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知道,這一切,是君懷琅給他的。淑妃的正殿金碧輝煌,明亮的燈火映照在珠玉金器上,將君懷琅的笑容照得特別亮,熱騰騰地烙印在了薛晏的心裏。他的心鼓噪起來,讓他的耳膜都在跟著共鳴。有種熱烈的、讓他有些慌亂的情緒,淤積在胸口,將他的血液變得前所未有的滾燙。他的手無意識地落在了那隻銅板上,將它緊緊地攥進了手心。像是在紓解他心中陡然生出的,那迫切地想要占有什麽、並將它嚴嚴實實地藏起來的衝動。第33章 薛晏迴到西側殿時, 夜已經深了。他一個人坐在燈下,把玩著手裏的那隻銅錢。就是個普通的銅錢,平平無奇,上頭刻著“清平通寶”四個字, 在燈下折射出晦暗的色澤。但他卻顛來倒去地看, 目光一直未曾從上頭挪開。進寶也不敢打擾他, 隻偶爾瞥一眼他的神色。隻見薛晏垂著眼, 睫毛在燈下拉出長長的陰影, 眼神平靜,目光卻又很深,讓進寶猜不透他在想什麽。於是進寶就偷偷溜出去, 給他打洗漱用的熱水了。不過他剛出去沒多久, 就又折返了迴來。聽到門響,薛晏抬頭瞥了他一眼,就見進寶站在門口,一副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模樣。“有話說話。”薛晏神色冷淡,將目光重新落在銅錢上,並不關心他這欲言又止是什麽原因。“主子,鳴鸞宮外……小魏子來了。”他說道。“說有位公公,要與殿下相見。”薛晏頓了頓, 抬起了眼。進寶哆哆嗦嗦地說道:“他說讓殿下從側門出去, 萬不可引人注目……主子, 莫不是……!”他話說到這兒,已經要發不出聲音來了。薛晏挑了挑眉, 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麽嚇成這樣?”進寶聞言,堅持不住了。他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帶著哭腔道:“是不是奴才跟蹤他的事兒,讓他發現啦!如今叫主子出去,定然是要滅口的!主子還是別去了,隻當奴才沒傳這句話,要殺要剮,就隨便他們吧……”說著,進寶嗚嗚咽咽地就要哭。薛晏露出了無語的表情。他從桌前站起來,隨手扯過大氅披上,一邊穿,一邊往外走,路過跪在門口的進寶時,還踢了踢他的屁股,示意他擋著門了,讓他讓開些。“多久之前的老黃曆了,能把你嚇成這樣?”薛晏一邊係帶子,一邊居高臨下地垂眼,俯視著進寶。“起來,哭什麽,這是好事來了。”進寶正嚇得直抹眼淚呢,聞言淚眼朦朧地抬眼,就對上了他主子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冰涼而冷靜,裏頭卻熊熊燃燒著權勢的火焰,以及兩分盡在掌握的笑意。“……什麽好事?”進寶不解。薛晏係好了大氅,抬眼看了一眼外頭深沉如墨的夜色。他勾了勾唇,垂眼看向進寶。“不久以後,東廠廠督都要對你磕頭行禮,算好事嗎?”進寶被嚇得肝都開始打顫了。完了完了,主子這是被嚇出失心瘋了嗎!他連忙膝行過去,就想把他那個已經開始說瘋話了的主子攔住。可薛晏已經抬腿,從他身上跨了過去。走進了深沉的夜色中。進寶沒看到,在走出門的那個瞬間,薛晏抬手,不動聲色地將握在手裏的銅錢,放進了心口的位置裏。果不其然,正如薛晏所猜測的,在鳴鸞宮側麵空寂的宮巷中,站著兩個人,穿的都是普通太監的服飾。他算來,這人也該是在這段日子尋來。如今冬深了,本就天冷,宮人們都畏寒,就容易躲懶。再加上今天冬至,一半當值的宮人都放假過節去了,對於東廠來說,正是入宮來的好時候。他沒提燈,直到走近了,那二人才看見他。伺候在旁邊的那個連忙迎上來,薛晏遠遠一看,就知道是小魏子。小魏子迎在他麵前,躬身衝他行了個禮,笑道:“五殿下,您來了?吳公公已經在那兒等您了。”薛晏往那邊看去,就見不遠處站著個老太監。想必就是那個人了。他母妃當年的貼身太監,如今東廠廠督段崇最得力的手下,吳順海。薛晏的動作頓了頓,適時地擺出了一副近鄉情怯的姿態,接著便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那人麵前。不等他開口,吳順海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麵前,聲淚俱下地磕頭道:“五殿下,老奴總算是見到您了!”尖銳沙啞的嗓音,帶著淒惶的泣音,迴蕩在夜涼如水的宮巷裏,聽起來尤為淒愴,特別讓人動容。薛晏懂了。向來要拿捏一個人,總需有唱紅臉的,也要有唱白臉的,拉扯之間,才能將這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麵前的這個,就是專門負責用舊情綁住他,讓他覺得東廠對他情誼深重,那麽另一個,就是做後頭那尊寡言少語的大佛,來操控他,讓他按著東廠安排的方向走。畢竟,他們是要將自己推上高位的,總會有不受掌控的風險。既然如此,就既需要威懾他,也需要用真情感動他。不過是對著演戲,這對薛晏來說,再簡單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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