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師撫著無忌的卷子,忐忑不安。


    她瞟了無忌兩眼,希望無忌能給她一點暗示。可是無忌似乎戲癮還沒過足,一個勁的叫喚,就像快要斷氣似的。大國師明知在他在裝,卻不好點破,隻好咬咬牙,拉開了青囊上的絲索,取出了考卷。


    考卷剛剛鋪平,殷從周就湊了過來,隻是掃了兩眼,便輕聲笑了起來。


    “這是什麽答案?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嘛。”


    大國師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微變,險些露出原形。她暗暗咬了咬牙,掃了考卷一眼,不禁歎了一口氣。


    這少年看來真不適合在鹹陽,他不僅不聽話,而且沒什麽靈性。這些題他的確沒見過,但是背了上千道題,至少也能摸著點門道,估摸著寫幾句話,也不至於這麽離譜啊。


    現在倒好,他寫的這些答案簡直是離題萬裏,殷從周說他是風馬牛不相及都算是客氣了,要她說,根本就是驢頭不對馬嘴,不知所雲,連最基本的卦象分析都錯了。


    皇後放下了考卷,卻沒有立刻說話。想起無忌到鹹陽的這些天,她有些猶豫。


    無忌太天真,還有些倔強,堅持自己的那一套無知的想法,不肯從俗,的確不適應在鹹陽任職。可是他真的很聰明,不管是解開第二十四卷天書,還是複製歸元丹,他都展示出了令人咋舌的天賦。如果能將他引入天書院。肯定會是一個得力助手。


    更重要的是,他與嬴亦然兩情相悅。如果因此將他阻在天書院外,嬴亦然的命運可想而知。


    皇後看向無忌。眼中充滿掙紮。


    殷從周卻沒有這樣的想法。他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心花怒放四個字來形容。


    雖然遇到了一些波折,可是事情最終還是按照他的預想發展,不管這個賤民怎麽鬧騰,就憑這份考卷,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攔在天書院門外。


    也許大國師還會想其他的辦法,可是就目前而言,他是勝利者。


    他向後退一步。衝著天劍院國師蓋無雙使了個眼色,緩步走到無忌麵前。輕咳一聲:“濟世兄,除了大國師之外,你對天書的研究最深,不妨也過去看看。”


    秦濟世一聽。知道事情有轉機,也怪不上施治,起身快步走到大國師麵前,伸長了脖子,湊過去看。他掃了一眼,喜色就浮上眉梢,連眼角的皺紋都平了些。


    “這種解法,恕我孤陋寡聞,還真是第一次見。大國師。你見過麽?”


    大國師沉默不語,轉頭看向天戎院國師蒙自力,輕輕的搖了搖頭。


    蓋無雙等人見狀。一聲不吭的退到了一旁。論對天書的理解,大國師、秦濟世不相伯仲,比他們任何一個都高。殷從周說這答案不通,也許還有商榷的餘地,秦濟世說不通,那肯定是不通了。


    更何況大國師還是這副表情。


    殷從周雖然背對著大國師。卻將秦濟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知道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不會再有疑問。他輕笑一聲:“哭完了沒有?如果還沒哭完,不妨先等一會,讓我先告訴你考試結果,然後你可以慢慢哭。”


    一直在假哭的無忌嘎然而止,他慢吞吞的爬了起來,一臉期待的看著殷從周。


    “殷國師,我被錄取了?”


    “錄取?”殷從周差點沒憋住,假咳了兩聲,才將湧到唇邊的笑聲咽了迴去。無忌可以不要臉,他身為天策院的國師,不能和一個賤民一樣丟人現眼。“很遺憾,你落選了。”


    “為什麽?”無忌一臉驚訝的問道。


    “因為你一道題也沒答對。”殷從周沉痛的說道:“年輕人,你的誌向可嘉。不過,學問不僅需要誌向,還需要名師指點,可不是憑空得來的……”


    “等等,你說我一道題也不對?”無忌打斷了殷從周,提高了聲音。


    “是啊,你一道題也沒答對。”殷從周的嘴角抽了抽,勉強保持著道貌岸然的國師形象。


    “不會吧,你會不會看錯了,要不要再看一下?”無忌推開殷從周,走到大國師麵前,拿起自己的卷子,看了又看,狐疑的看向天醫院國師秦濟世。“你是天醫院國師,難道也沒看出來?”


    秦濟世哼了一聲,理也不理無忌,轉身走開。


    蓋無雙走了過來,瞪了無忌一眼,突然出手,抽走了無忌的考卷,順手扔在旁邊的火爐上。火苗舔著了考卷,立刻旺了三分,照亮了無忌的臉。


    蒙自力見了,有些於心不忍,正想上前圓場,好讓無忌體麵的離開,大國師卻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她雖然不知道無忌在搞什麽鬼,但是看到無忌這副表情,她相信無忌不可能沒有後招。


    眼下,她已經無計可施,隻好死馬當作活馬醫,看無忌怎麽發揮了。


    蒙自力見了,會心一笑。


    無忌搖搖頭,輕笑一聲:“難怪帝國千年,一點進步也沒有。堂堂的國師,連真正的天書都看不懂,卻抱著生拉硬扯的經文自欺欺人。”


    “年輕人……”蓋無雙冷笑一聲,逼到無憶麵前。他相貌粗豪,身材魁梧,腰杆筆直,整個人如同一柄巨劍,散發出逼人的氣勢,讓人心生寒意。“無知不是錯,拿無知當有趣,卻一點也不好玩。”


    “我同意。”無忌聳聳肩,避開蓋無雙的眼睛。蓋無雙的眼神如利劍,直刺到他心裏去,讓他很不舒服。“把紫府山的天書當廢紙燒掉,的確一點也不好玩。”


    蓋無雙很得意自己僅用眼神就逼退了無忌。正想退後,聽了無忌這句話,不由得一驚:“你說什麽?”


    無忌眉頭一挑。用鹹陽人看鄉下人的眼光打量著蓋無雙。“你不會連紫府山都沒聽說過吧?”


    蓋無雙身為天劍院國師,有大秦帝國第一劍客之名,自然不可能沒聽說過紫府山。他怔了怔。“你是說,紫月森林之南的紫府山?”


    “原來你知道啊。”無忌滿意的點了點頭,似乎很欣慰。


    蓋無雙的臉色劇變,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形一閃。便到了火爐前,手臂一動。已經被燒得隻剩下一小半的考卷就被他抓在手中,火苗也被一股看不見的氣勢壓住,迅速熄滅。


    殷從周見了,眼中的笑容漸漸散去。


    大國師微微一笑。放鬆了身體,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蓋無雙、殷從周等人如何善後。她雖然不滿無忌自作主張,沒有和她商量一聲,就將紫府山的天書寫了出來。可是轉念一想,就眼前的局麵來說,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最讓她滿意的是,無忌沉得住氣,居然眼睜睜的看著蓋無雙將這份考卷燒了。他這麽做。等於將一份至寶擺在殷從周等人麵前,然後又慫恿著他們砸了,心理上的打擊比不讓他們看還要強烈。


    這是標準的刁民式狡猾。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本來是不太喜歡這類小聰明的。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很開心,處處熨帖,就像一根小羽毛撓癢癢,無一不撓得恰到好處。


    “你是說,這是紫府山的天書?”蓋無雙提高了聲音。一向堅定如鐵的聲音也有些顫抖。這也不能怪他,如果無忌所言屬實。他可是毀掉了一件價值連城的至寶。


    天書是大秦帝國的命脈,除了天書院的弟子之外,普通人很難有機會看到。就算是天書院弟子,也隻能在天書塔中觀看,不能抄錄,更不能將書借出來。


    各大世家對天書的理解,都是靠一代代的人用腦袋強記,螞蟻搬家式的從天書院帶出來的,而且因為大部分人都是級別較低的弟子,隻能看到先賢對天書的解釋,很少能看到天書的原本。


    就算有機會看到原本,通常也限於第一卷和第二卷,能看到第三卷以上天書的人曲指可數。這些心得通常都會當成傳家至寶,輕易不向外人透露。


    對絕大多數大秦人來說,天書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密笈。一直無法窺其真容,更增加了其神秘性。哪一家擁有一冊真正的天書,甚至是一部分章節,哪怕這些章節根本無法產生什麽實際的效用,也足以自傲。


    這就像血脈傳統一樣,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相比於天書塔的天書,紫府山的天書更是傳說。天書塔的天書雖然神秘,畢竟還有人能夠進去看,紫府山的天書卻隻是停留在口頭上,真正見過紫府山天書的人,大秦帝國有史以來,不超過十人。


    最近的一位,就是三百年前令狐家的那位先賢:令狐大愚,


    紫府山的天書,就和傳說中的天啟*一樣,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神話。


    可是,就在剛才,他不僅看到了來自紫府山的天書,而且親手將這部天書扔到了火裏,燒得隻剩下一些殘片。


    如果這件事傳出去,會不會有人和他拚命?


    就算他劍術高超,沒人敢和他麵對麵的較量,那鄙視的目光會不會將他萬箭穿心?


    蓋無雙莫名的感到一陣不安,不動如山的心誌出現了一絲絲慌亂。


    殷從周和秦濟世互相看了一眼,也感覺到了一種不祥的意味。特別是殷從周,他想起一件事,殷玄一直堅持說無忌和大國師、七皇子一起去過紫府山,隻是各種證據表明,殷玄很可能弄錯了。


    難道殷玄根本沒有弄錯,這個賤民真的和大國師一起去過紫府山,看到了真正的天書,而他剛才斥之為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就是來自紫府山的天書?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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