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之間還留了一些沒說開,也不應該說開的話,那就是卜悅。


    卜悅可不是什麽不定時炸彈,她是顆殺傷力頗強的原子彈。早就已經爆炸在了何孟言的世界,即便時過境遷,它依然摧殘著何孟言心內的焦土,讓它千瘡百孔,讓它寸草不生。


    更何況,這顆原子彈如今莫名其妙地迴歸,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炸裂第二次。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都諱莫如深,誰也能好過。


    有一迴何孟言不在,許處長找來了。對,就是那一家變態裏麵的哥哥,許巍然的哥哥許輝然。許輝然來得挺突兀,前台本來是打了電話來的,我說何總不在,我會幫他預約時間。結果許輝然不管這招,直接闖上來了。


    因為我在裏麵,辦公室的門沒鎖,許輝然怒氣衝衝砸場子似的破門而入,驚了我一跳。


    因為許久不見,或者說,本來也沒怎麽見過,我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麵前這位是誰。


    “許處長呢?”我賠著笑,雖然對他這種行為已經是一百二十個不滿了,“有事找何總麽?今兒是真不巧,何總前腳才走,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迴來。您看,您有什麽事兒是我幫您轉告呢,還是我再給您約個日子?”


    許輝然眯起眼,打量了我一陣,應該也是覺得我眼熟,卻沒想到當時何孟言身邊那個匆匆一麵的女伴,會是他辦公室裏的工作助理。後來也不知道許輝然認出我還是沒有,總之他袖子一甩:“那我就在這等,等何孟言迴來!”


    “別這樣許處長……”


    “別叫我許處長!”他十分不友好地落坐在不久前我和何孟言一晌貪歡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嗬,拜你們何總所賜,就快不是許處長了!”


    我心裏一樂,喲嗬,何孟言還有這本事呢?真是沒想到,可喜可賀,可讚可歎啊!


    我一迴想起當年許輝然打開後備車廂,露出那位韓小姐,然後先禮後兵讓何孟言給許巍然的項目放行,我還以為何孟言會怕他,畏懼他的勢力呢。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麽快就輪到這位許處長來示好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我還是禮貌地表示出對許輝然的關切,我很做作地嗤笑一聲:“許處長,您擱我這兒開什麽玩笑呢?我們何總哪有那能耐啊,平日裏別看他橫行霸道得,那一遇著了您,可不得夾著尾巴做人麽?”


    “別別別,是你別和我開玩笑!”許處長無奈地擺擺手,“我是怕了你們何總了!之前強人所難,動用我的關係,讓何總幫忙批了我弟弟的項目,那是我的錯,我向他道歉。現在我就求他高抬貴手,別再整我了!”


    我也不知道何孟言到底幹了些啥讓許處長這樣求饒,但是當著許輝然的麵,我是不能問的,不然我這個助理的威嚴就沒有了。我就得裝作我也了然於心,我可是何孟言的親信啊。


    為了裝得更像,我選擇跳過這個話題:“許處長,您真要等我也不能攔著,但是這裏真不是等人的地方。我們樓下有賓客廳,這樣,我先帶您去喝杯咖啡潤潤嗓子,消消火,您看行麽?”


    “不行!”許輝然和他弟弟那不講理的德行一模一樣,“我就在這等,何孟言不迴來我就不走!”


    等就等唄,那我能怎麽辦?


    我倒是想找兩個保安把他給我拖出去,但是我沒那膽子,好賴是個處長,是個何孟言曾經也賣幾分臉的人。萬一他在這扮豬吃老虎,我給他得罪了,那不是找死麽?


    於是我借口泡咖啡,找了個人進來先看出他,自己鑽進了我那小隔間,關上門給何孟言打了個電話:“何總,幹嘛呢?”


    何孟言那頭優哉遊哉的:“打高爾夫。”


    我一聽可氣不打一處來了,我在辦公室要死要活,跟哄小孩似的哄一個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他倒是玩得挺快活。


    “你怎麽人家許處長了?”


    “什麽許處長?”何孟言一副無所謂的口氣,那邊一陣滑破的風聲,我估計他揮出去了一球。


    “就是許巍然他哥許輝然,之前還想用韓小姐收買你的。”我也不知道他真忘了還是故意和我拖時間,我幹脆描述地仔細點,免得他在說廢話,“他在你辦公室呢,說你不迴來就不走。”


    “是麽?那讓他多坐會。”何孟言語氣中流露出一絲得意,“你也別閑著,陪人家說說話,別讓人家出去說我們何氏固業招待不周。”


    “我不和他說,要說你說。你之前不是讓我跑一趟望京那邊麽,我人都約好了,過一會兒就走,沒空陪他。”


    “那事先擱著。”何孟言不由分說,“把許處長陪好了,告訴他我一會兒就迴來。”


    我覺得何孟言一會兒就迴來的意思是,等我打完高爾夫洗個澡換身衣服順便再補充點能量,就從離何氏固業三四十公裏的地方開著車慢慢往迴溜達。


    我氣惱地歎了口氣,想想不甘心,也要讓他不痛快,於是道:“你說得讓我陪好,是哪種陪啊?”


    “反正不是陪我那種陪!”何孟言居然很吃這套,真有點急了,“球不打了,你讓許處長等著吧,既然人來了,那我們就把條件說說開。”


    聽他語氣,想必是吃定了許輝然。也是心疼許處長,招惹上何孟言這種難搞的人。


    我迎了出去,許輝然哪有心情喝什麽咖啡,和那位倒咖啡的小秘書正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那兒。


    “許處長,我們何總說了,一會就迴來,您稍等吧。”


    許輝然也是料定了何孟言的德行,還一副並不相信的樣子反問道:“真的?”


    “真的,您就放心吧。”


    至於何孟言說陪好了他,我隻能說能力有限,有心無力。我特別想陪他說說話,但是許巍然始終眉頭緊鎖,不住歎氣,不肯多和我開口講上半句話。


    於是大眼瞪小眼的人變成了我倆,後來我也坐不住了,從桌子上拿過來幾份需要審閱的文件,前所未有地想幹活。現在對我來說,工作都是一種享受,一種解脫。


    好在我還沒“享受”太久,何孟言終於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啊許處長,您久等。”他看上去不卑不亢,語氣裏卻分明是挑釁和炫耀,“平時我好幾次想請您坐坐您都沒空,今天怎麽有時間來探望我?”


    “孟言,我們別兜圈子了!”許處長氣急敗壞,“我今天來找你,是想……”


    “我都聽說了。”他微笑著。


    許處長看了我一眼,估計以為是我一直在給何孟言直播,但我什麽都沒說啊。我就說了許處長來找你這一句話,他來找你是為什麽,我都不知道,何孟言從鬼口裏聽說。


    結果何孟言就是從鬼嘴裏聽說,而他自己就是那個鬼。


    “之前許處長說,您動用您的關係,讓我批了許輝然的項目,這些話我都聽說了。”何孟言此話一出,我和許輝然都有些震驚。許處長是說過,但是很不經意,連我都沒有留神,何孟言是怎麽知道的?


    許輝然一下子慌了,衝我和何孟言一通擺手:“這話不能亂說啊!我一個公職人員,怎麽會動用關係做這種事呢?你們不能誣陷我,我沒說過!”


    “說沒說過不是您許處長說了算。”何孟言微笑著,處變不驚,“也不是我,我助理說了算。”


    “你什麽意思?”許輝然警惕起來。


    “不好意思許處長,我畢竟工作比較繁重,平時別人匯報事情的時候,我怕記不清楚,”何孟言指了指天花板,“我辦公室,有二十四小時的聲音記錄。”


    我心裏冒出了一百個驚歎號!不僅是許輝然沒料到,我也萬萬沒想到。一個什麽樣的人,會在自己生活的場所,放監聽器?


    更讓我不寒而栗的是,這裏也是我生活的地方,也就是說,即使當時宋西辭不去找他,他也會知道宋西辭提過想讓我當他助理,而我沒有拒絕。不止如此,我在這個辦公室裏接過的每一通電話,接待的每一個客人,他都掌握著來龍去脈!


    這太恐怖了,我覺得很不安。不是因為我真的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而是我沒想到何孟言的戒備心這麽重。


    許輝然表情一下子就變了,我感覺他就快要跪下求何孟言刪掉這段錄音。


    何孟言細細觀賞玩味著他的表情,一言不發。


    許輝然冷汗都淌了下來:“這又能說明什麽,我不過開個玩笑。”


    “當然說明不了什麽,不過許處長,您緊張什麽呢?”何孟言悠然坐下,慢條斯理地反問。


    這通錄音當然不足以毀了許輝然,就算可以作為他濫用權力的證據,也沒有決定性的作用。我不知道許輝然在緊張什麽,但我知道,他緊張的絕不止這一小段錄音而已。何孟言手上,還有更能治他於死地的東西。


    “何總,無仇無怨,何必這樣整我?”


    “嗬,無仇無怨?”何孟言冷笑一聲,“許處長,我也很想知道,什麽仇什麽怨,讓你要設計一出車禍,非要我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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