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汙染區已被處理,遏製程序結束。”莎莎緊繃至今的神經總算是得到了一個鬆懈的機會,“後麵的清理可以由第九區自己人接手,你們現在可以返迴了。”


    說著她開啟了監控係統上自帶的認知濾網,並通知第九區的那些管理人員可以進來了。


    光明汙染空氣是經常發生的事,隻不過往往在初期就能夠被遏製,像這次這樣發展到第三階段不得不求助於第一區的情況,其實是比較少見的。


    逐暗者是第一區才能培養出來的特殊團隊,所以大多數情況下,各淨化區處理光明汙染還是靠自己的工作人員。


    在沒有逐暗者的情況下,為了避免管理者們因遠程監控也受到光感染,“認知濾網”這項技術應運而生。


    原理說起來也很簡單,就像是在監控畫麵上加了一層濾鏡,所有的圖像數據在被采集後,都會經過數重複刻和重置處理,最後呈現出來的圖像雖然還能看出原本是什麽樣子,但不可避免會有不小程度的失真。


    不過這也保證那些“感染光”被阻隔在數據傳輸階段,不會對坐在中樞管理平台前的人產生影響。


    而逐暗者在對第三階段的汙染事件進行處理時,為了在監控上看清更多的細節,是需要關閉認知濾網的。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非常感謝。”當接收到消息的人們迴到中樞控製室時,所有屏幕上的圖像已不複剛才的清晰細致,就像打了一層不影響基礎觀看效果的薄碼一樣。


    莎莎從座椅上站起,例行地點頭迴應:“不用,這是我們的職責。”


    在精神層麵上無盡蔓延的光明中,為人類守護一片安寧的遮光之地——這便是逐暗者被製造出來全部的存在意義。


    逐暗者、巡命者……都是注定為了更多人類的幸存,而犧牲一切的“另一類人”。


    “赫爾,我在傳送平台等你們。”她一邊向外走去,一邊聯係自己的隊長。


    通訊頻道另外一端沒有及時迴應。


    “赫爾?聽到請立刻迴應。”


    “……”


    冥冥之中有種預感。


    莎莎踏出站點傳送台的步伐一頓,毫不猶豫地重新選定返迴中樞管理區的選項,並向所有逐暗者發出警報信息。


    “注意赫爾!他可能已經……”


    “莎莎!放棄站點12!直接放逐整個站點12!隊長他……不……這根本不是光因化……”聲音仿佛是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失真到聽不出這聲線屬於誰,斷續的字句中夾雜著模糊的雜音。


    “他真的……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能迴答嗎?!”


    “……”剛剛還能勉強聽清的話語完全被嘈雜取代,通訊中斷了。


    莎莎在空間傳送中暈眩了一瞬,思維有刹那間的空白。


    但這是不應該出現的。


    他們應該早就習慣了傳送,習慣了死亡,習慣了……失去。


    沒有時間為這突發的情況感受到更多從心底溢出的情緒,被後勤指揮職位訓練出來的習慣性冷靜,讓逐暗者做出了當下最正確的抉擇——


    “關閉所有監控!立刻放逐站點12全設施!”


    這句傳達給所有管理單位的話並不是提醒,而是身為人類淨化區光明汙染專項處理者之一,對非專業人士所下達的命令。


    對中樞係統的強製命令同步開始發出,未經第九區管理層直接躍入執行階段。


    空間放逐程序啟動,在第九區人造設施外穩固的空間隔斷區間,出現了一些不可見的波動,在人們尚且不知道的時候,站點12被這個整體拋棄。


    對於那片區域——包括站點12和鄰近站點——的所有可視化觀測全部禁止,無論是否開啟了認知濾網,無論有沒有人能看到那些觀測數據,全部禁止。


    這還不夠。


    中樞控製室的隔離機製自動開啟,將房間內外完全阻隔開來。


    這種應急機製與其說是為了保護中樞管理層的人,不如說是為了預防裏麵的人自上而下的感染。


    淨化區具有遍布所有位置的監控網絡,但隻有中樞控製室才能夠調出全部畫麵。


    其它的次級管理機構,隻能調動屬於自身管理範圍內的畫麵。


    更下麵的民用和公共區域,更是根本無法調用,連數據輸入通道都是唯一的。任何會在上麵播放的圖像,都將經過嚴苛的審核和檢定,才得以被放出。


    哪怕是中樞,都沒辦法更改這一係統。畢竟誰也不敢保證,管理層中不會有承受不住壓力,決定帶著下麵的人一起“成為光”的人;更不敢保證其中會不會存在已經開始光因化,希望“將光芒帶給更多人”的家夥。


    這樣的機製,讓民眾的安全得到了最大的保障。


    除非汙染就爆發在他們所處的區域,否則被外因光感染的幾率將無限接近於零。


    與之相對的,上層承受的威脅要大無數倍。


    他們每天都在接受無數圖像信息,來自淨化區內的,來自淨化區外的。隻要有任何一個節點出了問題,必然會出現新一輪的犧牲。


    但這是無可避免的。


    人類已經習慣了犧牲。


    但他們扔在盡力將犧牲控製在最小額度上。


    比如說在這種時候——


    封死中樞控製室,徹底將裏麵的人與外界隔絕。


    這樣一來,就算管理者們被“汙染”了,他們也難以將這“汙染”帶給更多的人。


    至於裏麵疑似“被汙染者”的心情,那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他們或許是應該感到悲哀的,可那又怎麽樣呢?


    剛剛返迴各自崗位,就麵臨著如此境況的第九區管理層一時間沉默了。


    此時呈現給他們的監控視頻中,已經沒有了站點12的任何邊角,隻有一個淨化區的空間概念圖懸浮在房間中央,向眾人展示空間放逐的進程。


    屬於站點12的所有設施已經從建築主體脫離,臨時展開的空間過渡區自它上方降下。


    然後,這片區域,包括裏麵的所有人,都將經由短暫的空間過渡,進入外界。


    進入那個充斥著泛靈體,充斥著歌聲的危險世界。


    “是出意外了?有認知濾網,我們應該沒問題吧……”


    “誰知道?等檢定結果出來再說。”


    “……”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莎莎幾乎是瞬間就下達了這一切的指令,以至於很多人還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發生了什麽?不是壓製成功了嗎?為什麽要封鎖信息傳輸?汙染區出了什麽事情?他們……有沒有被感染?


    不知道。


    連莎莎本人也不知道。


    通訊頻道中再沒有任何有效信息傳來,她隻能憑借最後得到的那幾句話推斷當前狀態。


    出問題的應該是赫爾,而且這一次的情況不同於一般的光因化。


    赫爾是他們的隊長,在光因抗性方麵是最強的,但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麽不講理。


    最強者反倒最先出問題。


    隻是偶然?


    還是逐暗者的培養,一開始就出了問題呢?


    她無從得知,而這顯然也不是在如此緊急的情形下,該浪費時間思考的問題。


    赫爾出事–隊伍失聯–信息屏蔽–無法判斷威脅等級。


    那麽按照應急處理預案,放棄所有威脅區域與身處其中的人。


    ——一切為了人類的延續!


    ——犧牲是必不可少的。


    他們曾經以此為由犧牲了無數人,現在,輪到逐暗者自己了。


    “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莎莎用自己的權限刷開了中樞控製室的大門——當然,是單向的,許進不許出。


    她踏進隔離通道,任憑特種反光合金材質的門扉在身後閉上並鎖死。


    前方的隔離帶一層層開放,通往坐滿了人的控製台。


    不久前微笑著與她交接工作的人們紛紛迴頭,眼中皆是接受現實的了然。


    “你們可以去第二隔離層等待一段時間,這裏我一個人就行了。”莎莎對他們說。


    “不必了,就這樣開始吧。”管理者代表打破雙方沉默的對視,語氣平常,仿佛現在麵臨的,隻是每日都會出現的小問題,而不是關乎這裏所有人的生死抉擇。


    莎莎返迴控製室的短暫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分析清楚現在情況和自己等人所處的位置了。


    他們依然是擁有淨化區最高權限的管理者,同樣也是潛在感染威脅的攜帶者。


    站點12發生了連逐暗者也沒有預料到的意外,而且這次是連同已被清理出的“輕汙染區”一並放棄,嚴重性可想而知。


    他們迴到控製室後就開啟了對站點12大部分區域的監測,如果已經有什麽東西突破了認知濾網,現在再規避也沒用了。


    不如盡快處理好放逐站點12的後續事宜,然後等待命運的宣判。


    莎莎沒有再說什麽,直接上手拉出汙染區的畫麵,並去除了認知濾網。


    屏幕亮度太高了。


    ——這是眾人的第一個感受。


    在看清楚畫麵之前,就在腦海中生成的感受。


    然後他們才意識到,屏幕亮度並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是自己的感知而已。


    有某種“額外”的光,從那個封閉的站點投了過來。


    莎莎很快調出逐暗者小隊所處的區塊監控,一鍵放大至全屏。


    因暫時無法探明的原因,通訊被幹擾了,這裏的視頻監控畫麵卻玩好無損。


    於是整個監控室裏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由赫爾轉化而來的光因體。


    或者說不是光因體?


    ……


    “果然,和地球是一模一樣的。”艾希把程詩瑤辛辛苦苦一路帶過來的書全都錄入了資料係統,然後就公器私用地自己翻看了起來。


    烏爾雅目光在書名上掠過,沒有忽視他這句話,“什麽一模一樣?”


    “生態環境,生物種類,甚至是氣候分布——這顆星球曾經都和地球一模一樣的。”艾希合上書,望向天際。


    在那裏,透明不可見的空間屏障之外,可以望見滿覆綠色的星球依然生機盎然,像無數個過去的日日夜夜一樣。


    “你確定一樣?”烏爾雅充分發揮了敢於質疑的學術精神,“我們來的路上,根本沒有看到過任何屬於地球上熟悉種類的生物。”


    那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就不說了,就連看上去很正常的植物,也全都是未知的新品種。


    比起懷疑自己的知識儲備,她自然更願意懷疑這個人的腦子。


    “都說了是曾經,現在早就變了。”艾希把書放迴自己身後的書堆,絲毫沒有將其還給程詩瑤的打算。


    程詩瑤眼睜睜看著它們被一個自律機器人搬運走,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


    好吧……雖然也不是她的書,但就這麽拿走真的好麽?


    不是已經錄入資料了嗎?


    還拿著紙質書有什麽用?


    收藏?


    都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現在這種種族文明生死存亡的時刻,收藏家這個職業也忒不受待見了。


    吳言看不下去地把她拉走,“怎麽?你還想繼續抱著這一摞東西?”


    “不是,我一路帶著過來,突然就沒了,心裏空落落的……”程詩瑤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個什麽。


    不舍?幾本書而已,還是圖書館隨便選出來的,哪兒來那麽多不舍。


    遺憾?又不是和熟悉的事物離別,她在遺憾個什麽啊!


    “行了行了,別想那麽多,迴不去就迴不去,留著除了觸景生情還能幹嘛?”吳言倒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理,毫不在意地戳破。


    讓她心生在意的並不是那幾本書,而是書所代表的——和地球的聯係。


    艾希告訴他們來到這裏就迴不去了。


    但剛剛抵達才半天的人們還沒有太多實感,或許有這樣的意識,但還沒來得及感受到其中的深意。


    程詩瑤或許是本能地想要留住來自地球的某些東西,再平常不過的寄情於物。


    直到被說出來,她才清晰意識到——“是啊……迴不去了。”


    比起悲傷,更多的是茫然。


    穿越不是每個人都擁有的體驗,同樣也不是每個穿越者都有這樣那樣的不甘與野心。


    從紅芒湖來到這裏的,都是有著各自生活的平凡人。


    ——至少絕大部分都是。


    對他們來說,穿越是不幸大於幸運的吧。


    那邊烏爾雅還在孜孜不倦的套話,對“大料”的渴求已經蒙蔽了她的雙眼,什麽高三女學生的人設、保護同學的責任感、銜尾蛇正式成員的矜持……全都被扔一邊兒去了。


    那些東西有觸手可及的未知信息重要嗎?


    當然沒有!


    差了十萬八千裏好嗎!


    段可煜看了她幾眼就不想看了,注意力迴到自己身邊這人身上,烏爾雅的死活跟他沒什麽關係,還是諸天的死活需要看著點。


    不過他在幹嘛?


    “你在看什麽?”諸天定定地看著某個方向,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不過那股子認真勁兒讓段可煜也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什麽也沒有啊?


    等等!


    好像……有某種空間變動?


    不過這裏本就是被人為開辟出來的額外空間,有這方麵的變動也不出奇。


    所以他到底在看什麽?


    “那邊……有什麽?”同樣的問題,諸天把它拋給了易瀾。


    “異域光。”易瀾以一種篤定的態度對他說,“不是這些人口中的‘光因汙染’,是真正的異域光。去告訴那個銜尾蛇的女孩,讓她現在帶你們跑路還來得及。”


    確定?


    誒不是……你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熟練啊?


    【1、有道理,溜了溜了。


    2、我不信,有證據沒?


    3、論跑路,你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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