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很多種離開,決絕的、優柔的、難舍難分的、一刀兩斷的,然而看著何孟言離開的一瞬,怎麽說呢,就是那種特不是滋味的滋味吧。


    他漸行漸遠,迴到那盞路燈下,然後越走越身影就越小,燈光把他的影子收短,再放長,最後擰成我視野中的一個點,那麽遙遠而觸不可及。


    何孟言又去香港了,這件事的第二天。


    我去了公司沒見到他,辦公室裏還留著小曲的血腥味,我一個人呆在裏麵很害怕。然而打開門,更是空蕩蕩的一片。


    何孟言去香港的事情,還是我下午去采購部做交接的時候知道的,他們問我何總什麽時候迴來,有個具體的數額要他批。搞笑如我,當時就愣那兒了,迴去查了一下,才發現他飛了香港。


    看卜悅唄,毋庸置疑。他的行李單裏麵有婚紗這一項。


    我迴到辦公室,坐立難安,心裏莫名地不舒服,卻又不知能做些什麽,最後反正手頭事少,我給周醫生打了個電話,問能不能出來喝兩杯。


    周醫生說沒問題,不過得等他做完手術,可能要到九點之後了。


    我說那正好,去尊煌,那種場子,去早了還沒意思呢。


    我可能真的是有病吧,想喝點酒就算了,還非要去尊煌充大爺。可是幹嘛不呢,我以前在尊煌給人作踐不就是因為窮,現在好不容易有錢了,我也想當迴過去作踐我的人。


    我好人做到底,幫何孟言處理完了所有的事,才和周醫生揚長而去。


    “真去尊煌?”他問我,“我以為你不會再向去那種地方。”


    我給的迴答卻是:“從哪裏開始的,就去哪裏結束吧。”


    說到底,我還是把尊煌當作我和何孟言勾搭上的地方,所以我我想去那裏買一次醉,當做是終結。至於今晚選擇請周醫生作陪,大抵是我覺得他和我是同病相憐的,隻不過我為了何孟言,他為了卜悅。


    晚上珊珊不在尊煌,她來事兒了,還挺嚴重,疼得翻來覆去,請了兩天假,在我家躺著呢。


    那天晚上我和周醫生開了個包房,基本都是我在喝,他喝得少。中途進來了一個女孩子,和以前的我一樣,端著幾瓶酒,一個包廂一個包廂推門問有沒有人要。


    她穿著一身粉色的水手服,看上去清純又可愛。見著我和周醫生兩個人,主動湊上來,問周醫生要不要酒。


    周醫生看了眼我:“你說,今晚我請客。我不知道你和孟言發生了啥,不過你既然想醉,我就陪你一醉方休。”


    我看了眼那女孩,可能已經有點醉了,我笑著說:“你是不是新來這的?”


    “姐姐眼力真好,是常客吧,我上個月剛來的,第一次見姐姐呢。”女孩很會說話,“我叫小魚,姐姐隨便叫就行。”


    她聲音嗲嗲的,看上去比我還要年幼不少,但是眼眸裏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和風塵味,和年齡看上去格格不入。


    我笑意更深:“還和我同名呢?”


    “是麽?那我敬姐姐!”說著她端起桌子上一瓶六百升的啤酒,對著瓶子吹了下去。


    這本事,我要是那會兒也能有,哪至於混了這麽久還沒給我哥還完債。


    一瓶幹下去,她還不夠,笑得更嬌俏,對周醫生道:“這位帥哥,我也敬您一杯唄?”說著又是一瓶,周醫生抿了一口示意,二話沒說。


    最後我留了她一瓶酒,888,在夜總會不算貴,但想想對於以前的我來說,也是天價了。我知道尊煌的規矩,這酒她拿百分之二十,至少分上麵人一半,一瓶酒也就最多一百塊吧。


    看著桌子上那瓶酒,我笑著晃了晃瓶身,衝周醫生道:“看見沒,我以前就這樣。說漂亮話,陪人喝,動不動碰一鼻子灰,時不時還被人揩油,一瓶酒就掙幾十塊。”


    “那你為什麽要在這做?”周醫生不解道。


    “周醫生,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謀生本事的。我大學沒畢業,白天又要上課,隻能找一個晚上工作的,掙得不少的,來錢還快的工作,那可不就是夜總會麽?有時候碰到大方的老板,一晚上就能給我六七百小費。”我迴憶起那段日子,不知道怎麽的,迴憶自己的黑曆史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痛苦。


    “你知道麽,我為了不讓我上麵領班的老鴇發現,我都把錢藏內衣裏麵。哎我跟你說一最逗的事情。就有一迴,有個看上去就特別糙,暴發戶那種,給了我一把錢,我想都沒想就道謝給藏衣服裏了。”我甚至說得如數家珍,“結果你知道那人多沒有操行麽!那錢他媽是假錢!我迴去把內衣一脫,裏麵的海綿墊都給染紅了!我當時氣得又是罵爹又是罵娘,珊珊笑得前俯後仰的,還說讓我以後拿了錢先往身上蹭蹭,看掉不掉色,你說氣不氣?來,幹。”


    說著我給自己倒上一杯,衝著周醫生一飲而盡。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沒有迴應我的酒,倒是在我自斟自飲第二杯的時候一頭靠上沙發,歎了口氣:“啊,你和卜悅,真的是既像又不像。”


    我沒有提卜悅,周醫生卻主動提了。


    “我後來想想,卜悅到底哪一點最吸引人呢?”周醫生突然笑起來,“直到我聽說她死的時候才想明白,她這個人太自我了。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人能自我,一種是孟言那樣的,什麽都有,無所顧忌,不怕失去。另一種就是卜悅那樣的,什麽都沒有,也不怕失去。可是你不同,你和卜悅最不像的一點就是,你輸不起。”


    我跟著重複了一遍:“我輸不起?”


    “她輸得起何孟言,她可以自我到去死來救贖自己,你可以麽?你輸得起何孟言,輸得起這條命麽?”


    周醫生說對了,我不能死啊,我放不下啊,放不下何孟言,放不下我一家老小啊。哦,不對,我家現在已經沒有小了。


    我又是一杯下去,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卜悅沒有死,而且,她可能就要和何孟言結婚了……”


    這是我這一晚有意識的最後一句話,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嗬嗬,始料未及地出現在宋西辭的家裏!


    我拚命從腦海中搜索昨晚的信息,雖然我斷片了,但我也記得昨天約的人是周醫生啊。周醫生和宋西辭應該毫無交集吧,這怎麽我一覺醒來,就躺宋西辭那張床上了?


    我勉強爬起來,頭疼得夠嗆,拉了拉被子,更可怕的事情出現了,我腳邊,居然還他媽躺了個人!我嚇得嗷嗷大叫,直到把腳邊的人也給叫起來,衝著我嗷嗷大叫,我才停住!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荔枝麽?


    終於,她也停下了叫喚,揉著腦袋道:“不是瑤瑤,我說你,你這人怎麽這麽鬧騰呢?還讓不讓人睡覺,這才幾點啊?”說著荔枝摸出手機,直接罵了句娘,“我靠,這都下午兩點了呢!糟了我得走,我下午約了安洋去買書呢!”


    趁她跑路之前,我一把拉住她:“你先給我解釋下,這怎麽迴事?”


    “還能怎麽迴事啊?”荔枝一臉不耐煩,“你真他媽喝斷片了啊?”


    我點點頭:“我沒和你哥……怎麽樣吧?”


    “你倒是想呢,我哥願意麽?”荔枝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說你啊,你也是在尊煌待過的人啊,自己酒品差自己不知道麽?昨天要不是我,你就喝死在那吧!”


    “到底怎麽了昨晚?”


    “你不是和一小帥哥在一起麽?喝得跟狗一樣!我在洗手間看到你吐,我那邊局玩一半啊,為了帶你迴來,把局推了!”荔枝越說越氣,“小帥哥一開始還不信我,我說你是我嫂子,讓他和你保持距離,別給我哥看見了害怕。結果他還是不信,還打了個電話給何孟言,說讓何孟言來領你,直到何孟言讓他把你交給我,小帥哥才肯放人!”


    這麽說,何孟言都知道我昨晚在尊煌喝酒的事情了?啊,真的是可怕的連坐效應。


    荔枝繼續繪聲繪色道:“我跟你說,你昨天可難拖了,我連拽帶拉的,試足了幾百輩子吃奶的勁,最後才把你送這來。結果你一看我哥,跟個猴子似的就爬人家身上,說什麽都不肯下來。”


    我無奈地捂住了臉,我是真不知道自己酒品這麽差啊。我以前在尊煌雖然喝過不計其數的酒,但為了不出事,我一旦感覺有點了就會打住,絕對不會真喝多。


    可是昨晚……


    我尷尬道:“然後呢?”


    “還然後啥?你當時那樣,我去,真跟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可活潑了!我想把你從他身上扒拉下來都做不到!”荔枝越說越誇張,“我真怕你把我哥當香蕉,給生扒活剝了!”


    我聽得不寒而栗,抓著她道:“我的姐,你聲音能不能小一點,別一會兒給你哥聽到了。”


    “行了吧,你昨天對我哥嬌滴滴說那些話的時候,也沒見你怕他聽到嘛!”


    我的天,我還和宋西辭胡言亂語了什麽!而且是,嬌滴滴地胡言亂語了什麽!我發誓,我在心裏發了一百個誓,我以後再也不敢那樣喝酒了。


    “我……我和你哥說什麽了?”


    荔枝一臉這你都忘的表情,無辜道:“讓他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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