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好不容易走出了樹林,發現林子外是一個小小的村落。

    村子不大,偶爾有狗叫聲傳來,再看日頭當空,有不少人家的房頂升起了嫋嫋炊煙。

    沐晚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的裝束,如果就這樣走出去,太過引人注目了。

    “娘,我要吃飯。”

    身邊的院子裏傳來孩子說話的聲音。

    “先去給你爹送飯,迴來再吃。”話音剛落,院門就被推開了,一個婦人領著一個孩子提著食籃走了出來。

    直到兩人走遠,沐晚才悄悄的溜進院子。

    院子裏晾著幾件衣服,沐晚挑了兩件自己能穿的扯了下來,都是粗布的衣褲,雖然有些不合身,但總算不顯得怪異。

    她將自己的衣物隨便包了兩下,找到一處河溝扔掉了。

    走到村口,那裏支了一個賣茶水的攤子,兩個茶客正在喝茶聊天。

    沐晚身無長物,隻能眼巴巴的看著。

    “這位小姑娘,要喝茶嗎?”老板熱情的看過來。

    沐晚搖搖頭:“老板,請問這是哪裏?”

    那茶客轉過頭,“這裏是牛欄村,小姑娘,迷路了啊?”

    牛欄村?

    連城附近還有這樣一個村落嗎?

    “這是連城的牛欄村嗎?”

    “連城?”那茶客相視一眼:“小姑娘,連城正在打仗呢,你不會想去連城吧,我勸你還是別去了,連城裏麵的有錢人都往外跑呢,現在隻剩下一些平頭老百姓。”

    “連城在打仗?是……是淩軍和楚軍嗎?”

    這次連老板都笑了:“淩軍和楚軍?小姑娘,你是從哪裏來的啊,這淩軍和楚軍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早沒什麽軍閥了,都是聯合軍。”

    “那打仗的是?”

    “是東洋人和聯合軍。”

    聯合軍?

    “那你們知道聯合軍的主帥是誰嗎?”

    幾人都搖搖頭,“我們隻知道聯合軍在跟東洋人交火,至於是誰帶的頭,那都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我們現在躲在這小村落裏,能活一天算一天,說不定什麽時候,東洋人就打過來了。”

    沐晚還想打聽,但這幾人明顯知道的不多,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據說連城離這裏還有一千多公裏,如果走著去的話,簡直是癡人說夢,更何況她身無分文,估計人沒到連城就已經餓死在半路了。

    她好不容易迴來了,沒想到這個世界也已變了天,茫茫人海,她頂著這張陌生的臉要去哪裏找他,就算僥幸找到了,他還會認出她嗎?

    連城在打仗,沐老爺大概也帶著家人離開了河圃,還有沈雲傾,尤墨染,沐文羽以及整個淩家,他們現在都在哪裏呢?

    “老板,請問這裏有藥鋪或者診所嗎?”

    “你順著這條路往前走,走個兩公裏有一個柳樹鎮,鎮上有診所。”

    老板見她穿得破舊,於是倒了一杯茶:“一個小姑娘家也怪可憐的,喝點水再趕路吧。”

    見沐晚猶豫,老板搖了搖頭:“放心吧,不收錢。”

    沐晚這才高興的拿起茶杯,一口氣把水幹了。

    對老板千恩萬謝後,沐晚便順著那條路往柳樹鎮去了。

    柳樹鎮在這一帶算是比較發達的一個鄉鎮,因為還沒有受到戰爭的波及,鎮上仍然是一片繁華的景象。

    沐晚的肚子餓得沽沽叫,腳底也磨起了泡,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

    看到兩旁賣包子賣饅頭的攤位,她舔了舔幹幹的嘴唇。

    以前在淩府的時候錦衣玉食,現在終於嚐到了饑寒交迫的滋味。

    一路打聽著,沐晚終於找到了柳樹鎮的診所,隻見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柳樹診所’幾個字,推開門走進去,隻有一個大夫坐在角落裏喝茶,診所裏冷冷清清,一個病人都沒有。

    “看病嗎?”大夫見有人進來,急忙熱情的迎過來。

    沐晚環視了一眼這個破舊的診所,“大夫,請問你這裏缺人嗎?”

    大夫一聽,臉色由熱情轉為冷淡:“不缺人,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哪有錢去養活閑人。”

    “這鎮上的人都不用看病嗎?”

    大夫往對門看了一眼:“現在都看洋大夫,誰還來我們這種地方啊。”

    沐晚這才看到對麵竟然還有一家診所,門麵幹淨,門庭若市。

    想必這家診所被擠兌的厲害,都到了要關門的地步了。

    “大夫,我會看病,也會打雜,我不要工錢,你隻需要管我一日三餐給個住處就行。”

    大夫上下打量著她,顯然是不信的:“你一個小姑娘會看病?”

    “大夫若是不信,一會兒有病人來,您讓我看一看行嗎?”

    正說話間,門就被推開了,一個婦人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那中年男人一瘸一拐的,麵色十分痛苦。

    “哎呦,疼死我了,你想弄死我啊。”男人哀嚎。

    婦人忍不住抱怨:“對麵的診所都排滿了,要不是怕你的血流幹了,也不會到這家破診所來 ,還不知道他們治不治得了呢。”

    大夫往那男人的腿上看了一眼,隻見他的大腿上插著一根鐵棍,已經血肉模糊。

    “看不了。”大夫直截了當的擺了擺手:“還是去對麵吧。”

    “我就說他們看不了。”婦人一臉的鄙夷,“我們還是迴那邊排著吧。”

    見兩人要走,沐晚急忙出聲道:“兩位等一下,這傷我能治。”

    大夫瞪了一眼:“胡鬧什麽。”

    沐晚不理他,上前查看男人的傷勢:“雖然這根鐵棍從大腿上穿了過去,但是沒有傷到股動脈,如果現在做手術還可以取出來,再耽誤下去不但會失血休克還會造成二次感染和其它並發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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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晚指了指對麵:“有兩個選擇,一是去對麵繼續排隊,大概天黑前也排不到,二,在這裏接受手術,保住這條腿。”

    大夫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低聲問:“你真的能行?”

    沐晚點點頭:“隻要你這裏設備齊全,這並不是什麽疑難雜症。”

    “設備倒是有,隻是……你要是醫死了人,我可是要吃官司和賠償的。”

    “放心,若是治不好,責任都在我,相反,若是治好了,傳出去對診所也有好處,起碼不會再這樣冷清,你想養活自己,我也想活命,不如我們就賭一把。”

    大夫驚訝的看向麵前這個文弱的女孩,明明弱不禁風,卻很容易讓人對她產生信任,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出了事,責任都歸你。”

    那女人聽說能治,雖然不太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姑娘,但是聽著丈夫不斷的慘叫,不得不試一試。

    能治好了最好,治不好的話,她還可以趁機索取賠償,何樂而不為。

    沐晚來到裏麵的診室,雖然這裏設備齊全,但已經很久不用了,她不得不將所有的東西都重新進行消毒。

    這個手術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麽難度,而且這雙手常年握著手術刀,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兩個小時後,男人大腿中的鐵棍被取了出來,沐晚又替他進行了縫合和包紮,並將病人安排到病房裏輸液,整個過程,那大夫都站在一旁觀看,先是懷疑,之後便是震驚,如此嫻熟的手法,他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聽說過。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大夫的嘴唇上下抖著,有些激動,看著沐晚就像看到了搖錢樹。

    沐晚想了想,沒有報出真名,“我姓淩,叫淩小晚。”

    “小晚,你以後就留在這裏吧,我不但管你吃住,也按月發你工錢,隻要你好好幹,我們一起賺大錢。”

    沐晚笑了:“好。”

    很好,終於找到了暫時落腳的地方,溫飽問題也解決了,接下來就要在這柳樹鎮繼續打聽淩家的消息了。

    ~

    淩慎行被外麵的炮聲驚醒。

    “大帥。”李和北敲門走了進來。

    “前線情況怎麽樣了?”淩慎行從書桌前坐起來,眼中已經恢複了清明。

    “東洋人的武器太厲害了,我們根本抵擋不住,東邊的城門已經失守了,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自從兩年前東洋人正式打響了入侵的第一槍,全國上下就罩在了戰火之中,東洋人迅速攻克北地,一路北下占領了大半個國家,現在戰火蔓延到了連城,而且連城也很快失守,他們不得不退到了與連城相接的杭城,現在連杭城也未能幸免。

    國內的軍閥早已解體,現在組合在一起的是聯合軍,但是聯合軍形同散沙,根本不足以抵抗東洋人。

    “河圃那邊怎麽樣了?”

    “大帥放心,夫人的家人都被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暫時不會有危險。”

    淩慎行點點頭:“你去指揮撤離吧,出了杭城再往南便是柳樹鎮了,那裏三麵環山,地型險要,讓聯合軍暫時先駐紮下來,再另謀對策。”

    “大帥,你已經幾天沒好好的休息了,撤離還需要一些時間,不如先睡一會兒。”

    “不用了。”淩慎行打開麵前的地圖,認真的看起來。

    李和北默默的歎了口氣,退出去關上門。

    自從夫人去世之後,大帥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用做不完的工作來麻痹自己,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忘記那份穿腸入骨的傷痛,但李和北知道,那種思念與悲傷就像積累在心裏的傷,時間越長,潰爛的越厲害,等到有一天傷入血液骨髓,便是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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