不會放任一支八路軍的主力連在自己後方活動。肯定會來圍剿我們。”梁建斌搶先迴答,他的心裏隱約有了些眉目,大致猜到了江山的計劃,隻是有些地方還沒有想清楚。


    “你看,我們一路攻擊前進,給日軍造成我們要一路向東攻擊前進的假象。如果日軍不管我們,那我們就假戲真做,給他幾下狠的;他要是來圍剿我們,現在徐州會戰在即,第五戰區幾十萬大軍陳兵運河一線。日軍肯定不會冒著全線奔潰的風險,抽兵來對付我們這麽一個連。那麽,他就隻能從相對壓力較輕的北線調兵來圍剿我們。這樣一來,機關和首長的壓力不就減輕了嗎?”江山笑著說。


    程三魁和梁建斌眼裏迸發出喜悅的光芒,梁建斌緊跟著補充到:“咱們隻要撐到機關和首長脫險,就迅速脫離和日軍的接觸,進入第五戰區的防區,小鬼子再不甘心,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程三魁一拍江山的肩膀,差點把江山拍倒在地上,咧著嘴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啊江老弟,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深藏不漏啊。一盤死棋,愣是讓你下成了妙招!這下子,該輪到小鬼子難受了!一排長,命令隊伍,按照江連長的方案,向東前進!”


    不少戰士都把三個人的對話聽的真真切切,江山的計劃,愣是化腐朽為神奇,讓大夥看到了生的希望。在這股力量的鼓舞下,所有的疲憊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這支深入敵後的孤軍,開始了神奇的穿插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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