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野抱著孩子,一頭鑽進了灌木叢,這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剛開始逃亡不久,就有兩頭蒼鷹追了上來。巨鶴竭盡全力,還是飛不過蒼鷹,隻得返身一戰,用生命給令狐野爭取了一點時間。沒有了巨鶴,令狐野隻能在地麵上奔跑,速度大減,再加上蒼鷹的緊追不舍,幾次險些被蒼鷹撲中,死於非命。


    連續數日處於生死邊緣,令狐野身心俱疲,瀕臨崩潰。


    他從來不是一個真正的戰士。身為令狐氏家主的長子,下一代家主的不二人選,他不需要親臨一線搏殺。跟隨白鳳冰,也不過是選擇一個靠山,為自己的履曆鍍一層金,將來或是統領數十萬人馬,做一部之將,或是迴鹹陽,爭取官至九卿,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需要逃命,而且是像條喪家狗一樣的逃命。


    他幾次想停下腳步,向夏侯孟德投降。憑手中的孩子,夏侯孟德一定能給他一個大大的獎賞。至於白鳳冰,還是忘了她吧。她自己都被夏侯孟德擒了。如果不出意外,白家會向夏侯孟德投降,以求家族的延續,鳳舞軍團也會向夏侯孟德投降,以換取苟延殘喘的機會。


    鳳舞軍團損失不大,夏侯孟德一時半會的還吞不下白清,不敢將白家趕盡殺絕。


    至於令狐家,更是如此。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父親令狐庸應該已經向夏侯孟德效忠,那七個大圓滿中就有令狐家的一位長老。他如果願意投降夏侯孟德,夏侯孟德一定不會虧待他。


    如果沒有令狐敏之的話,這簡直是令狐野所能想到的最好結果。


    可是有了令狐敏之, 這一切都變了。令狐野從小就看不起這個堂弟,讓他向令狐敏之低頭,他做不到。


    保住孩子,逃迴紫月森林,依靠無忌的力量複仇。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這個選擇很艱難,把他推入了生死邊緣,可是他卻不肯退卻。


    令狐野低下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孩子。給自己打氣。這是無忌唯一的子嗣,能保住他,無忌一定不會虧待他。就算複國無望,隻要無忌能幫他提升境界,讓他成為大圓滿。也比向令狐敏之那個庶子低頭的好。


    令狐野抬起頭,目光透過縱橫交錯的灌木,看向陰沉的天空。


    從他到鹹陽開始,這天空就沒有放晴過,一直陰沉沉的,讓人非常壓抑。


    在雲層之間,令狐野沒有看到鷹的影子。但是他卻不敢有任何大意。他知道鷹的眼睛有多好,更清楚玄境鷹命高手的視力能看多遠。也許就在某一片雲層之間,一頭蒼鷹正注視著他,準備發起突襲。


    他必須全神貫注。全力以赴,才有可能在蒼鷹撲擊的時候躲開,爭取到多活一次的機會。


    忽然,懷裏的孩子睜開了眼睛,揮舞著手臂,叫了一聲。令狐野低下頭看了一眼,發現孩子發亮的瞳仁中閃過一個黑點。他大吃一驚,來不及多響,抱著孩子,縱身橫躍數步。


    他盡可能的將孩子抱在懷中。以免孩子稚嫩的肌膚被灌木刮傷。


    背後勁風起,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漢子撲了過來,黝黑如鐵的爪子抓斷了幾根手臂粗的灌木。如果令狐野沒能及時避開,這一爪抓斷的就是他的脖子。


    令狐野驚出一聲冷汗。不敢怠慢,撒腿而奔。他隻顧著天空,卻忘了鷹命高手也可以化作人形,從地麵發起攻擊。一時失著,險些遇襲身亡。


    令狐野在灌木叢中狂奔。那個鷹命高手卻不急著追趕,隻是不緊不慢的跟著。有意無意的將令狐野趕到空曠地帶。令狐野臨陣經驗不足,等他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衝出了灌木叢,暴露在曠野之中。


    一聲鷹唳在背後的天空響起,片刻就到了身後。


    令狐野連頭都不敢迴,猛的向右前方竄出,就要打了個滾,爬起來,拐了一個彎,繼續向前跑。他剛跑了兩步,就聽到前方有腳步聲,眼睛的餘光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他知道,那個步行的高手已經追出了灌木叢,攔住了他的去路,不讓他有機會再逃迴灌木叢中。


    “我命休矣!”令狐野哀歎道。


    他有自知之明,在兩個鷹命玄境高手的夾擊下,以他的戰鬥力和經驗,很難堅持多久。他一邊奔跑,一邊低下頭看著孩子,苦笑一聲。


    就在這時,背後勁風大作,那頭蒼鷹再次撲到了他的身後,兩隻利爪探出,一爪抓向令狐野的脖子,一爪抓向令狐野的腰,隻要一爪抓實,令狐野不死也要殘廢。


    與此同時,步行的敵人也橫插到了他的麵前,獰笑著,舞動雙爪,抓向令狐野的麵門。


    令狐野大驚,憑他的經驗,他猜不到背後的真實情況,但是他知道自己身陷絕境,命懸一線。情急之下,他怒吼一聲:“無忌,救命啊——”


    仿佛就像咒語一般,令狐野麵前的敵人突然身形一滯,胸口爆開一個血洞,鮮血濺了令狐野和孩子一臉。


    緊接著,令狐野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一個東西重重地砸在地上。他顧不得迴頭看,斜行兩步,避免與正麵的敵人屍體相撞。借著轉身的機會,他看到一隻巨鷹蜷縮在地上,抽搐著,鮮血汩汩,流了一地。就在令狐野的注視下,巨鷹蹬了兩下腿,死了。


    令狐野長出一口氣,轉身四顧,什麽也沒看到。他又抬起頭,隻見一個翠衣少女淩空而立,撥弄著弓弦,神情輕鬆。也不見她如何動作,片刻間就到了他的麵前。


    “原來是林箭聖。”令狐野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消失殆盡。“你怎麽才來啊。”


    “是你跑得太慢了。我們都追到前麵去了,沒看到影子,又蜇了迴來。”林子月撇了撇嘴。“你怎麽說也是玄境三階的靈狐,怎麽連兩隻扁毛畜生都製不住。他們最多也就是玄境初階吧。”


    “狐遇到鷹,天生就弱。”令狐野也不想和林子月分辯。在這種天才麵前,說什麽都沒用。他們根本理解不了普通人的痛苦。他盡力抬起手,將孩子遞了過去。


    “唉喲,小東西。怎麽搞得一臉的血啊。”林子月接過孩子,見孩子滿頭滿臉的血,連忙用袖子去擦。她和景小陽最為親密,對這孩子的感情也超出旁人。孩子看到她。也咧開小嘴,笑出了聲。林子月點著孩子的鼻頭,咯咯笑道:“還笑,還笑,知道你爹娘有多擔心嗎?”


    “說來也奇怪。從我見到這孩子起。就沒見他哭過。不管什麽時候,他都很開心。”


    “那是,他爹就這樣。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能笑著麵對。”


    “二師兄也來了嗎,他在哪裏?”


    “他們在別的方向找你。我運氣比較好,看到了這兩隻鷹,覺得有些古怪,就追來了。”見令狐野護得孩子周全,林子月難得的給了他一個好臉色,遞過兩顆歸元丹。“走吧。輕鬆點,有我在,沒人能傷得了你。”


    令狐野連連點頭。林子月這句話雖然有點狂,卻狂得有底氣。能對付道境的隻有那個古怪的陣勢,麵對林子月這種能夠遠程狙擊的道境,就算是那個陣勢也沒什麽優勢,想來令狐敏之不敢輕易離開鹹陽。


    服下兩顆歸元丹,跟著林子月走了半天,與無忌等人匯合在一起。得知孩子無恙,無忌總算鬆了一口氣。對令狐野感激不已。聽說無忌有意要立嬴亦然為女皇,以紫月森林為基,反擊夏侯孟德,令狐野也鬆了一口氣。冒了這麽多險。總算沒有白辛苦。


    “那鳳舞將軍怎麽辦?”


    “鳳舞將軍不會有事。”無忌很有把握的說道:“當世之人,論韌性和求生意誌之堅強,沒有幾個人能超過鳳舞將軍。你堂弟想從她口中挖出道境的秘密,隻會弄巧成拙。誰傷了她,誰就要付出代價。”


    令狐野雖然不甚明白,可是見無忌說得自信。便也沒有多問。


    ……


    夏侯孟德濃眉緊皺,眼神中的疑惑不加掩飾。他看著令狐敏之,沉聲道:“敏之,你相信他嗎?我在西北這麽多年,也沒發現什麽端倪,他去了一趟北疆,北疆就突然變冷了?”


    令狐敏之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無忌說的情況太過駭人聽聞。偶爾天氣冷一下,下幾場大雪,甚至冰封千裏,都有可能。可是冰原向南推進,而且速度這麽快,有可能嗎?


    天地會有變化,但是天地的變化不會這麽快。


    然而,令狐敏之在仔細考慮之後,還是不敢完全忽視。


    “陛下,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是真的……”夏侯孟德站了起來,一手握拳負在身後,一手撫著頜下的短須,在金璧輝煌的大殿上踱起步來。攻城的時候,鷹揚軍團的將士將不少人從天空扔了下來,阿房宮也遭了殃,大殿中央被砸出一個凹坑。雖然經過修複,痕跡卻依稀可見,像一塊碩大的陰影。


    此刻,這塊陰影也籠罩在夏侯孟德的心頭。


    改朝換代,並不僅僅是攻破皇城,坐上禦座就塵埃落定,諸般事宜千頭萬緒,需要大量的精力,更需要足夠的時間。此時此刻,他真騰不出人手去關心北疆的事情。


    可是,萬一是真的呢?令狐敏之的這句話就像一個詛咒,迴蕩在夏侯孟德的心頭。新朝伊建,就出現了大麵積災害這樣的事,對他來說絕不是一個好兆頭。在最初的狂熱過後,那些利益受損,或者沒有充分滿足的人就會重新想起大秦帝國,就會用這些事來發泄對新朝的不滿。天災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借口。


    除了人心之外,天災帶來的經濟損失也不可忽視。他的根基在北方,如果北方受災,會動搖他的基礎。如果真如無忌說,冰原大步前進,整個天下的形勢都會發生巨變。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必要的時候甚至需要遷都以避天災。也就是說,對紫月森林的攻擊必須提前部署。


    夏侯孟德左右為難,看著那張象征至高無上的權力的禦座,他搖了搖頭。


    “敏之,你去一趟北疆吧。”


    令狐敏之一怔。“那變革的事……”


    “先讓李澤頂一頂吧。”夏侯孟德走到令狐敏之的身邊,伸出寬大厚實的手掌,輕輕拍了拍令狐敏之的肩膀。“我知道,李澤會乘機做手腳,中飽私囊。可是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更適合的人去北方,隻好先讓他跳梁一段時間。等你迴來,我會連本帶利,全部收迴來,一並交給你處置。”


    令狐敏之沒有再說,躬身而退。


    一天後,他帶著杜魚等一百餘騎,奔出鹹陽,奔向北疆。


    ……


    無忌等人到達臥虎鎮,見到了皇太後嬴若英等人。


    在失去了孩子幾個月後再次見到孩子,景小陽欣喜若狂,喜極而泣,抱著孩子親了又親。


    看到嬴敢當和嬴亦然,嬴若英和景小陽差不多,抱著這兄妹倆放聲大哭,好半天才收住淚。


    無忌沒有時間傷感,嬴若英剛平靜下來,他立刻說明了自己的主張。


    經過了一路的探討,嬴敢當自然是沒有任何反對的資格,嬴亦然也知道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如果沒有一個嬴氏子孫站出來,舉起大旗,召集殘部,用不了多久,大秦就被成為曆史遺跡。


    嬴若英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沒有過多猶豫,立刻同意了無忌的建議。以皇太後的名義下旨,命令嬴亦然繼位,以臥虎鎮為國都。之所以在臥虎鎮立都,而不是迴梟陽國,是因為臥虎鎮還在大秦疆域以內,在此立國,可以表示帝國還沒有滅亡。


    “無忌,在亦然登基之前,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需要你的首肯。”


    “太後請講。”


    “帝國當年之所以能在廢墟中重生,是因為有大國師張良。朝廷削弱天書院的那一天起,帝國就陷入了危機。天書塔倒掉的那一天,帝國其實就亡了。如今要重建帝國,必須先重建天書院,而這個大國師更是非你莫屬。沒有天書院,就不會有帝國。沒有大國師,不管是誰做天子都沒有意義。”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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