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客輪沿著東海岸前行,尾舵攪起的水花,在海麵上拖出長長的匹練。

    鵝絨樣的雲絲在傍晚的天空中漂浮,初月如冰輪,將恆古不變的清輝撒滿浩瀚海麵。

    洪興伏在甲板的護欄上,身心沉浸在海天當中。十幾年啦,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大自然的廣闊和寧靜,第一次能迴望身後的坎坷路途。

    1979年,年僅十九歲的洪興就憑著在大比武中的優異成績成為解放軍某部的偵察排長,隨同部隊參加了對越自衛反擊戰,戰役中,他先後擊斃了十三名越南士兵,還抓獲了兩名俘虜。

    但在撤退途中,他遇到一個得了瘧疾的越南小姑娘,他正從挎包裏給小姑娘找藥時,被旁邊一個越南老翁用手榴彈偷襲了。

    從此,他在後方醫院躺了十二年,成為了標準的植物人,在這期間,他唯一的親人——母親,也因為憂傷過度去世了。但在醫護人員的不斷努力和現代醫學的進步下,他竟於去年奇跡般地蘇醒了,經過一年的康複治療,肌體基本恢複了正常。

    他眯眼遙望海天相連處,心中的波瀾比海麵還大。因為突出的戰功,他身體複原後,被組織上任命為北方某市體育局的副局長,據說還是分管武術和搏擊項目,雖說朝華已逝,但有生之年還能發揮自己曾經的特長,為國家做一點事情,他不禁對未來的事業和生活充滿了憧憬。

    起海風了,甲板上的人漸漸稀少。隻在中部,還有一對老兩口在聊著什麽,船尾,有兩個孩子在玩紙飛機。

    他緊了緊外衣,邁步向船倉走去,剛走兩步,忽聽中部甲板上的老太太大聲喊道:“孩子,別往上爬了”,“快下來,危險”。

    循聲看去,船尾方向,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正沿著甲板護欄向上爬,另一個稍小的女孩在下麵看著,小手連連比劃著,護欄上不知誰用鐵絲綁了幾根晾衣服的竹竿。此刻,兩根竹竿的枝椏處正卡著一個金色鉑紙折成的飛機。

    男孩已經爬上了護欄,用一隻小手扶著竹竿,另一隻手試著去夠紙飛機,而兩隻小腳隻站在數寸寬的護欄上,下麵就是黑沉沉、波濤翻滾的海麵。

    洪興心裏一緊,迅速向船尾跑去,同時喊到:“別動孩子,停在那別動”。但孩子的手依舊在向前伸,隻差一點就抓著紙飛機了,他不忍放棄。

    突然,孩子扶著的竹竿斷裂了,孩子向海中墜去,洪興一個箭步躥到護欄邊,急速伸手抓去,但匆忙間隻抓住了孩子的一片衣角,而下墜的重量撕裂了衣服,孩子落入了海中。

    同陸上功夫相比,洪興的水性隻算中等,況且是在這深秋夜晚的海上。但作為曾經的軍中精英,使他此刻羞於猶豫,他用眼睛盯住孩子落入海麵的位置,也不及脫掉外衣,便縱身跳了下去。

    月光清淡,海麵上顯得黑沉沉的,洶湧的浪頭讓人感覺整個海麵像是一塊無比巨大的岩石,隨時都有豎起來,壓過來的可能。

    洪興奮力劃開冰冷的海水,向著不遠處剛剛露出一隻小手的地方遊去。很快,他抓住了已經昏迷的孩子,把孩子的頭托出水麵。

    遠去的客輪上隱隱拋下了兩個小黑點,洪興猜想那該是救生圈之類的東西。他們是在船尾入海的,粗略估計,甲板上的老兩口從船尾跑到駕駛室報信,再到船長發令客輪掉頭,至少也需要二十分鍾的時間,這段時間他們要盡量保持在原來的位置,不被洋流飄走。

    洪興隻找到一個救生圈,另一隻不知飄到哪去了,他解下自己的腰帶,又把褲子撕成布條,將依然昏迷的孩子牢牢地綁在救生圈上。

    他推著救生圈開始向客輪方向遊動。突然,他感到水下的腳裸像是針刺一樣一痛,一種麻癢的感覺傳來。

    洪興心裏驟然抽緊,他想起偵查課上曾學過的內容,一個可怕的陰影籠罩上腦海——海蛇。

    麻痹的感覺迅速向全身擴散,心跳也開始明顯加速。洪興知道,海蛇是海洋裏最危險的動物之一,一般體形不大,但毒性超過了陸上的絕大多數劇毒蛇類。被海蛇咬傷後,如果短時間內得不到特效血清的救治,很快會因心髒衰竭而死。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可怕的判斷逐漸被身體的感覺印證了。悲愴絕望的感覺充滿了洪興的胸臆,他摸了摸胸口處揣著的,本可以使他獲得新生的組織調令,將無限留戀的目光投向了大陸的方向,心中默默念道:

    “對不起母親,以後不能給您墳上除草了”。

    遠處汽笛鳴響,客輪上的探照燈像星星一樣亮了起來。看著開始掉頭的客輪,洪興用盡最後的力氣摸了一下救生圈上孩子的頭發,帶著一絲淡淡的安慰,閉上了不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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