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


    這是花冷寒第一次踏足這裏。這裏,是天界的盡頭。曾經還是兒時,魔宗的老人給她講過,天之涯的那頭,是一片沒有邊際的虛無。她那時睜著一雙大大的亮閃閃的眼睛,‘你去過嗎?’老人笑了,‘那裏沒有人去過,不論是神或者是魔。’‘那你怎麽知道那裏是一片虛無?’


    此刻,他正站在這片虛無的交界之上。


    風很大,肆意刮起風沙,他用寬大的衣袖遮著孩子的臉,不讓他的身體被風沙所侵襲,孩子緊閉著眼睛,表情卻也不那麽安詳。


    ‘生苦!’他恨恨的叫著,努力的睜開那對墨紫色的雙眼。‘生苦!你給我滾出來!’他繼續大喊。


    一個人影從風沙中逐漸顯現出來,他的雙腳被鎖鏈鎖住,行動不便。可是隻一眼,花冷寒仍舊馬上認出了這個人,生苦。的確很奇怪,仿佛不論過了多少年,不論人間曆經過幾世輪迴,生苦不論變成了什麽樣,他總是能第一時間感受到他身上的獨有的氣息。他輕拂衣袖,在他和生苦的周圍設置了一個大大的結節。結界之內,並無風沙。他也更加看清了生苦的境地。


    生苦的雙腳被鎖,可是用於禁錮的鎖鏈,卻並非仙品。他走過去,看著他腳上的鐵鏈,‘如果你要掙脫,應該很容易,’


    生苦點點頭,‘這是天帝給我的最後的信任。你,是來殺我的麽?’他的語調平和,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也對,當年因為同樣的原因,他曾經拒絕過麵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在當年,她還是一個純真的小女孩。可是,他卻因為同樣的一句話,接納了初夏,並且,初夏還是麵前的這個男人的新婚妻子。


    ‘你若來殺我,我也沒什麽好躲藏的,’他此刻已然下定了決心。‘是我虧欠於你,我隻求你可以好好照顧初夏,照顧好孩子。’


    花冷寒略略低頭,痛苦卻又克製的皺起了眉頭,‘你一直都是這樣,搞得自己不知道有多偉大一樣!你真以為我是為了自己才來殺你?’他撤掉掩蓋著嬰兒的衣袖,將那孩子的臉露給他看。生苦立馬崩潰了!


    ‘這!這!’他想衝將出來,可是鎖鏈限製了他的活動範圍。


    ‘不錯,這就是你與初夏的孩子。可愛麽?’


    ‘初夏呢!初夏呢?他開始四處尋找。


    ‘初夏?’他冷冷的笑了。‘初夏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身邊,你為了你的那虛偽的衷心,為了你那所謂的大義。你卻在這裏逃避現實!現在你竟然問我初夏在哪?嗬嗬,真是諷刺!’


    一聲怒吼,生苦將腳下枷鎖掙脫,他近似瘋狂的咆哮著,‘你殺了初夏!是你!你殺了初夏!’說來竟然從掌心寄出一把銀槍。想當初,生苦雖是個文官,但是也靠著這杆蒼龍封魔槍在天宮武力值排行中占據著前十的位置,隻是他更傾心於舞文弄墨,所以銀槍並不經常亮相。今日,他祭出此物,出手即是殺招。


    花冷寒本來一手抱著嬰兒已有難以招架之力,誰料這生苦不僅在當年對自己狠下殺手,沒想到時至今日仍舊不信自己,並且出手狠辣,花冷寒冷冷笑著,隻可惜今日的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的小荷。既然如此,那今日誰都別想活著出去。他催動魔力,這結界突然向著傳說中的空虛之地慢慢飄去,這邊,他猛然脫去寬大的外套,將嬰兒包裹好,讓他就那樣漂浮在結界之內,接著,從體內放出那條巨大的黑龍。


    黑龍騰空,伸了伸爪子,接著一聲怒吼,竟從口中噴出一個巨大的火球,火球一個變為兩個,兩個變為四個,越變越多,直至將生苦團團圍在中心。


    生苦的銀槍開始發熱,燙手,他不得已丟掉銀槍,卻無法突破火球陣。花冷寒見他已被製伏,招招手,黑龍盤繞,他斜靠在黑龍的身上。


    ‘一點都沒改。’他厭煩的,卻又慵懶的說道。‘隻相信自己所想,當初殺我的時候這樣,現在又這樣。他將空中懸浮的嬰兒抱在自己的懷裏,‘看看,這就是你的父親,不,也是你的,外公!’


    ‘什麽?’火球內的生苦已無任何招架之力,但是聽到這句還是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雙眼瞪的老大。


    ‘哎呀!你不知道嗎?’花冷寒迴想起自己的前半生似乎隻是個笑話,不禁報複心起。那個積壓在他心頭這許多年的秘密,事到如今,還要繼續藏在自己的心底麽?什麽臉麵,是他生苦、是他天界先不要的這個臉麵,他一個魔宗的宗主,又為何要委屈自己來成全他們!初夏再也不在,化血大法隻能救迴一次人,絕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再來一次,他的最後的希望,似乎也隨著初夏,也隨著懷中的這個孩子的死而滅亡,那還顧及什麽該死的臉麵!是的,都是該死的!你天界可以一方獨大,可以暗箭傷人,他又為何不能魚死網破,毀天滅地!


    想到這裏,他慢慢的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一隻黑色的蝴蝶已從他的指尖飛出,那蝴蝶乖巧的落在他的指尖,他對著他輕輕的唿出一口氣,突然,那蝴蝶化為萬千,四麵八方的散去。


    ‘你,你想幹什麽?’生苦仍在掙紮。


    ‘別急,那邊好戲開鑼,這邊,才是正戲的開始!’


    花冷寒雙手做鎖緊狀,火球突然一齊擠靠在生苦的身上,巨大的熱量促使他開始顫抖並且昏厥。花冷寒咬破手指,將血液喂到他的口中,‘放心,我不會讓一切這麽快的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生苦幽幽醒來。他發現他的身上竟然捆著降龍索。這降龍索是傳說中捕龍的法器,現在捆在自己的身上,自是無法動彈。此時,他正看到花冷寒臉色蒼白,手腕處鮮血汩汩的正流進那個死嬰的口中。見他醒來,花冷寒微微一笑,表情卻很痛苦,‘放心,我以前經常做這個,輕車熟路的很。’說完,他重重的靠在黑龍的身上,‘最遲明日傍晚,就會有一場曠古大戲上場,怎麽,你是不是也很期待?’


    生苦咧了咧嘴,卻被肉皮牽扯的痛的發狠,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皮膚可能都已經被高溫灼傷。神仙雖然有一定的自愈係統,但是自己現在正被降龍索控製,靈力全無,所以此時,才感受到真正意義上的疼痛。


    風沙仍舊在結界之外狠命的吹著,不時還會刮起細小的沙石。花冷寒走到天之涯唯一可以看到人界的地方,那裏曾經就是生苦落下邂逅初夏的所在。他的通靈寶殿,也正在那河濱之上。他呢喃的自語,‘都是注定好了的,竟然都是注定好了的。’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夾雜在細碎的風沙之中,吹入了花冷寒與生苦的鼻息。花冷寒停下喂食血液的動作,側耳聽了聽,‘哈哈哈哈,一切已經開始了!’


    生苦已經極度虛弱,但是仍舊問道,‘你做了什麽?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都是我,你為何不殺我!’


    花冷寒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口,輕挑鳳眼,‘有一種活著,會比死了更痛苦。’他施展法術,竟然在他們麵前呈現出了天庭現在的模樣。生苦開始疑心自己看錯了,可是,那裏明明是天界,可是什麽時候開始,天界上開始屍橫遍野,那些神仙與妖魔鬼怪的屍體堆在一處,還有一些隻留下的絲絲微弱的靈力波動證明自己曾經存在,他們的真身應該已經魂飛魄散。


    ‘你,你都做了些什麽!’生苦更加奮力的掙紮,因為他看到人界,正是他遇到初夏的那個地方,現在更是湖水翻騰,淹沒了大片的村莊。幾條巨大的魚怪正在與天界的神仙大打出手。


    ‘看到了麽?’花冷寒蹲在地上,冷靜的看著這一切,‘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你。’


    ‘你殺了我!’生苦大喊。


    ‘噓!’花冷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還早!’


    又過兩日,那嬰兒的臉似乎因為灌注血液而變得透紅,他迴過身去,正看到密密麻麻的天界大軍包圍在結界的外麵。


    ‘我們天界本與你們魔宗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大軍來犯!現在魔宗大敗,看你還有什麽可說!’一位白發的仙人大聲斥責。身上雪白的袍子上竟然還染著血跡。


    花冷寒摸了摸死嬰的臉頰,冷冷一笑,‘好個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天界一直不是都自詡正義麽?大義是你們說的,慈悲亦是你們說的,怎麽,不也是要為難一個區區凡人!也要趁其不備,用暗器來殺害一個無辜的孕婦?’


    ‘你滿口胡言!’眾人開始騷動,那個白發仙人更加激動。‘你可有證據!隨意詆毀天界,就算你是魔宗宗主,今天也別想活著出去!’


    花冷寒微微一笑,‘和你們,用不著過多解釋!’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虛弱搖晃,但是仍舊走到生苦的身邊,坐了下來。‘既然你們都來了,似乎人也不會再有今日這麽整齊了,’他摸了摸懷中嬰兒的臉,‘突然跳起,以一個倒立的姿勢用自己的右手作為支撐,搭在了生苦的頭頂。’


    眾仙開始騷動,可是因為結界的關係,隻能在外麵看著。


    ‘他要幹嘛!’很多人這樣疑問。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是化血大法!快阻止他!’眾人這才醒悟,齊齊亮出兵器向著結界砍去。


    花冷寒似乎並不管,他的手掌升騰起熊熊黑霧,竟然硬生生的把生苦的魂魄抽了出來。


    ‘看!他竟然抽出來生苦的仙緣!’眾人更加恐慌,‘他是怎麽辦到的!’‘他到底要幹什麽!’


    ‘化、化血大法!’那個老者氣喘籲籲的剛剛從遠處擠到前麵來,‘是一種必須用魔族之血將要複活之人的血親的胎體浸透,之後可以將靈魂強行塞入,重獲新生的一種魔宗秘術!’


    生苦的皮囊因為沒了魂魄而快速幹癟,花冷寒的右手還抓著閃著白光的生苦的魂魄,一臉平靜。‘放心,我之前做過一次,很熟悉,不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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