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當初的陪嫁中有一個綢緞莊,兩個中藥鋪子,還有一間開在旺角的茶館,如果說這樣的生意都不賺錢,其中沒有貓膩才是怪事。

    “瞧你急的,坐下來慢慢說。”沐晚笑著搖搖頭,“你這樣的可幹不了特工。”

    紅袖嘻嘻一笑,“小姐,我這幾天都在夏掌櫃的店鋪……不對,是在小姐的店鋪一帶四處轉悠,也經常裝做顧客進到店裏諮詢,夏有福一般很少露麵,我也隻見過他一次,不過據我這些天的觀察,這些店鋪的生意都是十分紅火,每天進進出出的客人不下百餘人。”

    沐晚不由冷笑,夏有福給她做掌櫃的時候,天天來哭窮,日日來報損,每天都說店麵客人稀少,入不敷出,不過這前身當初也真是愚蠢至極,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完全沒想去親自查看一番,完全被這個夏有福牽著鼻子走,最後還讓他自負盈虧,隻收一點租錢,估計說出這話的時候,夏有福已經樂得找不到北了。

    “夏有福為人怎麽樣?”

    紅袖說道:“我雖然隻見過他一次,卻從他的夥計那裏打聽到,他這個人特別的吝嗇,他們背地裏都喊他夏扒皮,克扣工資,投機倒把,不近人情。對了,這幾天我常去那個中藥鋪子,跟管帳麵的一個先生很熟絡,他私下裏跟我說,夏有福的帳麵很不幹淨,他也是為了養家糊口,迫不得已幫著他弄虛作假。”

    沐晚深思片刻:“你找機會把這個帳房先生約出來,我要親自問他。”

    紅袖嗯了一聲:“我明天就去。”

    沐晚轉著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屬於她的東西,是時候拿迴來了。

    ~

    第二天,那個管帳的先生就來了,他穿了一件灰布的長衫,外麵套著黑色馬甲,瘦削的臉上架著一副圓框的眼鏡,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的模樣。

    他是第一次來淩府,一路跟在紅袖的後麵卻沒有東張西望,哪怕心裏再好奇還是保持著淡定的神態,見了沐晚,也沒有阿諛奉承,隻是恭敬的叫了聲“少夫人”。

    沐晚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穿著樸素,但是幹幹淨淨,身上有種文人獨有的傲氣。

    她對這位先生的第一印象很好,立刻讓紅袖搬來了椅子,先生道了謝,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不知道先生貴姓?”

    那男子拱了拱手:“在下於術。”

    “於先生。”沐晚親自斟了一杯茶遞過去,於術立刻起身接了過來,再次道謝,表情仍然平靜如水,絲毫沒有因為沐晚的殷勤而流露出任何的自得。

    沐晚見了更加喜歡於術的性格,不卑不亢,行事得宜,她心中開始了暗暗的盤算。

    “聽說於先生曾經留學國外,身上倒沒有洋人的浮誇作派。”

    於術道:“我早年在國外呆過幾年,迴國後找工作卻是四處碰壁,最後經人介紹在夏掌櫃的中藥鋪子做事。”

    “於先生精通三國語言,在國外的時候也是本專業的高材生,卻不想迴國後懷才難遇,聽了著實讓人覺得惋惜。”

    於術一驚:“少夫人怎麽知道的?”

    沐晚笑笑:“我想重用於先生,自然讓人去查了於先生的底細,於先生不要見怪才是。”

    重用?

    於術的情緒終於有了起伏,他在國外刻苦學習,想要迴國後學有所用,沒想到他的才華並不被這個亂世所認可,因為他的父母出身低微,他隻能憑自己的本事謀求工作。

    明明他要更加優秀,但別人不是憑借著家裏的關係,就是直接進行賄賂,他自恃清高,對這種事情十分不恥,以至於在連續的四五年裏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隻能給人家打零工勉強維持生計。

    他在夏有福的店裏做帳目也不過半年時間,早就生了辭職的心思,夏有福的為人他極為看不慣,更是不讚同他的經營方式。

    “於先生應該知道,夏有福的幾家店都是我名下的,他不過隻有經營的權利而已,當然,這份權利也要看我願不願意才是。”

    於術說道 :“不瞞少夫人,夏有福的帳目的確有很大的問題。”

    這些事情他一直憋在肚子裏,憋得他十分難受,可他拿著夏有福的工資,自然不會做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但沐晚不同,她才是這些店的主人,他同她細述也不存在吃裏扒外之說。

    沐晚讓人去布置午飯,笑著對於術道:“於先生,如果不嫌棄留下來一起吃個午飯,我們邊說邊談。”

    於術受寵若驚,卻表現的十分鎮定,拱了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術一直吃完了午飯才離開,第二天下午又來了一趟,等他走後,沐晚便坐在他帶來的那一大摞帳本裏翻看,她上大學的時候選修過會計學,雖然不算精通,但經過於術的指點,看帳本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直看到傍晚,看得她腰酸背痛,果然如同於術所說,帳本裏的漏洞簡直多不勝數,高價進低價出的情況比比皆是。

    一個正經的生意人,誰能這樣明睜眼漏的做虧本買賣,就像這批藥材,進價要十個銀元,卻以八個銀元的價錢賣了出去,不但賠了兩個銀元,還搭進了人工費店麵費和稅費,損失可不止兩個銀元。

    沐晚注意到,這種高進低出的情況隻針對一個客戶,這個客戶是一個叫羅掌櫃的,隻要他來買貨,全部都是不計成本的低價賤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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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要查查這個羅掌櫃了,不過在這之前,先要對付夏有福。

    ~

    夏有福正在他的中藥鋪子裏對帳,旁邊站著他的大夥計。

    他喝了口茶,就聽外麵有人說道:“你們是誰?”

    “夏掌櫃在嗎?”很溫柔的女聲。

    “夏掌櫃在裏麵……喂喂,你們不能就這樣進去……。”那夥計似乎攔不住,隻能高聲喊道:“夏掌櫃,有人找。”

    夏有福抬起頭就看到麵前站著的美麗女子,一襲米白色的衣裙,梳著簡單的發髻,不見任何金銀首飾,隻在頭發上別了一簇新鮮的桂花,淡雅別致,氣質不凡。

    夏有福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少夫人。”

    不但是沐晚,她的身邊跟著兩個丫頭,一旁還站著個穿軍裝的高個男子。

    他起身行了禮:“少夫人怎麽有空過來了?”

    嘴上說得客氣,心下卻在腹誹,這位少夫人一無是處,不過就是花架子,這次過來也隻是走一個過場,他隻需要隨意應付一下就好了。

    “我要是不來,夏掌櫃是不是都忘了這家店的主人是誰。”沐晚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施施然的看向夏有福,那雙明媚的眼睛中噙著笑,卻是不達眼底,隱隱有種審視的意味。

    夏有福一愣,怎麽覺得這位少夫人有點不一樣了,可究竟是哪裏不一樣,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夏有福急忙笑道:“我哪裏敢忘,這店鋪是少夫人的,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原來夏掌櫃還記得。”沐晚挑起眉,“可夏掌櫃似乎忘了每月報呈帳本,匯報經營情況的事。”

    夏有福道:“少夫人大概也忘了吧,您說過,這幾家店讓我自負盈虧的。”

    “我確實這麽說過,可是夏掌櫃的租錢呢?就算是自負盈虧,夏掌櫃用著我的鋪子賺錢,每個月也要給租錢啊,可我不記得什麽時候收過這樣的錢。”

    夏有福歎氣:“不是我不願意交這份錢,隻是生意實在是不好,月月虧損 ,實在是沒錢交給少夫人啊。”

    沐晚一副了然的模樣:“原來如此,那真是為難夏掌櫃了……”

    夏有福頓時感激不盡,心下卻在鄙夷,果然是個蠢笨的女人,幾句話就給打發了,真是好對付極了,能有這樣的東家簡直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既然夏掌櫃的生意如此難做,又是月月入不敷出,那我也不好再拖累夏掌櫃,這個爛攤子我就收迴了,以後是虧是盈都算在我自己的身上,跟夏掌櫃沒什麽關係了。”沐晚笑眯眯的看著他:“這些日子一直連累夏掌櫃跟著賠錢,我也是十分過意不去。”

    夏有福肚子裏的冷笑瞬間就化做了震驚,他張了張嘴,竟然一時沒說出話來。

    “夏掌櫃是高興的話都不會說了嗎?也難怪,誰願意一直管著這樣的爛攤子,隻賺不賠的,你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你也不用覺得愧疚,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還希望夏掌櫃以後另謀高就。”

    夏有福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竟然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給打發了?這些店麵他可是傾盡了全部的精力,自然也是從中大賺特賺,嘴裏的肥肉忽然就要被人奪走了,夏有福哪會善罷甘休。

    夏有福立刻鎮定了下來,笑著道:“少夫人說的是哪裏的話,我一心一意經營這些店麵,雖然現在虧損,可將來前途無量,更何況這些年,店裏的人都習慣了聽我的指揮,如果突然換了人……。”

    “夏掌櫃是在威脅我嗎?”沐晚輕揚了唇角,眼底溢出冷笑:“夏掌櫃如果想走,大可以把這些習慣聽命於你的人都帶走,現在世道不景氣,我倒是不愁雇不到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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