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孟言不聽,就在我雙目放空,不知如何抵抗時,遽爾,他鬆開我,披上自己的睡袍從我身上起開:“合同我留下了,你走吧。”


    我顫抖著身子,如同沒有過來他的決定。


    何孟言到底還是殘留了一些溫柔,他從地上撿起我的衣服,輕輕披到我身上,沒再多說話,踱步迴了自個兒房間。


    我們之間總是莫名的失控,我猜事情的走向,大抵沒有滿足任何一個人的預期。宋西辭的計劃得逞也好,沒有得逞也好,都不該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讓我們兩個人越來越找不到方式麵對對方。


    我穿好衣服,來不及整理淩亂的發線,落荒而逃。


    宋西辭的車還在樓下,寂寞地閃爍著燈光。


    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我沒有把簽了字的開發決策帶出來。宋西辭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他一直沒有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應該是到了他必須迴公司的點,他的車才緩緩開離。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我在三樓的樓梯上坐了一宿,我不能留下,也不想出去。宋西辭不會知道,我看了整整一夜他等候我的模樣,我渴望天亮,天卻亮得那麽晚那麽不情不願。


    好在是周末,我不用上班,自己個兒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家挪。何孟言家離他的公司不遠,我路過那附近的地鐵站,發現自己連公交卡都沒帶,渾渾噩噩地買了張地鐵盤,渾渾噩噩地跟著人潮擠。


    也是有毒,明明是個周末,還是莫名其妙趕上了早高峰,人來人往上個車都要使出吃奶的勁把自己往裏麵塞。


    我本來就沒什麽力氣現在,一宿沒睡加上心力交瘁,我感覺特別累。接連過了三五班車我都沒擠上去,直到好不容易上去了,卻又被硬生生給擠下來。


    我身子被往後推,眼看著就要栽下去,身後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我迴頭望去,麵前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高大陽光,看上去很眼熟,我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也許是同校的學弟什麽也說不定。


    我客氣地道了謝,扭過身子繼續等地鐵時,他拍了拍我的肩:“我們是不是不久前見過?”


    我笑了笑,掩飾我的不自然,同時腦子裏拚命搜索起關於這個人的訊息。


    他也想了想,然後突然叫起來:“我想起來了,上次就是在這附近,你看上去很累地盯著我的電瓶車,我說要載你一程還被你拒絕!”他很驚喜地從迴憶中挖出這段並不精彩的相遇。


    我也想起來了,我婆婆請我吃飯,迴去的路上我盯著一輛電瓶車特別想撬了它騎迴去,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裏和它的主人重逢。


    “真巧。”我保持著禮貌的笑意,“這麽早去哪兒?”


    “我昨晚加班,現在迴家去。”明明都是熬了一個通宵,那小夥子卻露出充滿活力的笑容,“你呢,你去哪?”


    我點點頭:“我也是。”對啊我就是加班,加班斡旋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不是吧,你上司也太喪心病狂了,什麽樣的老板舍得讓你這樣的大美女加班熬通宵,還要不要美貌了!”他義憤填膺地為我打抱不平,“對了,你家住哪呀?”


    我抬頭看了看地鐵站牌,從這兒迴宋西辭的豪宅沒個一個多小時坐不到,就算下了車還是得想辦法走近他家那片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嶺,我又沒車,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與其這樣……我想了想,與其這樣,我倒不如先去珊珊那兒。周醫生幫我租的那個房子三個月早到期了,但是我一直供著那個房,怕珊珊又要找小隔斷住。


    我報了個地名,距離這兒倒一次地鐵半個小時的距離。


    那小夥子聽完指了指上麵:“那別在這兒等地鐵了,我打車捎你一起吧,正巧,我就住在距離你那兒兩站地鐵的地方。”


    我是想打車來著,但是我沒帶錢啊,我不想讓這小夥子掏錢,我感覺他和曾經的我一樣,也是那種剛剛畢業在外打拚,錢都扣著過日子的人。


    “算了吧,都等這麽久了。”


    “沒關係,我付錢。”他卻覺得是我怕出錢,拍著胸脯一副慷慨模樣,“你就當陪陪我,相逢即是緣嘛。”


    我猶豫了一下,尋思著我這個身板估計還能在這耗上半個小時,不行,我困,我要迴家睡覺。於是我答應了這位陌生人的好意,逆著人流走出地鐵站。


    路上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紹,說自己姓程,叫做程丞,一聽就是個獨生子家裏寄予厚望的名字。事實也是如此,程丞是北京一所名校工業設計專業的畢業生,比我大一屆,也比我多工作了一年。


    程丞和無數北漂一樣,也有夢想,也有宏圖大誌。但是也要麵對現實的摧殘,麵對未來的迷茫。


    他說他現在在一個科技公司裏做智能家居的外形設計,但其實現在智能家居在市場上的投入和收益都還不算好,他的夢想就是能設計出像家人一樣的家具。


    我覺得他這句話說得很棒,都能直接拿出去當廣告語了。


    在程丞身上,我似乎看到一些很不一樣的東西,每每說到他的夢想,他的工作,他的產品時,程丞的眼睛裏都放著光。這道光芒也被現實的冷水潑過無數迴,卻依舊炯炯,似乎永不會熄滅。


    想到這道光芒,我不由自主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問道:“上次,你為什麽要從便利店裏買火柴?”


    “哈哈哈。”程丞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你還記得呢?”


    我點點頭。


    “其實,那個火柴是為了晚上去放煙花的。”他說起來有些尷尬。


    “為什麽不用打火機?”我還是不理解。


    “女孩子嘛,都喜歡那種很純真很浪漫的東西。你想想,火柴劃出光芒的一刹那,煙花衝向天空再瞬間綻放的一眨眼,無論是什麽年紀的女人,都會覺得很美麗。”程丞描繪著一個很棒的畫麵,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神裏反而失去了光芒。


    的確很美麗,我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正常女性,也這樣認為。同時,我腦海中不可抑製地勾勒出何孟言的身影,這麽美好的場景,如果陪伴著最美好的人,那該多完美啊。


    我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卻笑得很苦。


    “你在想什麽?”他捕捉到我的變化,問道。


    “沒什麽啊。”我搖搖頭,“你放煙花,是給你女朋友?”


    “算是吧。”程丞嘻嘻哈哈的,岔過這個話題。


    路上他還問我為什麽這麽早就結婚,我說因為恰好遇到了對的人。他問我在哪個公司工作,我沒具體說名字,就說我當助理,給人打打雜什麽的。


    臨下車的時候,程丞找我要聯係方式,還不等我考慮清楚要不要給的時候,他幹脆付了錢跳下車:“你看上去不太好,我還是送你迴去吧。”


    我再三推脫,他卻執意要送,沒有辦法,我答應下來,在他的陪伴下上了樓。


    路上我還是給了他我的微信號,他也很禮貌地表示一定不會騷擾,隻是覺得很投緣,又在同一片工作,也許以後會有工作來往也說不定。


    的確說不定,他是做家居的,何氏固業很大一部分產業都在房地產這一塊,說不好真的能有合作機會。


    珊珊早上居然在家,她不告訴我她現在在做什麽。出了東子那個事情之後她一直情緒很不穩定,人也很低沉,我就更加什麽都不敢問,甚至不敢怎麽打擾。


    對於我早上的突然造訪,珊珊並不驚訝,把我往裏麵迎的時候看到程丞,倒是有些意料之外,還驚唿出口:“是你?”


    程丞看到珊珊的表情也很詭異,匆匆和我說了道別的話,就落荒而逃。


    進屋子,我問珊珊道:“你們認識?”


    珊珊冷笑著:“不熟。”


    看珊珊的表情,我直覺背後有事情,於是試探道:“他莫非,也是你以前的客戶?”


    珊珊給我倒了杯溫水,對我的問題不置可否。


    看著我一飲而盡,珊珊問道:“怎麽了,黑眼圈這麽重,還大清早來我這,和你老公吵架,氣得一宿沒睡?”


    我擺擺手,示意一言難盡,幹脆不要贅述,珊珊於是也沒有逼問。


    躺上我曾經和珊珊一起打滾的床,我覺得怎麽那麽舒服啊,真是比宋西辭家的豪華席夢思還要柔軟個十倍不止啊。


    珊珊看著我滿足地抱著枕頭幾乎睜不開眼,坐我旁邊道:“你最近忙什麽呢,也不怎麽來找我。”


    “工作唄,特別煩,事多。”我拿枕頭蒙住臉,要隻是工作就好了。我想起何孟言,想起宋西辭,想起宋西辭的媽,宋西辭的妹,宋西辭不知道什麽關係的kelly,真的最煩的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我歎了口氣,把枕頭拿下來,轉過臉:“你呢?你最近怎麽樣,之前你說東子二審的事情,判下來了麽?”


    “死刑。”她很淡定。


    我想安慰,張張嘴不知道怎麽說話時,珊珊又添了一句:“上周已經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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