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寧笑了笑:“那倒是沒有,我們相談甚歡。”朝堂之上,隻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太子如今正被宴皇所厭棄,所以姬宓宣才會說,太子必定會被廢黜,關於這一點,太子自己心裏都很清楚,形勢一天天不如人,手中的勢力一再的被瓦解,這讓他的性情越來越陰沉扭曲。反觀德王姬宓宣,雖然如今朝中有了一支突起的異軍,支持甚至都未在朝堂露過麵的三皇子,但德王的勢力依舊在不斷擴|張。在一次早朝上,因太子所轄的工部經費超支,上報戶部,戶部不批,說要走流程上報,太子覺得這是看他勢弱,連朝臣都欺到頭上來了,便拿身份壓之,戶部無法,隻好提前預支,然後將這一情況上奏,表示真的不是他不按流程辦事,是太子惹不得。折子到了宴皇手中,第二天早朝,狠狠將太子痛批了一頓。太子反抗,表示工部在於利器,在於開發,甚至關乎於如今的攻梁之戰,若是能創造出新的武器來,一定會對此戰,對整個國家都大有裨益。一般來說,六部當中工部是最不顯眼的,工部裏麵大多數都是技術型人才,這種人大部分的天性就是專注,想要開創一個新的東西來,那自然是需要專攻,因此他們根本沒將多少心思放在別的事物上。再加上任何創作都需要經濟的支撐,所以六部當中,隻有工部是最窮,花錢最多得利最少最沒有油水的部門,當初宴皇將工部交於太子打理,太子就在他的宮中狠狠砸了一通,如今又因為工部挨了一通批,心氣越發不順。宴皇還在朝堂之上當麵指責他做事不分先後輕重,如今整個國家的經濟重頭都撥到了軍需上,大軍在外,將士們拿生命在捍衛國權,也許就是少這一兩一銀,就有可能餓死一些士兵,他不但不體恤,還用身份壓人,要如果不是左右丞相及時出聲,感覺宴皇罵著罵著都要直接廢太子了。早些年,太子是事事順心,哪怕有個不讓他順心的二皇子,卻也是被眾人追捧恭維,曾幾何時,落到如今這般田地,還不足二十的年齡,太子麵對這種難堪的批罵,真是險些掉下男兒淚來。就連一旁的德王都看的不忍心落井下石了,真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說收迴,就不帶丁點感情的收迴了。太子在太子宮裏大發雷霆的時候,寒寧這邊正在準備著出行事宜,過幾天就要三年一次的祈福了,到時候宴皇會帶著親王大臣們到宴朝祖地進行祭祖祈福,而祈福過後,會直接在祖地為他行冠禮。行過冠禮,寒寧就能出宮建府了。上一世宴皇硬是按照規矩到了他二十歲才給他行冠禮,這一世他各種耍賴,才征得宴皇的同意在十六歲就行了冠禮,而他在宮外的王府就是以前的寒王府,雖然這麽多年他沒有在裏麵居住,但每天都有撲人上下清掃,不過到底老舊了一些,兩年前宴皇就開始命人重整,等他行過了冠禮之後,差不多就能搬進去了。所以除了出行的東西需要清理之外,這宮中一些他用慣了的也要開始一點點往外搬走。祭祖祈福乃是大事,加上路程有些遠,馬車出行也要十來天左右,整個隊伍的陣仗相當大,浩浩蕩蕩,一前一後都望不到頭。一般重要人物肯定都走在中間,皇上的馬車後麵通常都是跟太子,然後是他,但這一次卻並未看到太子車駕。宴皇道:“朝中不可無人,總要留人主持大局。”寒寧道:“那還不如留德王呢,太子行事越來越沒有章法了。”這話也隻有寒寧敢說,也隻有他說才不會讓宴皇生氣,宴皇幹脆順著他的話道:“寧兒也覺得太子德行欠佳?”寒寧幹脆點頭,這倒真不是因為上一世的事情,也不是因為這一世的算計,而是站在一個非常公正的角度看,太子性格睚眥必報,任人唯親,處事不公。也許是這一世後來這些年的種種待遇,讓他越來越聽不進忠言,隻要有忤逆他意思的,他就覺得對方看不起他,這絕對不是一國之君該有的氣度。而且從自身出發的話,一旦太子上位,那自己怕是也慘了,不管於公於私,他都不看好太子,即便不是姬遊,哪怕是德王都是可以的,雖然德王這人顯得有些放蕩不羈,行事乖張甚至過於心機深沉,但他至少該有的氣度還是有的,心中也有謀略,就是性子有些喜怒不定罷了。宴皇猶如兒時那般輕拍了幾下寒寧的腦袋,笑而不語。路上的行程很是乏味,加上馬車晃蕩,等好不容易到了祖地,寒寧隻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還好祈福的吉日還有數天,算是有時間修整修整。諾大的宮殿中,太子目光沉沉的盯著下方的鍾濤:“他們到哪裏了?”鍾濤道:“到祁門了。”太子沉默了一會兒:“禁軍人手清點好了?”鍾濤點頭:“陛下出行,禁軍隨行,一共三萬人,留五千鎮守宮中,其餘皆隨君而行。”太子飲下一口清酒:“距離祁門附近的郡守重兵也都查探好了?”鍾濤道:“是的,最快能調度到祁門的,一去一迴也要十天。”“十天啊,夠了。”聽到這話,鍾濤抬頭看向太子,語氣猶疑:“殿下...”太子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鍾家上下千餘口,若本宮被廢黜,老二可能容你們?”鍾濤自然清楚的很,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鍾家從來都是太子一黨,現在連皇帝都快要容不下鍾家了,更何況下一任的天子。被收走虎符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鍾家未來的下場,能夠苟延殘喘至今,不過是還未到時候罷了。可是種種可能都設想到了,也做了萬全的準備安排,但謀反這種大事,光是想一想,就心口狂跳慌亂不已。在他遲疑的時候,太子輕笑了一聲:“開弓沒有迴頭箭,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送去胡王手中的密信,可是鍾家傳遞的,這件事若不爆出也就罷了,一旦事跡敗露,這可是賣國之罪。”胡王,邊關匪人當中最大的部族,當初鍾家鎮守邊關,防的就是關外胡國,如今為了牽製住婁家軍,鍾家曾派人密信一封,泄露了不少軍機,就在宴皇出行前數日,關匪作亂,婁家軍迎戰,短時間內怕是脫不開身。而攻梁一戰也因為談和的條件不滿而僵持著,哪怕得了消息日夜不停返程,沒有半月也迴不來,可以說,太子已經將宴皇所有能走的路都堵死了。心知如此,但鍾濤還是有些不□□寧:“三皇子...”太子頓時冷笑了一聲:“不過是罪婦之子罷了,他雖手中有並,但這些年一直遊蕩關外,即便得了消息,也趕不迴來,怕甚!”鍾濤良久後,緩緩閉上了眼睛,這條路,隻能走到底了。見鍾濤如此,太子麵露滿意,他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鍾家,雖然父皇收走了鍾家的虎符,也將鍾家軍打散重編,但若是一口氣全部收走,如此做派隻會寒了朝中一幹武將的心,所以當初隻將部分鍾家軍打散收編,餘下部分依舊留在了鍾將軍的手中。而太子謀反之心早有,鍾將軍年事已高,被太子一遊說,又想要為鍾家兒郎拚一個錦繡前程,這才走了險招,而鍾濤算是太子的親舅,也是鍾家如今一代,唯一可看之人,扶持了外甥這麽多年,若是最後一無所有,鍾家的下場也不會比謀反敗露慘到哪裏去,還不如放手一搏,因此種種合計之下,才有了今日的局麵。原本太子還想著,用什麽理由在祭祖之時留在禁宮之內,沒想到理由都無須他想,父皇就將他留下主持大局,這豈不是天助我也。走了祭祖的流程,三日後便又是一個吉日,正因為兩個吉日如此貼近,所以宴皇才想將寒寧的冠禮在祖地舉行,這份特殊,縱是宮中那些皇子都得不來的榮耀。寒寧正在房中挑著後日的冠禮時需要用上的束發冠儀,聽到前麵突然吵鬧開來,便讓弘二出去查看情況。沒一會兒,弘二驚慌的跑迴來:“主子,禁宮那邊傳來消息,說陛下被奸佞挾持,於是帶著十萬精兵來清君側!”寒寧聽到這話並沒有多大反應,反而有些疑惑:“他哪來的這麽多人?”弘二搖頭,一旁從來話很少的弘一開口:“鍾家軍。”寒寧這才想起,鍾家目前手上有兵的,隻不過平日這些兵都在封地,像普通百姓一樣作息,並未大肆|操|演,他都忘了鍾家手裏還有兵了。弘二急的不行:“主子怎麽辦啊!太子這明顯就是謀反啊!祁門這裏又不是多易守難攻之地,後麵是水陸,若是往兩邊逃竄,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埋伏!”寒寧道:“埋伏定然有,太子既然有了此舉,那就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他恐怕早就讓人埋伏在了祁門,還斷了皇叔所有能走的退路,現在我們猶如甕中之鱉,任人捉拿了。”看寒寧這般氣定神閑的模樣,弘二急的團團轉:“主子!現在都什麽時候了,聽說禁宮已經失守了,不知道多久就打過來了,陛下也沒帶多少禁軍,您怎麽一點都不著急呢!”寒寧笑了笑:“以你二人的身手,撇去多餘累贅,可能護著我離開?”弘二連忙道:“那定然是能的!”縱使千軍萬馬,但隻要喬裝打扮,不惹來群攻,殺出一條路來,應該不算太難,而且祁門這裏還有莫家的勢力,現在調動過來,不說別的,為了救主子,莫家定然會重金懸賞江湖人士來救人,想要逃離,勝算頓時又大了幾成,這麽一想,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