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左手坐的太後,垂眸飲湯時看都沒朝皇帝這邊看一眼,卻低聲道:“皇帝,寧王也大了,有些事若是於理不合,對寧王自身也無益處。”寒寧停下吃瓜的動作,看了眼皇帝。他跟太後接觸不多,從他入宮開始,宴皇似乎就有意不讓他跟太後接觸,之前太後還住在宮中,太子皇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請安,而宴皇直接免了他的請安。而且太後對他從來都是不假辭色,一張嚴肅的臉看起來也令他不舒服。加上麵對太子皇子們和顏悅色無比慈愛的模樣,到了他這裏就冷到掉渣的對比,更加讓寒寧不喜。從他記事以來就是眾人追捧的,何時受過這般差別對待,所以對於這個太後,他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不過根據上一世,這太後也沒多少時日了,這麽想著寒寧難得升起一絲憐憫,何必跟一個時日無多的老人計較,還是吃他的瓜吧。寒寧不計較,皇帝卻不能忍,聽到這話直接麵無表情的迴視:“那太後覺得,如何才算合理,才算有益處?”太後剛剛開口準備說話,皇帝就繼續冷冷道:“這整個天下江山都是朕的,若連寵愛一個人都還要顧及於禮合不合,那朕還算什麽天下之主,太後以為呢?”當地一聲,太後手中的湯匙與玉碗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寒寧坐在宴皇身上大氣都不敢喘,這是要打起來的節奏嗎。雖然早知道皇叔跟太後感情不太好,但這樣當著他的麵對持,還是兩世的第一次。察覺到寒寧微僵的身體和停下的吃瓜動作,宴皇輕撫了兩下他的後背,將他拿在手裏的瓜往他嘴裏送了送:“寧兒想吃什麽,皇叔讓人給你端上來。”寒寧搖了搖頭。太後目光沉沉的看了眼寒寧,那爬滿皺紋的臉,和一雙渾濁的眼中,透著一股極端的恨意。寒寧心中一突,想到皇叔對自己父王不可言說的那些事,突然有些明白太後對他的不喜了。不過正是因為朝太後看的這一眼,讓寒寧發現了問題,太後指尖微青,唇色烏紅,還有身上散發著連香粉都掩蓋不住的暮沉之氣,怎麽看,怎麽像中毒。太後被皇帝懟了那一句,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她身後的老嬤嬤輕輕壓了壓,這才一言不發的轉頭去看表演。寒寧拉了拉皇帝,小聲在他耳邊將剛剛看到的發現告訴了他,他雖然不喜歡太後,但到底是皇叔的母親,總該要提醒一下。卻不想宴皇輕輕掐了一把他的臉蛋:“你這是上次事情有陰影了嗎,年紀大的人身上都有這些體征,好好吃你的瓜。”寒寧想著宮中的禦醫至少三天都會請一次平安脈,如果真的有什麽問題早發現了,於是轉頭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宴皇看寒寧吃的歡樂,嘴角含笑,眼眸卻沉了沉。這場春宴最終目的是給宴禮選妃,而皇都的那些貴女,人選最合適的應當是安國公的嫡長女,安國公的嫡長女薑從靈是皇都中出了名的才女,又因其舅家世代從軍,她從小也習得一身武藝,更重要的是,遠勝她才名之外的是傲人的美貌,正是因為太過出色,安國公一直未為長女覓得如意郎君,不肯委屈了女兒,便留在家中,年過雙十,比起那些青澀少女,更加多了一股動人的韻味。當薑從靈舞完一套鞭舞後,直接落落大方的看向宴禮:“禮親王,不知這套鞭舞你可喜歡?”宴禮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隨即展露出一抹禮貌的笑容:“薑姑娘師承元大將軍,這習得的武藝自然超凡。”沒有說喜歡和不喜歡,直接將話題給巧妙的避了過去,薑從靈自持驕傲,從不喜歡強求什麽,很顯然這禮親王對她並無意,剛準備退開,皇後開口道:“陛下,您看這二人站在一起,多郎才女貌啊,這天下間,恐怕隻有薑大小姐配得上禮親王了。”宴禮還未開口,薑從靈便道:“皇上,皇後,雖婚姻大事乃是長輩之命媒妁之言,但從靈想要向陛下與皇後求一個恩典。”宴皇笑了笑:“你且說說看。”薑從靈道:“我心悅之人,同樣也要傾心於我。”這話就差不多斷了亂指婚的可能,雖然國公隻是有名無實的爵位,但她身為國公的嫡長女,這份恩典想來是能求來的。薑從靈話音落下,不少貴女們都朝她看去,麵對陛下,這份膽氣怕是也沒幾個了。若是換做她們,能被指婚給禮親王就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了。宴皇笑道:“你這小丫頭,真是一如既往的膽大,既然你有所求,朕準了你便是。”薑從靈剛跪下叩謝,一個宮官快步走來,朝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耳語了一番,大太監這才轉述到了皇帝跟前。剛剛還滿臉和煦的陛下,瞬間沉下了臉色,眾朝臣心中一突,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就連薑從靈都機敏的跪開了一些,避免出現在皇帝的視線中,免得觸了黴頭。宴皇一雙龍目沉沉地看向宴禮:“據報,泗關山去年十月遭受蝗災,今寒冬綿長固土不化,你一未向朝廷上報災情,二未求援賑災,妄想僅憑己力鎮壓,上下欺瞞,你可知那些食不果腹的災民已□□,月前集結衝入村鎮燒殺搶掠,已致百人傷亡!”宴禮連忙跪地:“皇兄容臣弟詳稟!去年十月的確遭受蝗災,但災情並不嚴重,隻損地千餘畝,王府餘糧已足夠賑災,實無須驚動朝堂勞皇兄費心傷神!臣弟受召入皇城,臨出發前未曾料想今年冬期,沒能杜絕暴民隱患,的確是臣弟失察,還請皇兄責罰。”宴皇冷笑一聲:“你言外之意是朕不該召你入京?”宴禮大驚:“臣弟絕無此意!”宴皇擺了擺手:“這天災**的,你也沒有未知之能,也確實怪不到你頭上,隻不過這暴民動亂不得不處理,晉綏。”被皇帝點名,正陪伴在長公主夫人身邊的晉綏連忙出列:“陛下!”宴皇道:“朕命你著三萬精兵前往泗關山鎮壓暴民,即刻啟程,不得有誤!”晉綏連忙領命,三萬精兵雖然不算多,但即刻啟程的話也的確有些匆忙,於是告退後立即下去點兵了。宴禮目光微沉,卻也隻能聽之任之。皇後畢竟母儀天下多年,又陪伴了宴皇這麽久,猜不到十乘十,也猜到了十之一二,於是適時出聲:“這天災**的,禮親王也著實不想的,有晉大將軍在,區區暴民成不了氣候,陛下盡管寬心便是,這初春好時節,別被這煩心之事擾了興致。”宴皇點頭:“的確,雖今年寒冬綿長,但播種也算及時,等到秋收,定然碩果累累。”宴皇說完又道:“剛剛說到哪兒了?”皇後連忙道:“說到公國的掌上明珠求了您一個恩典。”宴皇道:“既然恩典已求,不知安國公之女心屬何人?若是郎情妾意,朕一並賜了便是。”薑從靈下意識朝宴禮看了一眼,不過極快的收迴了目光,她知道宴禮心中無她,自然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弄得自己沒臉,剛想開口迴絕,皇後開口道:“陛下,臣妾剛剛還說,薑小姐與禮親王郎才女貌,禮親王還未有表示呢。”宴皇看向宴禮:“禮親王對此有何看法啊?”宴禮微垂眼眸沉聲道:“薑小姐賢良淑德,才情兼備,自是極好。”宴皇道:“那若是配你,你可喜歡?”宴禮聞言勾唇一笑,抬頭看向薑從靈:“自是喜歡。”薑從靈眸光微閃,一抹羞意爬上雙頰。姬遊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笑的玩味,重活一世,許多事果然看的更明白了。寒寧玩著宴皇身上的玉帶,想的是上一世薑從靈的惡名,這女子性格有些極端,不過這個極端是在當下環境顯得極端,上一世她下嫁了一個寒門學子,安國公將此子一路扶持做了個四品小官,前些年還是個好的,後來安國公犯了錯被奪了爵,那四品小官自覺被妻族壓製多年,一朝解放,一口氣納了三個妾室,男子納妾實屬正常,卻在妾室進門的第二天,全都被薑從靈活活勒死吊在了丈夫的房門前,薑從靈的丈夫驚恐之下放出休妻之言,結果被薑從靈一鞭子抽斷了|命|根|子,這件事實在是太過駭然,當時皇都內鬧得極大,連不怎麽關心窗外事的他都有所耳聞,也算是一奇女子了。放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宴禮終是被賜了婚,還是皇都內有名的薑從靈,宴皇還賜封薑從靈君主之尊,享食邑,與禮親王也算是一時佳話了。永壽宮中,太後正在眾人的伺候下吃完補品,突然滿宮侍婢跪了一地,太後抬眸一看,竟是皇帝未有任何通傳進來了。太後冷笑了一聲:“今日什麽風,竟然讓陛下駕臨永壽宮。”宴皇揮退眾人,坐到了太後的對麵:“朕自是來給太後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