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之後,你還上我這兒來,給我讀書聽麽?”他問道。君懷琅聽他問話,放下手中的書冊看向他。而今薛晏雖仍舊趴在馬車的榻上,卻早和前幾日不一樣了。他雙臂交疊著,墊著下巴,衣袍也穿戴得齊整,打眼看去,慵懶又閑適,看上去並不像個傷患。他的恢複能力確實強得很,這幾天給他換藥的進寶也說,傷口都結了痂,已然好了不少。故而自這兩日開始,薛晏偶爾要坐起身來,或者下地活動活動,君懷琅都沒有阻攔。按說他這樣的狀態,已經不需要君懷琅日日照顧,更不用像之前他什麽都做不了時一樣,給他讀書解悶了。君懷琅略一遲疑,沒有說話。按著他平日裏的個性,徑直迴絕也便罷了。待他迴到金陵,眼看著已經過了五月,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可是此時,他卻發現,自己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因為同薛晏朝夕相處了幾日,他竟生出了些不舍。讀書時總能看見他的表情,二人還時常交談,這種平淡安靜的氣氛,竟讓他有些舍不得,想要長久地繼續下去。……或者說,他不是舍不得這種氣氛,而是舍不得薛晏。君懷琅被自己的這個認知驚了一下,握著書的手微微收緊。薛晏見他沒說話,就知道他想拒絕。自己當然不是非得聽他讀書,隻是想找個借口,日日都能見他罷了。他這幾日的無賴耍得輕車熟路,見君懷琅不說話,他便開口道:“我這天天趴著,看書多費眼睛啊。迴去還有不少公文要送到我那兒,你不如幫幫我?”分明就是借口。薛晏受了那麽重的傷,即便他自己覺得不用再養了,知府和永寧公也不敢拿這些瑣事給他添麻煩啊。君懷琅知道他這隻是句借口。但這借口像是替他找的一樣,讓他心下鬆了口氣。“好啊。”他微微一笑,抬眼看向薛晏。薛晏不由自主地也跟著露出了個笑。他心想,煩死了,這人怎麽就能這麽好呢。他這段時間愈發放肆,也全是因為君懷琅慣著他,要不然,他也不會有這般大的膽子。薛晏多少嚐到了些被偏袒的甜頭,隻覺此番這傷受得值,特別值。有他這個傷員在,迴程的馬車也走得極慢。一直到了天黑下來,一行人才緩緩迴到了金陵城。路過北城門時,君懷琅還往外看了一眼。堤壩邊的官道依然圍著,還沒有修好。“看什麽呢?”薛晏眼尖。君懷琅道:“啊,沒什麽。隻是前陣子聽說這裏在修官道,便看看修得如何了。”薛晏聞言淡淡嗯了一聲:“我明日催催他們。修個路,怎麽這麽不利索。”君懷琅連忙笑著製止他:“還不過半月,不算慢,還是別催了。”他廣陵王一開口,人家不得飛快地趕工期?屆時又要勞民傷財。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馬車便停在了巡撫府的門口。拂衣早等在了這裏,搬好了下車的腳凳。君懷琅扶著薛晏下車,便同他一路迴到了二人的住處。到了分別的位置,君懷琅停下腳步,就見薛晏抬起胳膊,輕輕碰了碰他。“明天別忘了。”他說。君懷琅抿唇點了點頭,就聽薛晏意味不明地低聲笑了一聲。這笑聲像是在他的耳根上燙了一下。待君懷琅迴到了自己的房中,還有些沒緩過來。拂衣將茶端到了他的手邊。君懷琅端起喝了一口,便吩咐拂衣道:“去將我裝書的箱子搬過來。”他還記著,薛晏那兒除了兵書,也沒什麽別的了。他這裏除了科舉所用的書籍之外,還有些話本遊記,他想著翻出兩本來,明日帶去給薛晏。拂衣應下,沒一會兒,便領著兩個小廝將箱子搬了進來。君懷琅放下手中的茶杯,便去翻書。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唇角微微揚起,目光柔軟,與平日裏清冷安靜的模樣截然不同。正當他要拿起一本書的時候,拂衣忽然小聲開口道:“少爺此番去揚州,可是遇見了什麽人?”“嗯?”君懷琅一頓。拂衣小聲笑了笑,道:“總覺得少爺像是碰見了什麽好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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