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青峰的一側還有一座山峰,因為矮小一些被叫做小青峰,小青峰上也有一處寺廟,不過卻是座尼姑庵,叫做翠雲庵。

    翠雲閹雖然不大,但是因為和盛名遠揚的同濟寺相鄰,所以香火也十分繁盛。

    此時,寺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灰色袍子,做尼姑打扮的女人邁著輕緩的步伐走了出來。

    當她看清站在山頂雲鬆下的那個人時,平靜的瞳孔突然猛烈的收縮,湧起一陣難以形容的震驚、喜悅、痛苦、矛盾,這樣複雜的情緒簡直如同風起雲湧,在她漂亮的眼目裏瞬間變換。

    她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立於鬆下的人。

    他穿著最普通的玄色長衫,身材挺拔修長,隻是眉眼間落了一層淡淡的憂鬱,此時站在這漫天的光芒之中如同絕世獨立,遠離塵埃。

    腳步聲極輕,淩慎行還是聽到了,他轉過頭正對上那女尼的目光,眼底不由浮上一絲喜悅。

    他張了張口,似乎要喊一句什麽,那女尼突然雙手合十打斷了他的話:“貧尼靜修見過少帥。”

    淩慎行眉頭微蹙,嘴張了張,終是什麽都沒說。

    女尼的表情淡淡的,可心潮卻如同碧波起伏:“不知道少帥找貧尼有什麽事?”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這麽客客氣氣,她是師太,他是香客。

    淩慎行也很快收斂了情緒,“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就是過來看一看……師太。”

    女尼笑了笑:“貧尼一切都好,多謝少帥掛念。”

    兩人隻說了兩句話,似乎再無話可說。

    風從山頂吹過,吹著玄色的衣袍獵獵作響,淩慎行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終是苦笑著牽了牽嘴角:“我就不打擾師太了,師太保重。”

    說完,毅然轉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女尼的聲音,帶著絲難以言語的哽咽:“你似乎瘦了一些,也要多保重。”

    淩慎行的腳步頓了下,不過很快就快步下山去了。

    直到不見了他的背影,女尼才默默低下了頭,兩行清淚從眼中滑落而出。

    她狠心拋下他的時候,他不過才三四歲的模樣,女兒就更小了,剛剛滿月。

    她以為和督軍伉儷情深,卻想不到他在她懷著孩子的時候又娶了兩房姨太太,都是年輕貎美,比她要小上整整十幾歲。

    她雖然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想到督軍當初對她的信誓旦旦,說過今生隻娶她一人時的豪言蜜語,她無法接受他對其他女人體貼入微和歡聲笑語,更可怕的是,她還要和這些女人共同生活在一個大院,伺候同一個男人。

    說她擅妒也罷,說她心胸狹窄也好,她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萬念俱灰,她毅然去了翠雲庵削發為尼,無論督軍怎樣懇求,她的心如死水,督軍最後隻得對她許下誓言,隻要她在世一日,他就永不扶正任何一個姨太太。

    她聽了,也隻是笑笑罷了,當初他也曾承諾過今生隻娶她一人,山盟海誓之後不過是滿目瘡痍。

    她自從落發為尼之後,一心向佛,對於身外事已經毫不關心,唯一讓她牽掛的也隻有那兩個孩子……

    他已經貴為少帥,而她不過就是一介女尼,如果讓他的屬下知道他有一個尼姑母親,不知道要在背後怎麽取笑他。

    所以,哪怕她想好好的看看他,親手下廚為他做頓飯,或者隻是麵對麵的坐著關心下他的喜怒哀樂……

    就算什麽也不做,隻是這樣靜靜的望著他的背影,對她來說也是莫大的滿足。

    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否則也不會拋夫棄子來到這尼姑庵,他的成長她沒有參與,她不知道他的喜好,不了解他的脾氣,她這樣一個人又有什麽臉麵稱之為母親。

    靜修想到此,越發覺得心情沉痛,而心腹處更有一陣錐紮般的刺痛,這疼痛來得十分突然,讓人幾乎措手不及,她的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人也支撐不住的癱軟在地。

    正巧一個小尼姑出門看到,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靜修師叔,哪裏不舒服?”

    靜修麵色蒼白,想要強自忍下,可還是疼得不能自已。

    小尼姑驚慌失措,連忙高聲喊人。

    ~

    沐晚沐浴更衣後,有僧人送來了午飯,兩菜一湯的素齋,看似簡單,味道也不算太差。

    沐晚問那送飯的僧人:“師父,同我隨行的人都安排妥當了嗎?”

    僧人答道:“早就安排妥當了,都在後麵的院子裏用齋飯。”

    沐晚點點頭,又看了看那僧人。

    僧人還算聰明,立刻會意,合掌道:“施主是想問淩施主嗎,他剛從外麵迴來,我正準備讓人去送齋飯。”

    淩慎行在連城可謂人盡皆知,更何況他也時常陪老太太來添香火錢,這寺裏的許多建築還是他出資興建的。

    沐晚道了聲謝,僧人就退出去了。

    不久,映春就進來道:“少夫人,少帥在外麵等你呢。”

    沐晚也來不及吃飯,急忙就起身迎了出去。

    小小的院子裏十分幹淨,門旁種了兩棵白玉蘭,此時花已凋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淩慎行站在那棵白玉蘭樹下,看著她一步步走近。

    因為前來請佛,沐晚也穿得十分仆素,白色繡暗紋的元寶領上衣,黑色的及踝裙,頭發隨意的挽著,沒戴任何的金銀首飾。

    她盈盈走來,清秀雅致,別有一番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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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晚見他的臉繃得緊緊的,心情看上去並不太好,她小心著走近了,迎著她的目光輕聲問道:“吃飯了嗎?”

    淩慎行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這張仰起來的臉白白淨淨,不帶任何脂粉的味道,簡直就是天然的白玉,再加上美得驚人的五官,不愧是連城第一美人。

    他本來煩躁的心情卻因為她簡簡單單一句“吃飯了嗎”瞬間鬆軟了下來。

    他搖搖頭,有幾絲委屈似的:“沒吃。”

    沐晚笑道:“我的齋飯也剛送來,還沒來得及吃呢,不過,你要少吃一點,你知道我很能吃的。”

    淩慎行什麽也沒說,隻是靜靜的凝視著那雙美豔的水眸,佛門聖地,雖然他不信這些,但也保持著最起碼的尊重,不然以他的個性,現在已經抱著她強吻了。

    兩人坐下來安靜的吃飯,隻有碗筷的聲音,彼此都沒有說話。

    沐晚知道他心底有事,這事應該跟軍事無關,可她不是神仙,猜不出他心中所想,替他擔憂的同時又隱隱有些失落。

    他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會跟她說心裏話,他做了什麽,想做什麽,都不會告訴她。

    就像這次他要前去北地,這麽重要的事情,她竟然是當天才知道。

    或許,他對她的感情並非如她想像的那般牢靠,隻是一時的興趣或者其它,而她對他的了解也隻止於這個前身留下的記憶,如同鏡花水月,看著漂亮光鮮,不過是黃粱一夢。

    “怎麽了?”淩慎行發現她隻吃了一點就放下筷子,她平時可是個“吃貨”,最喜歡研究如何吃喝,難道是這裏的素齋不合她的口味?

    沐晚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無比自然的笑了一下:“爬了半天的山,累的沒有胃口。”

    他沒說什麽,讓人把碗筷撤了,其實他又何嚐有胃口,隻是想和她單獨坐一會而兒。

    “我一會兒就要去北地了。”淩慎行說道:“我留了兩個排的兵力護送你迴連城。”

    “謝謝。”

    淩慎行看了看她,總覺得她的熱情不太高漲,神情也是懨懨的。

    頓了頓,他終於開口道:“我這迴去北地最晚要半年,最快也要三個月,府裏的事情還要你多照顧,奶奶年紀畢竟大了,沐錦柔又是個心思多的。”

    沐晚笑道:“奶奶雖然年紀大,但她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都要多,而且又聰明睿智,她要知道你這樣說她,一定會罵你一頓。”

    這府裏的事情哪輪得著她來打理,老太太就算現在氣沐錦柔,可沐錦柔又豈是坐以待斃的主兒,不用多久,一定會想著法子重獲老太太的歡心。

    喜歡是根深蒂固,討厭也是刻骨銘心,想讓老太太對她這個曾經的“惡人”有所改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她懶得去管內宅的事情,巴不得清清靜靜躲在實驗室裏做藥,隻要旁人不招惹到她的頭上,她也不願意同他們計較。

    淩慎行豈會不知道這內宅裏的你爭我鬥,他頓了一下說道:“我到了北地後會給你打電話,你要是有什麽事就在電話裏說。”

    沐晚這麽聰明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說,雖然他不在淩府,但是隻要她“告狀”,他也會替她做主撐腰。

    沐晚想到此,終於還是開懷的笑了。

    不管淩慎行對她是哪種感情,在這個亂世能有這樣的男人庇護,那是她的福氣了。

    淩慎行吃完飯又同她小坐了一會兒,警衛已經來催促了,沐晚替他換上了軍裝,又親自目送著他下山。

    直到山腳下的軍隊浩浩蕩蕩的離開,她仍站在山頭上,他這一去不知道要用多久,習慣了他每日在身邊的日子,忽然就變得無比空虛。

    “少夫人,山頂風大,可別著涼了。”映春心疼的道。

    “嗯,迴去吧。”

    沐晚正要迴她的小院,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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