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發的大了,風聲裹挾著細雨,洋洋灑灑的落在杜謐凡的身上,澆濕了他半邊衣衫。他恍恍惚惚抬頭去看天邊,暗沉沉的天空什麽都看不見,杜謐凡卻覺得自己看見了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陰雲,雨滴落在腳邊的積水潭,那是一團團髒汙惡臭的淤泥,裹挾著城市裏犄角旮旯裏的垃圾,惹人皺眉,臭不可聞。白林依然在喋喋不休的說話,杜謐凡隔著雨絲看著他的臉,以往看著還算白皙俊秀的臉此時歪鼻子斜眼,張揚舞爪,猶如躲在陰暗處發酵生長的鬼魅,醜陋不堪。他恍然,上輩子和白林糾纏6年之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六年的相處陪伴,已經形成一種習慣,習慣性去追著白林跑,和他結伴,說他對白林沒半點感情那當然是假的,雖然這種感情無關愛情。他拿白林當生命中重要的人,白林也拿他當一個特殊的朋友,即使兩人曾經各懷鬼胎,各有思量,那份在意卻是不容置喙,真實存在過的,重生之後結識了多個好友,更是熟識了樊遙,那絲因對方致自己慘死的怨念漸漸消弭,和白林相處他是能避則避,不想過多糾纏而已,他一直以為白林最多比較渣比較假太過自負而已,卻沒想到這人為達目的,刻薄惡毒的言語可以直接化為刀刃剝開一個人最不願觸及的傷疤,刺爛它,攪拌得內裏血肉模糊,發臭、潰爛......這就是他上輩子追隨了多年的人?那個自詡家風嚴謹家教優良的人兒?看來上輩子的白林待他是真的好,如沐春風是常態,言語安慰是基本操作,比這世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是因為自己曾示好他了吧?他出了會神的功夫,白林已經說到結束語了:“......你不如借著這份在意見好就收,做好你朋友的本分,免得來日被嫌棄,最後連個朋友都沒得做......”杜謐凡看著他。等著他說完。良久他才輕聲開口:“如果我是流浪貓狗,樊遙從小養大的那隻溜溜是指代你嗎?”白林冷著臉抬微下巴,一臉倨傲。明明最愛自己,不是非樊遙不可,現在卻在此用如此難聽的話語來攻擊他,果真是被慣壞了嗎?覺得每個人都要圍著他打轉才行?杜謐凡垂眼,輕輕笑了,笑聲很輕,帶著譏諷,他搖頭:“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不配,他值得更好的,但那個人永遠不會是你,因為————你比我更不配。”最後一句話杜謐凡一字一字緩緩吐出,抬頭的那瞬,那緊握在身側的拳頭風一般的揚起,狠狠照著白林那白皙又俊俏的臉蛋砸了過去。樊遙都快到家了,一摸兜才發現自己還拿著杜謐凡的門鑰匙,兩人在公園簽完名,就一塊去了鑰匙鋪,杜謐凡的大門鑰匙是電子鎖,這種鎖比較難搞,樊遙技術有限,兩人便去鋪裏給樊遙配鑰匙,方便他以後來往進出,誰知鑰匙鋪沒開門,兩人沒配成,樊遙當時隨手把鑰匙塞進了兜裏。樊遙掏出手機看了眼,沒有未接來電,杜謐凡顯然還沒發現鑰匙不在了。他當即吩咐司機調轉了車頭,直奔杜謐凡的出租屋而去,到了卻發現杜謐凡沒在,門外根本沒有人等。樊遙連撥了近十通電話都沒人接,他收了手機,鎖眉思索著,撐開傘,冒著大雨跑出去去找。校門口這邊的站台也沒人,樊遙當機立斷又攔了輛車,順著他們沿途的街道往迴找,邊找邊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打到最後時,那邊直接關了機,估計是手機沒電了。樊遙心裏頓感不祥,急忙翻開手機新聞刷新,連刷了好幾次,直刷到最新的市內新聞,從上翻到下,又從下翻到最上麵,最後鬆了口氣,還好,沒有交通事故之類的新聞出現。樊遙沒耽擱,直接讓司機把車開到了他們當初分開的地方,打算在就近的公交站問問情況,雨大風大,這會也近夜裏十點了,這邊本就不算鬧市,這會行人更是寥寥,半天都不見得過去一個。樊遙在公交站沒看到一個人,沒人問詢,隻得著急心焦的往周邊尋,走到一處垃圾堆附近時,遠遠看到那裏放著兩堆垃圾,他剛準備繞道走,其中一團垃圾突然動了下,翻了個麵。不是垃圾,是人。樊遙雖然急著找杜謐凡,但這邊疑似有人暈倒,他幫忙叫個救護車的功夫還是有的。他謹慎的往那裏移了移,借著頭頂昏暗的燈光眯眼望,望了一會也沒看清楚那人真麵目,那人倒是轉著腦袋看著他開口了,聲音有些嘶啞:“遙遙。”樊遙拆開從商店買來的幹毛巾幫身邊人擦了擦頭發上的血水,麵涼如冰。杜謐凡臉上滿是塗著的紫紅藥水,垂著眼倚著凳子坐著,任他幫自己清理了兩下頭發,伸手去接毛巾:“我來吧。”說完抬眼看了看走廊上的鍾表,開口:“要不你先迴去吧,馬上十一點,你媽媽該擔心了,我拿了藥待會就迴去了。”樊遙不瞎,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疏離,原本就淡著的臉頓時更冷了,他沒說話,在對方身邊坐了下來,沉默的看著那頭帶著兒子包紮傷口噓寒問暖的李玉。杜謐凡和白林打了架,兩人都是出了狠力的,這架自然打得不輕,杜謐凡的左胳膊直接被白林卸了,白林也被杜謐凡打的頭出了血。李玉踩著高跟鞋,一身性感包臀裙,攙著自己白著臉□□不休的寶貝兒子,停在了兩人麵前,指著杜謐凡發怒:“你看看把我家林林打成什麽樣了?!要不是林林說算了,咱們這事沒完!”杜謐凡按揉著自己接好的肩胛骨低垂著眼沒說話,樊遙看了眼頭包的和木乃伊一樣的白林,出了聲:“阿姨,他們兩都受了傷,白林也把米飯打了,您這麽說不合適吧?”白樊兩家是舊識,李玉原本還想著讓白林進晨光跟著樊遙好好提高下成績呢,結果三年下來,成績半點沒提高。她本就對樊遙不太滿意,聞言直接哼了聲,卻顧忌著兩家關係沒怎麽落他麵子,隻看著杜謐凡小聲嘀咕:“難怪打了架也沒個家人來,就這品性親媽都不稀罕著疼吧。”白林原本在蹙著眉裝病嬌美人,聞言臉色白了些,睜眼看他媽:“媽,你不要這麽說。”杜謐凡懶的看他演好心,直接轉開了頭。李玉恨鐵不成鋼的指著他,對著白林喊:“你還替他說話,你看看他什麽態度?!啊!你呀,就是心太好,早晚吃大虧,你個傻小子!”樊遙看著似乎對自己媽媽很無奈的白林,微哂。第62章 第六十二粒米飯李玉撒完潑帶著一步一迴頭“無辜可憐”的白林走了。杜謐凡去藥房拿好了藥,兩人出了社區醫院。夜晚的雨幕如煙如霧,透著絲絲盛夏尾巴的悶熱,杜謐凡站在屋簷下,看著遠處濛濛細雨,說道:“你快迴去吧,我也要迴去了,麻煩你過來給我送鑰匙了。”他展顏,衝樊遙微笑了下。樊遙駐足,迴過神來,看著他被打的青青紫紫的臉:“你什麽意思?”杜謐凡搖頭:“沒什麽意思。”說完又笑,“就是明天還要去打工,先迴去了。”他說是先迴去了,卻沒走,就站著那裏,顯然等著樊遙先走。一如他們以往相處時那般溫溫和和的樣子,看著他走,送他下六樓。好像一切都沒變,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樊遙默然。杜謐凡校服胸口上的“樊遙”二字被血漬蓋住了大半,書寫主人心機的用油彩筆寫注,就是為了防水防清洗,現在寫下不到半日,雨淋了沒事,卻被血水給糊了......尚分不清這血水到底是誰的,估摸著是白林可能性很大,但太過刺眼,擋住了他的簽名,總是讓人心生不快。樊遙看了眼自己那反複練習多次最終定下的行草,漫不經心的琢磨著怎麽約白林出來揍人,邊掏出手機給他媽打電話,說了自己今晚有事,暫時不迴去了,明天迴去給她細細解釋。他向來不亂來,席雲對他突然要求在外留宿有些驚訝,卻也沒多問,應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樊遙收了手機。他不知道白林對杜謐凡說了什麽,但大體也能猜到,左不過就是拿他們的身世家庭情況說事罷了。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自然也不會給米飯反應時間讓他堅定下來和自己分開的決心。這種問題遺留著冷處理那是傻子,快刀斬亂麻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