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激戰,又像是博弈。


    最後不知道是我先鬆開了他,還是他先放過我。


    “還要麽?”他眼角揚起一絲狡黠,還有一絲興奮。


    我沒迴答他,將腦袋枕上他肩膀,一言不發。


    本來說好了我接他,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比他還累似的,一沾到座眼睛就開始犯迷糊。何孟言趕緊把我從駕駛座上趕下去,讓我老老實實在副駕駛上呆著。


    我知道他累,我剛開始還不願意,何孟言幹脆打開我這一側的門,直接把我抱下來,繞過車頭丟在副駕駛座上:“下午看你那樣就怕你出事,你這會兒還想拉著我一起出事?”


    我蜷在座位上,傻子一樣地看著他笑。


    不等他問我笑啥,我先問道:“你幹嘛那麽傻?”


    “就你現在笑得這德行,你說誰傻?”何孟言反唇相譏。


    “我不會為了別人背上這麽大一筆債的,何況這還不隻是錢的問題,還有責任。”我淡淡道,“我沒那麽愛你,真的,何孟言,換做是你,我做不到。”


    何孟言沉默了,他也許之前也一直在猜測我為什麽會突然出現,為什麽會一反常態地索吻,為什麽對他突然升騰起可怖的占有欲。但他真的發現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還是無言以對。


    良久,他問:“誰告訴你的?”


    “重要麽?就算今天沒有人告訴我,以後我也不會知道麽?”我驀地竄正了身子,“何孟言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有病啊!這都什麽年代了,誰他媽要你做好事不留名,你真當自己活雷鋒,等你死了之後好讓我看著你的日記懺悔?”


    我死死瞪著他,雖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前行的路上:“我不會的!我告訴你何孟言我不會!我才不會懺悔呢,我不會後悔錯過你,更不過遺憾錯怪你,我會好好活著。我甚至都不會感謝你,我會和別的男人生一堆小孩,兒孫滿堂,一個都不叫你幹爹!”


    何孟言一腳刹車踩下去,把車在路邊停下來,側過頭看著我,苦笑道:“那就好。”


    “好什麽?”我卻哭笑不得,而且根本不知道這個傻子是怎麽聽了這番話還能笑出來,“我和別的男人好了,你就那麽高興?”


    “不高興啊。”何孟言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送到嘴邊,點燃後猛吸了一口道,“還有什麽辦法呢?”


    還有什麽辦法呢,最終,我們都要迴到方法論上麵。就算我們相愛,就算我現在看到了何孟言的真心,難道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


    不是這樣的,這才是最可怕的點。我們依舊要去麵對,去解決,去在把話說開後一聲歎息,咽下所有的苦。


    我等待他把這支煙抽完,沉默讓人善於思考,我卻偏偏想要放空。


    終於,他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我冷不丁開口:“我們怎麽辦?”


    “走吧,”何孟言重新將車子發動起來,“我送你迴家。”


    “你說什麽?”


    “我送你迴家。”他重複一遍,車子向著宋西辭那棟荒野別墅的方向駛去。


    我一度懷疑我聽錯了什麽,我就是因為不想迴家才在公司呆到天黑,因此和“小秦小敘幾句,聽他說出了這一切背後的實情。而現在,我們在擁吻之後,在我說我知道了一切之後,他的選擇是把我送迴宋西辭身邊?


    “為什麽?”我脫口而出,“為什麽我和他結婚那天,你不顧生命安全要從貴州迴來阻止我和宋西辭結婚。為什麽今天,我活生生好端端地在你麵前,你卻要把我送迴宋西辭的家?”


    何孟言淡淡道:“因為我什麽也給不了你了。”


    “我也什麽都沒有要啊!”比起他的冷靜,我像個瘋子一樣咆哮,“你以為你為我背上這筆債就很了不起了麽?你以為這樣你就能甩開我,讓我老老實實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麽?”


    “吳愉你冷靜一點。”他要我冷靜,但是我根本做不到。


    何孟言摸了摸口袋,把塞進去的煙又重新掏了出來,點燃一支:“你和我在一起圖什麽?最早你還在尊煌的時候,我是你客戶,是你金主,我有錢有地位,有我在沒人敢動你,所以我才讓你和我在一起。而現在呢?我自身難保了。吳愉我挺不願意承認的,我特別不想說出來這個詞,但是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人生。我何孟言終於有一天也自身難保,談什麽來保護你?”


    他的臉上有一絲悲憫,我也有。


    他本來是天之驕子,他擁有別人眼中值得歆羨的一切,可是命運偏偏捉弄人。我曾以為他坐擁的一切財富,其實都是陷阱,都是毒藥,是無可救藥的爛攤子,正在把他一寸寸逼上絕路。


    “何孟言,我愛你。”我討厭他抽煙的樣子,仿佛人生多麽難,隻有那一絲尼古丁能贈他以慰藉。我一把把他嘴裏的煙頭抽出來,塞進自己嘴裏,雖然很快被嗆得話都說不出來,連咳嗽帶拍胸:“這玩意有什麽好抽的?”


    何孟言看著我行雲流水的動作和失敗的裝逼,笑著道:“要是好抽早就喊你一起抽了,不就是不好,才不願意讓你碰麽。”


    “這什麽牌子?”


    何孟言掏出口袋裏剩下的大半包丟我手裏。


    我拿著端詳半天,不知道上麵是什麽語言,找到唯一一行能認出來的英文,輸到手機裏搜了好一陣也沒什麽有用的信息。


    我沒什麽耐心地又給他扔迴去:“你就說,這多少錢一包?”


    “不知道,別人送的。”何孟言拿手上看了兩眼,“也就幾百塊錢吧。”


    我知道的最貴的煙也就是黃鶴樓1916了,不過一百出個頭,就那玩意我也隻是在學校的時候瞅著人拿出來裝逼,沒真見過幾個人一天一包得抽。這能比我知道的最好的煙還貴,看來的確是好東西。


    “那以後別抽這玩意兒了,抽點便宜的。”我不由分說地替他做了主,“能省一分錢是一分錢嘛,我也替你省著,以後我叫外賣都不叫二十,改叫十五的。不是欠了債麽,我陪你還啊,外賣一分錢一分錢攢。有生之年要是運氣好能還清,我們還能安度個晚年。真還不清也沒辦法,反正過著過著,這輩子不也就過去了麽?”


    何孟言消化了一下我的話,他似乎想勸什麽,但最後化作一口氣咽下去,飄到嘴邊的變成無奈的三個字:“何必呢?”


    “我高興啊!”我認真道,“何孟言,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也許有人愛你有錢有勢,有人愛你光芒萬丈,有人愛你外貌不凡,我就愛你現在這個樣子,愛你會無奈,會落魄,會被生活打擊到束手無策。”


    他什麽話都不說了。


    我等待的答複始終沒有從他嘴裏冒出來,何孟言像是對我的告白無動於衷,冷冰冰地開著車。我們剛才的熱吻仿佛失去了溫度,一切真情在生活的磨難麵前開始一文不值。


    我以為我說服了他,可是並沒有。


    把我交到宋西辭手上之前,我用憎恨地眼神看著他。


    “你真沒用,真的!”我知道這樣一句話對一個男人的傷害有多大,但是我還是對著我最愛的男人說了出來。


    “吳愉,你沒辦法說服我。”何孟言到底是何孟言,他永遠對他做的選擇那麽堅定,那麽自信,“如果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吃苦,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接受你名下的股份。隻要等你背上這筆債的時候,我像個救世主一樣出現就好了。”


    停車之前,他摸著我的臉頰,似乎像記清楚每一道輪廓那樣,摸得分外仔細,分外苛刻:“兩個人,總得有一個好好過。”


    他話音剛落,舉起了手中的電話,冷冰冰對那頭道:“出來,在你家門口,把你老婆帶迴去。”


    宋西辭和他碰麵的時候,何孟言在他耳邊耳語了什麽,旋即宋西辭露出一絲不明意味的笑容,我隻知道,那個笑容裏蘊藏著太多的秘密和話語。


    何孟言拍了拍他的背:“好好照顧吳愉,她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我會的。”宋西辭迴頭看了我一眼。


    何孟言點點頭:“那就好,你最好小心一點,我可能一不小心,還會迴來搶走她。”


    宋西辭輕蔑地笑著抖了抖肩,沒有說話。


    何孟言一步三迴頭地向著他的車走去,關上車窗之前,他衝宋西辭喊了一句:“你真的愛她對吧?”


    “對,我愛她!”宋西辭也大聲地迴應道,“我愛吳愉,我會好好對待她。”


    “那就好。”


    一整天,我聽到最多的也無非這三個字。


    何孟言一遍遍重複著那就好,仿佛每一件事都盡如人意。可真的是這樣麽?


    為什麽我覺得,他認為那就好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比不上我們盡棄前嫌,我陪著他受苦受難,繼續過迴我曾經的窮光蛋生活呢?


    宋西辭走過來攬住我的肩,低下頭:“外麵冷,進去吧。”


    “你真的愛我麽?”我問。


    “愛。”


    我不知道信或不信,我能給的答複也就是三個字:“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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