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瞧見她這個樣子,在我印象中,如果隻能用一個詞形容她的話,那一定是體麵,她是一個特別體麵的女人。作為一名法律精英,祁律師永遠穿著她的修身小西服,不苟言笑,措辭嚴謹。


    今天在這種地方瞧見她,還是這副酒鬼的模樣,我實在沒有想到。


    不等我迴過身,我驀地想到她剛剛的話。她說她讓那個婊子拿錢賄賂證人,又說讓那個證人繼續勒索……


    我靠,那豈不是我就是她口中的這個婊子?


    所以,當年是她讓齊東找我勒索的,然後齊東去勒索了珊珊,珊珊沒辦法為了錢迴到尊煌當小姐,最後被害成了那個鬼樣子!


    那她口中的那個人,她口口聲聲自己深愛的男人,豈不就是何孟言?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我和祁律師來往雖然談不上頻繁,合作還是有不少的,我從來沒有對她設防,包括前幾天她代表何孟言和我談股份收購的事情,我都沒有想過這個女人對我會有如此深的敵意。


    迴過頭看到我,祁律師也愣了一下,她在那個男人的攙扶下直起身子,故意避開我憤怒的目光,準備離開。


    我卻不會讓她就這樣走,多諷刺啊,珊珊原本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就因為她的嫉妒心,變成了現在這個在我身後的包廂裏爛醉如泥的夜總會小姐。


    這樣想著我上去一把拉住她:“你剛才說什麽?”


    祁律師頂著一雙醉醺醺的眼睛,無賴似的大手一揮:“我說你婊子,說你就一小姐,說你不要臉!”


    “你還有沒有點職業操守了?你就算恨我,你也是個律師,你怎麽能鑽法律的空子害我身邊的人呢?”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和一個神誌不清的女人談職業操守,我怎麽這麽逗呢?


    祁律師明顯也覺得我很好笑:“行了吧,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有職業操守?你有你就不該粘著何總不放,你有你就不該去勾引宋西辭,然後和他沆瀣一氣把何總害成今天這樣!”


    祁律師露出自嘲般的笑容:“你是個什麽東西,憑什麽你就能在他麵前瞎晃蕩?你知道我為了何總我付出了多少麽,我每次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聽到他誇我一聲我就覺得什麽都夠了。可是你呢,你貪得無厭,你恬不知恥!”


    這次我吃一塹長一智了,和這種人說什麽道理呢,雖然我覺得她挺可憐,但我更覺得她可惡無比。


    “啪”一聲,我巴掌停在她引以為傲的小臉上。那張臉確實不難看,隻是以前少了風趣,如今多了惡毒。


    那男人終於看不下去,上來拉我。


    我狠狠撣開他的手,一抬頭又懵了……


    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小,祁律師堅持不肯和他迴家,後來被她家人來接走了。五十多歲的母親,是一個精致的婦人,瞧上去和祁律師一樣無比嚴肅。看見祁律師的模樣,她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然後把她折騰上車。


    臨走前還對那男人撂下一句:“你自己說,這樣讓我怎麽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很巧,我和那個男人有兩麵之緣,第一次在他的電瓶車前,第二次在地鐵站裏,我卻從來沒有把程丞這個人和祁律師聯係到一起。


    “我一早知道她心裏有別人,但我覺得沒關係。”祁律師的母親揚長而去後,程丞這樣和我說。


    我心想,哇,這男人心很大啊,頭上綠的一片青青草原了還選擇原諒她。


    可是程丞後一句就讓我嗬嗬了:“反正我也不怎麽愛她。”


    他和祁律師在一起的原因很簡單,祁律師人脈廣,在何氏固業紮根又穩。對於程丞來說,他關注的是自己的智能家居,是自己的夢想和宏圖偉業,而他知道,如果能取得與何氏固業的合作,對他的事業是一個巨大的飛躍。


    所以他找到了祁律師,寂寞城市裏的紅男綠女一拍即合,兩個人相依取暖互索溫存,雖然對方都不是自己心裏那個人。


    所以我第一次見到程丞的時候,他拿的火柴就是為了給祁律師放煙花,他用這種方式向一個受傷的女人求婚。很見效,他跪下掏出戒指的一刹那,祁律師熱淚盈眶地點了點頭。


    但是浪漫能帶來衝動,卻換不到真心。祁律師曾經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隔壁家小孩,她中規中矩,出生於一個中產家庭,她毫無波瀾的內心很適合律師這個職業。直到遇到何孟言,一切都變了。


    何孟言的詭譎莫測,何孟言的不按常理出牌,何孟言的帥氣迷人,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劫。雖然她答應了程丞的求婚,但是她心裏早已滿滿登登,根本塞不下第二個人。


    除此之外,祁律師的家庭對於這個外地小夥也很不滿意。如方才所見,祁律師的母親也是一個很保守很嚴肅的女人,她把程丞當做一個商品一樣認真剖析,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配不上我家閨女。


    說完這些的時候,我們正走在三環空無一人的高架橋下。


    “你呢?”程丞問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和她說的一樣。”我歎息一聲。


    也不知道是沒話找話說,還是今晚不小心探知到彼此的秘密讓我們頗為尷尬,程丞清清嗓子,又問道:“對了,你不是說你結婚了麽?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是想問,他是不是祁律師口中的何總吧?”


    被我瞧出意圖的程丞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我也客氣地笑了笑:“不是的,何總是我的前上司,不過不久之前開掉了我。我的丈夫是祁律師那家公司的一個小股東,他對我很好,我們很恩愛。”


    “很恩愛?”程丞重複了一遍。


    我點點頭。


    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我已經不知道恩愛是什麽了。”


    是啊,多少都市男女把愛情和利益混為一談,又在模糊不清的界限裏迷失自己。程丞就是這樣的例子,他以為他不愛祁律師,隻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和她在一起,順便娶她迴家。然而今天看到祁律師這個樣子,我猜他比誰都不好受。


    迴到家之後,我心情很複雜。


    外麵一星如月,屋內睡意寥寥。我怎麽也沒法忘記當年那件事,沒法忘記珊珊一臉怨恨地迴過頭罵我,說你以為我去當小姐是為什麽,我這麽拚命賺錢是為什麽,還不是為了你!誰讓你自作主張賄賂齊東,現在齊東拿你威脅我,我能怎麽辦?


    這才多久,故事的主角一個被執行了死刑,一個在夜總會混日子。而今天,祁律師告訴我這一切是因為她嫉妒,因為她嫉妒我和何孟言的關係,所以想報複!


    宋西辭迴來的晚,聽見我屋裏有動靜就敲了敲門,我打開門,一下子撲進他懷裏。


    “我難受。”我把頭悶在他壯闊的胸膛上,感覺莫名的安心。


    宋西辭抱住我,摸著我頭發道:“晚上玩得不開心?”


    我沒說話,抱得更加用力。


    宋西辭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也迴以我更多的溫暖:“沒事了,我迴來了,睡不著麽?睡不著我陪你啊。”


    我點點頭。


    黑燈瞎火裏,我倆和衣而臥,我說西辭,我覺得我好自私,就因為我認識了何孟言,我卷入了後來的事情裏,我害慘了我身邊的人。我渾然無知,我自顧不暇,我隻會說對不起對不起,卻沒有辦法對任何一個人負責任。


    我不知道說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說了什麽,說著說著我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的時候宋西辭還躺我旁邊,緊緊從背後抱著我的身子。發現我翻過身,他頂著惺忪睡眼,在我額前輕輕一吻。


    出房間的時候,荔枝歡歡喜喜地叫他:“哥,過來過來!”


    “幹嘛?”宋西辭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晃蕩過去。


    荔枝比了個大拇指,笑得好生開心:“昨晚人造得不錯,值得表揚,放心,我會跟咱媽說的。”


    “誰要你說了。”宋西辭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求你多閉閉嘴,給你哥省點心。”


    “喲,還謙虛呢,你這個千年勞模今天居然也遲到,這還是第一迴啊。”


    “靠,幾點了?”宋西辭趕忙翻手機。


    “九點半。”荔枝欠欠地笑起來。


    早飯都沒吃,宋西辭奔了出去。宋西辭這人吧,表麵上對工作不上心,對荔枝不上心,對什麽都不上心,但他心裏其實都掂量得很清楚,什麽都不會落下。


    我下午去醫院複查的時候遇到周醫生,他問我有沒有港澳通行證。


    之前因為出差這些東西我都辦了一通,我說有啊,怎麽了?


    周醫生仔細看了看骨科醫生對我胳膊的診斷,點頭道:“傷勢好的差不多,應該不影響行動了。你最近忙麽,我請了年假,我帶你去一趟香港。”


    “去香港?”我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他的動機,“你要帶我見卜悅了麽?”


    周醫生點了點頭:“有些事情,讓她親口告訴你可能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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