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夜,高麗跟葫蘆剛剛吃了晚飯,正想熄燈睡覺。“咣當”一聲,房門被挑開了。門外,站著幾個披著雨衣,牽著大馬的陌生人。

    她嚇得渾身顫抖,無力地癱倒在了堂屋的椅子上。見此情景,葫蘆驚恐地唿叫著,撲進了母親懷裏。一種保護孩子的本能意識,使她堅強地撐起了身體。她握起了桌子上的一把剪子,怒目對視著這群陌生人。

    這夥不速之客總共七個人,他們將馬匹留在了院子裏,除了一個放哨的,其餘的統統進來了。

    摘掉了雨衣帽子,她才看清了來人模樣。他們都穿著褪了色的舊軍裝,有黃的、有綠的,但都沒佩戴領章帽徽。領頭的是個精瘦幹練的眼鏡,鼻尖上有塊紅腫。這讓她想起了附近野狼山上的土匪“七匹狼”。迴到了丈夫的老家,別人曾跟她說過,野狼山上有一股土匪,總共七個人,號稱“七匹狼”,司令就叫紅鼻子。她估計這夥人就是“七匹狼”。

    紅鼻子無須邀請,徑直坐到了八仙桌的另一旁,掃了一眼戰戰兢兢的母子倆,然後沉下心來說道:“早就聽說了,楊家寨來了個軍官太太,想不到還是個美人啊。”

    站在屋門兩邊的那五個土匪也用色迷迷的眼睛盯著她。

    “知道我們是誰嗎?”紅鼻子又問。

    自從戰爭爆發以來,高麗畢竟跟隨丈夫的部隊征戰幾年,經曆了許多事情,所以,她在一陣驚慌過後,也逐漸鎮定了。

    “猜出來了,野狼山的。”她一邊迴答,一邊緊摟著懷裏的孩子。

    “好眼力!”紅鼻子喊了一聲,又問道。“知道我們為哈而來嗎?”

    “借錢!”他自問自答道。“野狼山實在揭不開鍋了,來找你們這些官太太化緣。你不願意,可以吵,可以鬧,也可以喊,但,必須出血,拿錢!”

    麵對這些流氓語言,她很無奈。隻好說:“我家那口子,隻不過是個小營長,軍餉多少,你們應當清楚的。我迴來帶迴了50塊大洋,收拾家花了一大半,這裏還有幾塊,我這就給你們拿去。”

    說著,她拉著孩子,上了裏屋,從席底下摸出了五塊大洋。然後對葫蘆說:“你在這裏好好呆著,別亂動。這幾位好漢一會就走。”

    但,當她把五塊銀元放到了桌子上,紅鼻子卻輕蔑地笑了:“你這是打發要飯的?”

    “那,我實在沒有了。”她哭喪著臉說。

    “沒有?”紅鼻子瞅著她,一臉壞笑地說道。“沒有,好啊。”

    他朝一個絡腮胡的黑臉大漢說道:“老二,這個官太太咋樣呀?”

    黑臉老二心領神會,一步抄上前,采起了她的衣領,這時,屋裏的葫蘆聽出了不妙,哭著要往外衝,卻被另一個光頭土匪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給頂住了腦門。葫蘆嚇得不敢哭了,小臉蠟黃,哽咽著退迴了屋裏。

    高麗對著光頭喊道:“好漢,你可別跟孩子犯勁,有哈子事找我。”

    急了,她東北話都出來了。

    紅鼻子一聽,笑了:“還是老鄉呢。”

    高麗故意跟他套開了近乎:“您也是東北的?”

    “奉天人。東北軍的。”紅鼻子冷冷地說。

    “哎呀,我那一口子,也是東北軍的呀。”她想拉近乎。

    “別提東北軍,也別提西北軍,更不要提中央軍。”紅鼻子扭著嘴巴,恨恨地說道。“我們兄弟七個,有東北軍的、由西北軍的,也有中央軍的。台兒莊會戰前,那些當官的說得比他媽唱的還好聽,可我們弟兄們傷的傷,殘的殘,一個人幾塊大洋,就打發了。我們到哪裏去?老家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找他們要撫恤啊?讓我們自謀生路,生路在哪裏?一幫子殘疾軍人哪!所以,我們隻有上山,當土匪!我們殺富濟貧,首先殺的,就是你們這些軍官太太!少羅嗦,拿錢!”

    見她依然不動,紅鼻子一使眼色,黑臉老二又采起了她的衣領,但這次,他並沒有狠采,而是另一隻手伸向了她柔滑的臀部。

    她尖叫了起來。屋裏的葫蘆也哭喊開了。

    也就在一隻毛茸茸大手伸進了她的褲襠時,她屈從了,哭求道:“別呀,別呀!大洋都在那裏,你們拿去吧。”

    按照她的指點,光頭土匪掀開了過門石條,並從裏麵取出了一個布袋。當光頭喜不自禁地打開這個鼓囊囊的布袋子,卻隻從裏麵取出了十幾塊銀元。

    紅鼻子很失望,很惱喪。

    他瞥著胸峰堅挺、姿色迷人的高麗,對她說:“你這點意思,可大發不了我們啊。”

    她一臉苦相:“好漢,我就這麽多了,真的呀!”

    紅鼻子一邊摞著銀元,一邊不懷好意地對她說:“你呀,還沒理解我的意思啊。我這幾個弟兄,天天蹲在野狼山上,怪寂寞的上,你怎麽也得慰勞慰勞吧?”

    聽他這麽一說,她先是一哆嗦,然後又哭求道:“各位好漢,我可是良家婦女啊。如果弟兄們實在悶了,我就把這房子給典了,讓弟兄們上城裏去好好玩玩,行嗎?”

    紅鼻子依然不溫不火,用眼角瞥著她說:“良家婦女有良家婦女的味道,城裏的窯姐有窯姐的味道。再說,我們不吃你的肉,不喝你的血,你怕啥?”

    她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了,於是又做出了退讓一步的打算。她先是給了紅鼻子一眼,然後故意垂下頭去,像是羞羞澀澀地說道:“老大,噢,司令,這男女之間的事情,都兩情相悅才有意思呀。我看司令文縐縐的,一表人才,也怪惹人喜歡的,你要是實在喜歡,我也願意伺候你。我那男人,天天泡在戰場上,說不定啥時候有個三長兩短的,要是司令您願意,咱就先搭拉個關係,將來,您要是看上了我,我就給你當個壓寨夫人。”

    一番話,說得很實在,很動人,但紅鼻子卻“哈哈”笑了:“你這小娘子,還挺會玩心眼的。光伺候我一個呀?門都沒有!我紅鼻子之所以能立住腳跟,靠的就是義氣,有了好事,先讓著弟兄們。老二,你還傻等什麽!”

    黑臉老二領了這令,恣得滿嘴唿唿地喘粗氣。他撲過來,一下子就抱起了她。

    她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喊道:“你們這些狗東西,我男人在戰場奮勇殺敵,你們卻要糟蹋他的女人,你們還算個中國人嗎!”

    她這一喊,那屋裏的葫蘆也哭了。

    紅鼻子依舊那麽不緊不慢地說道:“老二,好好幹你的,別聽她瞎咋唿。中國人?中國人糟蹋中國人,有時比日本人還兇。光頭,你手裏家夥是幹啥的?讓那小家夥閉嘴!”

    被黑臉老二攬在懷裏的高麗一聽要動她的孩子,趕緊屈從了:“司令,別難為我的孩子,我好好伺候你們還不行嗎,司令!”

    紅鼻子陰陰地笑了。

    ……

    黑臉老二剛從東廂房裏出來,光頭土匪就對紅鼻子說:“司令,輪我了吧?”

    紅鼻子在手裏玩著銀元,衝他說道:“瞧你那派吧,連個孩子都唬不住,弄得這麽吵鬧。”

    然後,他才對光頭說:“進去吧,快點。你小子,少玩花樣,還有別人呢。”

    躺在炕上的高麗,現在清醒多了,當光頭進來,她第一句就問:“我的孩子咋一個勁的哭呀?”

    光頭邊脫衣服,邊說道:“沒事,他就是想見你。”

    她一把拽住了他是胳膊,祈求道:“兄弟,你隻要保證他們不傷我的孩子,我就好好配合你,讓你滿足。”

    光頭流著口水,連連點頭:“好說,好說,快點吧你。”

    ……

    輪到了第五個土匪,早已筋疲力盡的高麗,四肢軟軟地平攤在炕上,卻拚命嘶喊了一聲:“快來,你們這些王八蛋,還有兩個!”

    坐在八仙桌旁邊的紅鼻子讓她這麽一喊,雙手竟然顫抖了起來。他朝著屋外的哨兵說道:“老七,今天哥對不起你了。這心情突然不好,得走。老二,招唿人,撤!”

    臨走,他收起了桌子上的一些銀元,對著躺在屋裏已經不能動彈的高麗喊道:“女主人,我,我紅鼻子從來不會把事做絕。給你留了五塊大洋,我們撤了。”

    說完,他起身喊道:“迴山!”

    ……

    聽了高麗的痛說,花舌頭並沒用表現得那麽怒火中燒,義憤填膺。相反,他平靜地拿起那條寬大的束腰的布袋,將桌上的銀元一枚一枚塞了進去,剩下兩枚時,他對她說:“多得你收起來,這兩枚,明天我進趟城。”

    “進城?”她仰望著他,滿臉疑狐之色。

    他沒直接解釋,而是摸起那把勃朗寧手槍,說道:“他一共給我留下了五發子彈,我至少需要七發吧?我猜想,城裏一定有賣的。”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趕緊告誡道:“你千千萬萬別衝動,那可是一群亡命之徒。再說,人家是七個人啊!”

    “動槍動刀的,不在人多人少。”他滿不在乎。

    “你何必呢?”

    “何必?”他用衣袖擦著手槍,反問道。“於情於理,於天於地,我都得這樣做!”

    “我不想讓你冒險啊!”說著,她抓住了他的手。

    “我可是站著撒尿的男人!”他咬牙切齒。

    她被感動了。含著淚水說道:“河飛,我不值得你這樣呀!”

    可他堅定地說:“高麗,就是再怎麽得,你在我的心裏也永遠是那個樣的。你知道嗎?你就像一幅畫,早就印在了我的心裏。我寧願為你上刀山、下火海!”

    這些發自肺腑的話,在感染了她的情緒之後,也使得她逐漸冷靜了下來:“河飛,從你一來,我就在端詳你、掂量你,起先,你搶著幹這幹那,哄孩子、讓飯菜,我都沒往心裏去,因為好多的男人,為了得到一個女人,上來屁顛屁顛的,好話說盡、好事不斷,可是,一旦女人搞到了手,就反過來了,兩個樣了。這迴,我看出來了,你是真心的。敢於拿著命為我去賭,這樣的男人,我信服!葫蘆他爸,有眼力!”

    然後,她站了起來,走到了他跟前。他也驚驚惶惶地站了起來。

    “河飛,你真的不嫌棄我嗎?”她望著他,真誠地問道。

    他的甜嘴巴這迴說得很動人:“我肖河飛算啥?除了一個瞎眼爹和二畝薄地,一無所有啊。而你呢?城裏的洋學生啊,我能娶上你,是上輩子燒得高香啊!”

    她熱淚盈眶,深情地望著他,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突然,她臉色一陣羞紅,對他說:“我給你鋪炕去。你就在東房屋裏吧。”

    “你呢?”他激動地問。

    她扭頭時剜了他一眼:“你喊我時再說。”

    她轉身走了。

    他在燃燒。一個嶄新而又瘋狂的世界即將向他敞開通道。哦,那裏麵都有些什麽東西呢?

    拂曉,羞答答的月光穿過了窗紙,悄悄地散落在了東廂房的炕頭上。花舌頭側臥在高麗身旁,迷噔噔地望著她胸上那美輪美奐的峰巒,忍不住又伸出了手。她朦朦朧朧地撫著他堅硬的身條,感歎道:“快睡吧,都折騰一晚上了。日子還長著呢。”

    “你別說話,一開口,我就……”他又來了騷動。

    可就在他全力以赴,搶占那片美麗的高地時,窗外傳來了“嗷嗷——”的吆喝聲,她一把推開了他:“快,鬼子來了。老羊倌的信號。”

    他翻身而起,趕緊去提褲子。她一邊提褲子,一邊吩咐道:“我抱著孩子下地洞。你拾掇銀元跟上。”

    倆人剛剛衝到了堂屋,他一下子醒悟了:“不行啊,我還有那東洋馬呢!”

    由於遇到這事多了,她很鎮靜:“那你趕緊騎馬,跟著上山的鄉親們往南走。鬼子一般都是從北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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