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醫生的想法算和我之前的考慮不謀而合,但我最終放棄接康康去北京治療,是因為我自己尚且留了一堆爛攤子在那裏,不應該把他也卷入其中。


    原本我在北京無依無靠,出了事也隻消一個人扛著。而如果康康也在北京,尤其是現在這樣的狀態,那不管對於何孟言也好,對於盧川也罷,都是一個可以用來威脅我的利器。


    而我,隻有束手就擒無無力反抗的份。


    突然,一絲念頭閃過我腦海,我失態地一把攢住醫生的手:“我哥的骨髓既然可以,我是康康的姑姑,我的骨髓會不會也能匹配?”


    那醫生想了想,道:“理論上來說,骨髓移植主要是看捐獻人的,就是人類白細胞抗原。直係親屬的配對率的確稍微高一些,但是也隻有不到百分之三十,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做一個測試,過程可能有點疼。”


    我搶過話來:“我不怕疼。”


    “那好。”醫生點點頭,“我們安排一個時間。”


    在我無比堅持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今時的態度下,那醫生盡快安排了一次骨髓配對測試。


    測試要采集我的骨髓或者幹細胞,總之要拿一根挺粗的針從後背紮下去,光是聽著就不寒而栗。我挺怕的,一瞬間,我隱隱希望我和何孟言並沒有鬧成這樣,那麽現在他至少可以抱抱我,可以告訴我一句別怕。


    但是看到坐在長椅上冷漠的何孟言時,我徹底打消了這種想法,雖然我還是做作地說了一句:“我一會兒去做骨髓配型,你最好祝願我成功,那樣也許你可以少花一點錢。”


    他抬頭掃了我一眼,很快又把視線沉下去,然後毫不在乎地點了點頭。


    也是,錢這種東西怎麽可能打動得了何孟言呢。我不禁嗤笑於自己愚蠢的賣弄。


    做配型前,我去病房看了看康康,說真的,一看到他那張可愛的小臉時,我竟然絲毫都不怕了。隻要有一絲可能救到他,我多痛苦都無所謂,更何況醫生也說了,這個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三十啊。


    我媽聽說我要去做配型測試時,她難得地衝我露出一絲抱歉的表情,叫了兩聲我的名字,似乎想和我說什麽,最後化作一聲歎息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我從化驗室折騰出來,醫生說至少一個星期才能出結果,我急得額頭直冒汗,恨不得現在就聽到好消息。那醫生安慰道也急不得啊,誰也不希望匹配結果有錯誤啊。


    話雖如此,我還是挺難受的,心裏為接下來一周的煎熬做好了打算。


    中午的時候我媽和我嫂子去吃飯,我說我不餓,留下來陪康康。


    康康很懂事,躺在那兒不吵也不鬧,反而他越是懂事,就越叫了看著心疼。我正在那兒發著呆,突然他喊了我一聲:“姑姑。”


    我立刻抓住他的手:“康康乖,姑姑在呢。”


    “姑姑,我和你說個小秘密。”他小聲道。


    我趕忙撩開頭發,把耳朵湊過去:“你說,姑姑聽著。”


    “媽媽和奶奶問我疼不疼,我都說不疼。”他虛弱著嗓,“可是姑姑,我好疼啊。”


    我鼻子一下子酸了,但我不能哭,在孩子麵前哭像個什麽鬼樣子。


    我捏了捏他的手,算是迴應,一句話都不敢說,怕沒說出來一半眼淚就先傾盆而出。


    “姑姑,我這樣騙人對麽?”


    我點點頭:“對,康康這是懂事,不是騙人。”


    康康很努力地想笑,到頭來也就擠出一絲懂事的笑意,他又說:“姑姑,剛才那個叔叔,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不解:“什麽叔叔?”


    “就是那個偷看你的叔叔。”


    “偷看我?”


    “嗯。”康康點點頭,“媽媽剛才帶我去上廁所,指著化驗室跟我說,姑姑在裏麵給我做配型。然後我就看到那個叔叔在門縫裏看你,還拉了個醫生問是不是很疼,說姑姑你還發著燒,身體很不好,讓他們一定要考慮你的身體情況。”


    他說的人……是何孟言?


    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如果是以前的何孟言,可能的確如此貼心如此愛護我。而如今與我勢同水火的何孟言,有必要做出這樣的事兒麽。


    我隻好在心裏給他的行為打上“裝好人”的標簽,他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想混淆我的視聽,讓我以為他對我還有關心還有愛,好讓我繼續甘於被利用。


    見我久久陷入沉思,康康試探著叫了我兩聲,然後問我道:“姑姑,他是不是很愛你啊?”


    “什麽?”我迴過神來。


    “那個叔叔,偷看你的叔叔啊,他是不是很愛你?”


    我哭笑不得:“你知道什麽是愛麽你就說他愛我?”


    “我當然知道了。”他斬釘截鐵道,“反正爸爸不愛媽媽,他就從來不會這樣對媽媽的。”


    果然,再小的孩子都會把父母的舉動看在眼裏,並且記在心中。


    “對了姑姑,你還在發燒麽?”康康舉起小手,試圖貼上我的額頭。


    “不燒了。”我笑著搖搖頭,“早就不燒了,別擔心我,你趕快好起來,等你病好了,姑姑帶你去吃肯德基。”


    他立刻笑起來,眼睛彎成一雙小月牙:“好啊。”


    過了會兒我媽和我嫂子迴來了,我嫂子問了問我昨天怎麽迴來的,然後讓我趕快迴家休息一會兒,她們在這邊看著就行。


    我的確是又累又困,也沒再強撐,點點頭就先走了。


    讓我迴家我是不願意的,家裏就我那混賬哥哥,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我寧可露宿街頭。加上我還帶著何孟言,迴去連站都站不開。要不說我哥窩囊呢,這麽大人了,成家立業也有十年,居然攜妻帶子擠在我爸當年留下的房子裏,把那三室一廳塞了個滿滿當當。


    離開醫院,何孟言迫不及待地提起他的訴求:“我要的東西呢?”


    我心裏挺亂的,這種時候特別不想應付他的這些問題,但他非要提,我就隻能硬著頭皮:“等我處理完康康的事情再說。”


    何孟言也不傻:“我怎麽越來越覺得,這是你的緩兵之計呢?”


    我低下頭,沒有再接話。


    他幹脆停下腳步,勒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看向他:“吳愉,你要是和我玩什麽花樣的話,你覺得我會放過你麽?”


    我苦笑著:“何總,是你找我要東西,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啊。”


    “我本來也就不是求你。”他語氣懨懨,“我是在告訴你,除了按我說的做,你沒有別的路走。你大可以貪心,但是如果我不出這筆錢,你試試還有誰能給你幾十萬,讓你救你侄子的命。”


    我胸有成竹道:“盧川啊。”


    何孟言怔了一下。


    其實我早就想好了,既然這份所謂的賬單連何孟言都怕,那盧川就更沒有不怕的道理。雖然我不想訛任何人的錢,但事到如今,我走投無路,多齷齪的事兒我也都幹得出來。


    他鬆開了我的下巴,彎了彎唇:“你的確很是可以,我還是小看你了。”


    何孟言沒打算繼續理我,插兜走開,順便道:“我要的東西不在這座城市,我陪你玩太久了,後麵可沒這麽多功夫。我下午迴北京,你好好在家裏呆著,一個星期之後我來接你。”


    聰慧似他,必然早就發現我是故意騙他,為了能盡快迴來見上康康一麵。但我不知道的是,為什麽何孟言明知有假,還偏偏要陪我走這一遭,浪費對於他來說無比寶貴的時間。


    走之前,他摸了摸口袋:“哦對了,有東西給你。”說著他掏出一張卡和車鑰匙,“卡裏的錢應急用,有需要的話就開我車。”


    我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接。


    何孟言幹脆抓起我手,直接給塞手心裏。這是他久違地拉我的手,讓我不自覺紅了半邊臉。


    他沒注意到我的變化似的,霸道地吩咐道:“我不是白給你錢,作為交換,在我迴來這裏之前,你哪都不要跑,聽到沒有?”


    麵對他的命令,我竟然乖巧地點點頭。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有空就陪在康康身邊,這種安靜是久違的。何孟言沒有聯係過我,倒是珊珊給我打過電話,聽說了我家裏的情況,說她就先不說那些煩心事給我聽了,等我迴北京大家再詳聊。


    我陪康康的時候經常愣神,有一次他問我在想什麽,我發著呆說:“他為什麽要陪我迴來這一趟呢?”


    康康小大人似的脫口而出:“因為他喜歡姑姑啊。”


    我一愣神,然後笑得前俯後仰。


    其實何孟言這個決定是對的,隻要我留在北京,就宛如一顆定時炸彈。他既要防著我,又要防著盧川,與其如此,不如讓我跑去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免得他繼續煩這個神。


    距離配對結果出來的日子一天天靠近,我愈發緊張,比等待高考成績還要焦灼一萬倍。出結果的前一天,我還做了個夢,夢到醫生衝我遺憾搖頭,告訴我我的白細胞和康康完全不匹配,然後我幾近崩潰,哭得跪倒在地上。


    第二天,我就等來了和夢中完全相同的結果。


    隻不過醫生還說了一句:“倒是那位何先生,他的,和病人是可以匹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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