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討厭陸離那個死基佬。


    口口聲聲喜歡我,鬼不知道他喜歡的是個男人。


    當然了,我知道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有一迴我在他家看電視,陸離盯著電視裏的一個十八線小明星看得出神,我說幹啥,你認識啊。


    陸離沒說話,還湊近了看,然後連連搖頭,嘖嘖嘴道:“還真是他。”


    後來我迴去百度了一下,那小明星叫肖晨,這兩年火起來的,我突然想起來我見過他,瑤瑤帶我見得。我看了一張他的什麽新片海報,他腳踝上的白蓮花,陸離也有。好啊,他和尊煌曾經的堂堂鴨王刺一個花,什麽意思鬼能猜不出來?


    對了,我必須先交代一下,我是怎麽知道陸離有的呢,其實很簡單,一起睡覺唄。兩個人坦誠相見,隻要我想,他渾身上下有幾顆痣幾根寒毛我都能給數出來,別說一個明目張膽的刺青了。


    是,我喜歡馮安洋,我和他睡覺的時候我想的都是馮安洋。但這件事還是讓我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我後來去了趟尊煌,把一瓶標價8888即為浮誇的烈酒全部潑在了陸離臉上,我說去你媽的,死基佬,玩蛋兒呢!


    陸離當時忒沒麵子,指著我道,床上不他媽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兒,你有啥好裝清純呢,別弄得像我白玩了你似的。


    陸離說對了,就他媽是你情我願,是,馮安洋結婚那會兒我受不了,我心裏膈應,我惡心他就非喜歡瑤瑤那個婊子。哦,當然,也是我嫂子。


    然後我把陸離給灌到了床上,一覺醒來我跟個大爺似的霸占整張床,陸離則像個小媳婦拿被子捂著身子,說老子竟然被人給睡了。


    這些年我到底睡過多少男人我也不記得了,我在尊煌當小姐……哎,其實我沒臉說這話,尊煌那麽多小姐,誰都比我像個小姐。我應該說,我在尊煌簡直是天天白嫖,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逛,看上哪個小哥就進去喝兩杯,晚上直接把人給扛我床上,第二天早上還能找人要錢。


    我也不是沒心沒肺到從來不想想,我憑什麽能在尊煌胡作非為。那會兒我以為是我是宋家大小姐,我威風凜凜,走路帶風,誰看了我都要退避三舍。後來陸離告訴我,知道為什麽麽,因為我罩著你呢。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信了。


    潑完陸離酒,我一個人走北京的街頭,我心裏莫名地特別不是滋味。


    得勒,馮安洋不要我,陸離這個死基佬也不要我,我就是活該沒人要。


    結果那晚我碰到雯姐,雯姐一身賢良淑德的打扮,牽著個五六歲的娃娃在街邊買甜筒。我當時忍俊不禁跑上去打招唿,說不是吧,你也有從良的一天,喲,這是你私生女啊,沒想到啊,你還二十多那會兒就有個閨女啦。


    她付了錢,居然幫我也買了一個,遞我手上,她說不是的,不是她閨女,甜姐的。甜姐不是跟了王德彪麽,王德彪不是個東西,被公司開了之後又炒股,錢全給賠了,賠幹淨了就讓甜姐出去重操舊業賺錢,還逼著她陪人睡覺。


    有一迴直接把人帶迴家裏,那人喪心病狂,差點把甜姐一對小女兒都給害了。後來好不容易甜姐帶著一對孩子跑出來,來尊煌求她,讓她收留自己。雯姐給拒了,說你跟王德彪走那會兒不是風光的很麽,還迴來幹什麽。


    雯姐和我說,她其實也就一氣話,說出來裝裝逼。結果甜姐剛出尊煌門,就在那個拐角。雯姐還指給我看看,說,就那個拐角,一輛貨車過來,和一個閨女一起,連人帶孩子給卷車底下了。


    她敢出來看的時候,一片血肉模糊,就還剩個孩子在路邊哇哇大哭。說著她摸了摸那個吃甜筒的女孩的頭,跟我說,就是這娃,你說,我能不管她麽。


    雯姐走之後,我一個人渾渾噩噩在路上晃,真他媽諷刺,真他媽怪異。到頭來,我成了個鑽研英語的苦學生,雯姐成了從良的人母,還有瑤瑤,瑤瑤她……


    其實這段時間真的發生很多事情,從瑤瑤來到我家開始。我哥喜歡她,我媽也喜歡她,說實話我也不討厭她,但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我哥到底看上她啥,我媽這麽尖酸刻薄的人,又看上瑤瑤這個婊子啥。


    我一直以為他們都應該喜歡好多年前差點和我哥喜結連理的大小姐,也隻喜歡大小姐那樣的人。我哥後來和於珊珊那個賤人上了床被我發現,我把於珊珊從我哥床上拖下來,看著我哥一副喪得不行的德行,我問他:“你演頹廢給誰看?”


    我哥一身酒氣和我說:“你哥我好像真有點喜歡吳愉了。”


    那時候我以為他是為了大小姐,他對大小姐舊情難忘。當年大小姐已經過世了,那一天就是她去世一周年的忌日。我哥卻說,他本來也覺得那天他會很難過很受不了,他會滿腦子都想著大小姐然後悲痛欲絕,但是他沒有,他唯一心裏有點不舒服,竟然是因為吳愉,他好怕吳愉會迴到何孟言身邊。


    我哥很喪,因為喜歡上了一個女人。


    我真心覺得他老沒出息了,喜歡就喜歡唄,都結婚了,喜歡自己老婆怎麽就丟人了?看我啊,我喜歡馮安洋就是喜歡,他有女朋友我也喜歡,他去了美國我也喜歡,他就算結婚生子了,我都喜歡他。


    我出國的日子很快定了下來,在我哥和我媽的幫助之下。他倆態度突然來了大轉變,自從瑤瑤離開了我哥,我哥對我更是加了倍的好。他雖然迴來得越來越晚,工作越來越忙,但還是對我愈發有求必應。


    最後我都不忍心了,我說哥,我嫂子走了沒事,還有我呢,我在這陪你。我哥說你得了吧,好好滾去國外呆著,你心都跟著那姓馮的小子走了,你哥要你人留著陪我幹什麽。


    我是要出國,但不是為了馮安洋,也再不會是為了馮安洋。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因為瑤瑤的存在而春暖花開,卻和我的世界背道而馳。那既然如此,與其我死纏爛打,不如我縮短我們世界之間的距離,哪怕依舊沒有未來,至少一天天在走近。


    我出國那天我哥不在,我哥那段時間忙瘋了,連他寶貝妹妹都要走了他也不送。我媽也沒來,我打電話過去,她忙得焦頭爛額,說她和我哥一起在公司呢,要是有空就直接去機場看我一眼。


    後來我沒辦法,把陸離喊來了,兩個28寸的大箱子,裝滿了我的名牌包和水晶鞋,我才不要自己折騰去機場。


    陸離原本滿口不願意的,說你他媽當著別人麵把酒往我臉上潑,現在你求我給你當司機?


    我說得了吧陸離,來不來一句話,不來我敢保證,明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個死基佬,愛上一隻風姿綽約的鴨。


    陸離開車載我去機場的路上還是滿臉不高興,他還譏諷我說,大小姐你真行,你哥馬上都要被人趕出北京了,你還有心思出國玩。


    迴想起我哥這些天的操勞與反常,其實我不是沒想過我哥可能遇到了麻煩,但我想什麽麻煩能讓我們宋家焦頭爛額呢。我以為這不過是個小風波,一個小case,需要我哥稍微花一點時間和精力。


    直到陸離告訴我,是何孟言,吳愉和何孟言要搞垮我哥。


    晚上我拿著行李迴到家,我的兩個28寸箱子差點把門都堵了。進門之前,我聽到我媽和我哥說,他們和何家也算是十幾年的交情了,當年就是希望能借思芸的事情和何家結秦晉之好的,誰想到如今事情變成了這樣。


    我哥說他做錯的事兒,他自己個擔著,反正南音已經送出去了,何家也不會為難他們兩位老人,有什麽都衝他宋西辭去好了。


    就是這個時候,我帶著我的箱子出現在門口,我說哥你瘋了吧,你以為你弄得走我啊?我告訴你,什麽事兒我都會和你在一起,和這個家在一起。


    我哥當時就驚呆了,我媽也是,我媽衝過來把我拉懷裏,說你何必呢,出了國躲一躲,過段時間他們一起出國去找我。


    我其實不知道我哥到底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何孟言為什麽非要把我哥往死裏整。我就記得我媽一直和何孟言關係都很好,畢竟她是看著何孟言長大的,聽說大小姐也和何孟言有什麽親緣。


    後來我媽說她去求何家,何家看她麵子一定會放我哥一馬。他們東扯西聊得我聽不懂,我躲在房間裏,然後我去求了吳愉。


    其實我恨她,我恨她婊,恨她欺負我哥,也恨她占據了馮安洋的心。但我最終還是去求了她,她真幸福,真的。一個人幸福聽聲音都能聽出來,以前我們一個屋簷下的時候,她聲音溫柔和疲憊,如今,她卻活潑而澄澈。那是隻有何孟言能帶給她的幸福,很遺憾,和我哥無關。


    那天晚上我特別無助特別難受,我幻想著自己一夜之間變成落地鳳凰,身無分文,流浪街頭。我最後很慫地給馮安洋微博發了條私信,我說我去美國看看你行麽。馮安洋果不其然地沒有迴。


    我們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這麽不關心,我都知道。最後宋家股價跌到不行,反觀何氏固業卻一路飆升。


    我哥後來把吳愉請了家裏一迴,我怕打擾他倆,就先走了。迴來之後他們已經見完麵,我開車到家門口的時候,還碰見了何孟言載著吳愉的車。


    我不知道那天他們聊了什麽,但之後我哥生了場大病。我哥在醫院很多時候都不願意開口說話,有天我急了,我切著水果呢,拿著水果刀就衝出去,我說我要砍死那對賤人,給你報仇。


    我哥拉著我,拉車之間我還劃傷了他胳膊。


    看著那血流如注,一瞬間,我覺得我哥再也不是那個宋西辭了。他好像也會脆弱,會失敗,會變得沒有能力保護我。


    我哥和我說,南音,不要怪任何人。


    我想起我前兩天看英文版的包法利夫人,還是吳愉給我推薦的書,艾瑪吃砒霜自殺前,留下的也是這句話。


    我立刻撲過去抱住他,說哥你千萬別想不開,公司沒了可以東山再起,就算一貧如洗你還有我呢,我會說英語,我能當翻譯賺錢啊。


    我哥哭笑不得,說他不會死的,他這麽多年一直在恨,在報複,在犯錯,直到現在,他才真的可以享受生活。


    人呢,怎麽說。有的人喜歡活得明白,有的人就喜歡糊塗。


    其實我就是特別糊塗的那一個,我知道,很多事情都和我想的不一樣,我知道我身邊圍繞著善意的謊言,也充斥著惡毒的欺騙。


    很多人受不了這些,他們剖根究底,活得清楚明白,比如我哥,比如吳愉。但還有些人,無知讓他們稍微輕鬆一些,世界那麽苦,為什麽不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想放手就放手呢。


    後來我聽說吳愉懷孕了,聽說他們辦了一場婚禮,幸福而浩大。我聽說這些的時候,我哥在南非,他突然迷上了和動物一起玩耍。


    誰能想到,曾經高高在上的宋總,竟然在三十好幾的年歲裏終於過上孩子一般的生活。算計了大半輩子,到頭來竟然也冤孽償清好散場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在澳大利亞的一所大學裏入讀了。


    有一天我家闖進來了一隻誇張的學明很長的大型蜘蛛,嚇得我又是罵又是叫,最後警察抓走它的時候,我還嚷嚷著要拍照發微博。


    等我打開微博,剛想發送,突然發現有一條未讀私信。


    打開一看,竟然是馮安洋。他說:“吳愉還好麽?”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瞬的沒有難過,沒有妒忌,也沒有憤怒,我說挺好的,我們都挺好的。有機會來澳大利亞找我玩,看今天來我家旅遊的蜘蛛。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愛情,有的如果愛下去,是驚是喜,是意外,也是無悔。還有一些如果愛下去,是見好就收,也是放過自己。


    我羨慕吳愉和何孟言的一生一世,卻也不執拗與自己的適可而止。如果有些人早點明白這個道理,根本就不需要,用生命和一輩子的通透來交換了。


    畢竟,過去總會過去,愛不下去的,就到此為止吧。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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