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地下女皇站到陽光裏去彈琴唱歌?


    去用音樂喚醒這支離破碎的大地?


    這種事,慕容嫣然做夢都沒想過。


    她一雙美目停在麵前少年身上,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卻又有幾絲疏狂的味道,比如...頭發很亂,還有呆毛,一如當年在春色江南的屋簷下同時側頭的初見。


    世上任何人讓她去唱歌,她會讓這個人死的很慘很慘,但眼前這一位,她卻不會去違背,所以她溫柔地應了聲:“哥,我什麽都聽你的。”


    ...


    孟木鹿永遠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會走上這個軌跡...


    他曾是南蠻一方部落的大王,也是整個氏族天賦最強的武者,破超凡,過傳奇,再借著殺劫一飛衝天成為神話,所到之處,要麽是眾人崇拜,要麽是眾人恐懼。


    本以為從今以後,這天下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自己注定將名流千古,成為千年後,史書上翻來都令人震駭的傳奇。


    但他絕對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名不經傳的舞團的護衛長。


    一個舞團的護衛長?


    什麽狗屁身份?


    不僅如此...


    身為南蠻神話的他有了五十個剛剛穩住了精血的武夫做手下,這些武夫沒有歪瓜裂棗,身高也都比較一致,是那位忽然出現的神秘公子招收了塞給他的。


    他一開始是想拒絕的,但他孟木鹿不是個沒腦子的人,就算用腳去推,都能知道這位被自家主人千依百順靠著的公子,是一個什麽樣的變態。


    所以,孟木鹿強忍著收下了這五十個武夫。


    那公子又招了十個能歌善舞的少女,然後讓他管理,這些少女身形婀娜,姿態優雅,顯然都是經過訓練的,隻不過在亂世裏失去了原本的營生。


    但是,他孟木鹿不是一個看臉的人,他也不知道女人好不好看。


    他隻知道自己一巴掌就可以把這些人全部拍死。


    然而,這些人連點肌肉都沒有,居然可以成了自己的手下,需要自己管理著他們。


    簡直了,孟木鹿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了。


    開什麽玩笑??


    他寧願一人拎著一雙拳頭,去麵對一支軍隊,都不願意做現在這種事。


    阿苦流下了屈辱的眼淚。


    我身為南蠻神話...


    忽的,少女柔柔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來:


    “阿苦。”


    身為南蠻神話的孟木鹿猛然站起,稍息立正,鞠躬。


    白桃花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如今的她能夠將自己的體型、皮膚都控製在最完美的地步,可謂是極美,美的令人唿吸都困難的那種。


    冷豔如君臨天下的皇後,詩意如煙雨江南的才女,神秘如黑夜裏令人悚然的未知.....


    這樣一個女人。


    孟木鹿害怕的要死。


    白桃花招了招手,“過來。”


    孟木鹿雙手交叉,護在小腹前,弓著腰跑了過去,彎腰避免自己的主人說話時要仰望自己,否則那就是自己的大不敬啊!


    主人不過一米七的個兒,自己卻又三米多,這一彎腰就是對折了九十度...


    白桃花手指一點,觸碰在了他眉心。


    孟木鹿一驚,忽的跪倒,求饒。


    白桃花小聲道:“沒什麽,就是讓你忘記一些事,我要殺你哪需要特意走過來?”


    孟木鹿一驚,急忙道:“是,是,您說的是。”


    白桃花輕哼一聲,“哎呀,果然人一激動,就容易露餡,你明明是個啞巴,怎麽會說話呢,哥哥看到又要生氣了,哥哥一生氣,你可是會死的很不容易呢。”


    孟木鹿瞪圓眼。


    孟婆說死的不容易,那是真不容易。


    這位身高三米多的肌肉光頭猛男不敢再說,瞪著大眼,用眼神可憐兮兮地求饒,卻不敢說話。


    白桃花道:“算啦,我救救你吧。”


    孟木鹿頓時換上了感恩涕零的大眼。


    白桃花雙指玄妙,充滿一股死寂詭譎之息,如是一隻可怖的黑霧衝入了孟木鹿的元神裏。


    很快...


    孟木鹿的恥辱消失了。


    他忘了自己能說話,成了個真正的啞巴。


    也忘了自己南蠻神話的身份。


    如今,他腦海裏被孟婆隨便塞了一段記憶進去:


    我叫阿苦,我今年十八歲,為什麽我會是十八歲,不用問,我就是十八歲。


    我本來是一個童生,走山路遇到賊寇,全家被殺,幸被老爺所救,從此我棄文從武,苦練武功,練得體格健壯。


    隻可惜老爺死於這十年殺劫之亂,如今的我一心隻想還恩於小姐和公子。


    誰想要傷害小姐和公子,就從阿苦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白桃花滿意地走開了。


    然後她也如約的遺忘了自己的力量。


    ...


    入夜。


    秋風吹過湖麵。


    白桃花坐在一張雪白的毛毯上,卷著褲管,露出一截藕斷似的小腿,在湖水裏來迴撥弄著,她心底有一份奇異的寧靜、疲憊、還有悲傷。


    她強顏歡笑地扯了扯嘴唇,往後躺下,看著星空,還有身後不過三米的臨湖小閣裏,那個男人的聲音。


    從前她對於白起那具軀體,還存了芥蒂,但如今這軀體,就是夏極本人,是真正的本人,因為這是他自己演化出來的獨屬於他自己的生命,從今往後,主上隻要還存在著,這具軀體都是他,白桃花紅了紅臉。


    身後的燭火明著。


    白桃花好奇地側頭看著燭火下的公子,他托著腮在走什麽呢?


    夏極正提筆在寫著工尺曲譜。


    落筆一半,神色有些飄遠了。


    有關於歌舞團的信息進入他腦海。


    這一片土地上本就有歌舞團,四處巡迴演唱,算是貼著煙花柳巷的圈子,但卻又有著本質不同。


    這些歌舞團的圈子,他身為“花魁導師”的年代曾經接觸過不少,甚至還有人千裏迢迢,專門跑來王都向他求詞。


    所以,他對這個圈子也有些了解:


    歌舞團大概分為幾類:


    第一類。


    世家組建的,其中的大小姐大多是世家高層子女,這些女子本身漂亮,也喜歡才藝歌舞。而世家之所以組建,一方麵是擴展知名度,另一方麵也是可以以另一種方法執行暗中的家族任務。


    當年皇後溫宜雖然後期狠辣,但她之所以能成後,也是因為年輕時候隨著北地歌舞團來王都時,被還是皇子的天子看中了,然後才有了後麵的故事。


    第二類。


    商會組建的,外麵人看來也許這個和世家完全不同,但夏極卻知道每一個商會的而背後都有著世家操縱,說白了,商會歌舞團也是世家歌舞團的一種。


    第三類。


    民間組建的。


    第四類。


    幫派組建的。


    至於人間律法,還是比較清晰的,歌舞團每到一處也都是會受到當地官府保護的,不存在什麽“看上了就可以留下當小妾”,“權貴能隨意調戲”的說法。


    這背後的原因也是因為歌舞團的水很深,其中關係網錯綜複雜,權貴若是看上了誰,那麽就與人家好好去處,人家如果樂意,那麽兩廂情願,否則也不能強求。


    為什麽會有這規定呢?


    在很久之前,曾經發生過兩起“調戲舞團大小姐,或是二小姐”的事,那調戲的權貴自以為自己了不起,結果卻是完全惹了不該惹的人,而當時他甚至他的家族卻是半點都不知道,結果很簡單,就是雞犬不留,而其中一個調戲皇後的家族,更是被誅了十族,頭顱高高掛起,殺的血流成河,死了一批又一批,而當地的城主直接丟了烏紗帽。


    當然這其中不無皇帝上任殺雞儆猴、掌控權力的意味在裏麵,但從那之後,原本就有的大周治安律法得到了極大重視,沒有權貴敢再去強搶民女什麽的。


    有人又要問了,這麽好的皇帝,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大寇?


    第一是因為天子老了,中了幻術,第二,即便沒有這一點,大多這個時代的百姓都是容易忘事的,天災人禍一來,有包藏禍心的人把當時的“寧妃”化作了一個情感宣泄口,那麽寧妃就是帶來天災人禍的原因,天子因此也不是好東西,他之前做過的好事自然也沒人記得了。


    “那麽,什麽樣的歌曲能夠振奮人心呢?能夠喚醒這片土地呢?”


    去年的殺神,今年的公子,身份的轉變,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不協調,因為他始終是以本心在麵對著一切。


    【嫁月無相】的修煉很順利,真氣的恢複也很順利,這最完美的軀體哪怕隻是自己修煉,也可以達到修煉一年就相當於被人修煉一百年的程度,何況夏極並沒有忘記修煉法,他的元神依然強大。


    對於武道,對於玄功的領悟,他已經進入了全新而未名的境界。


    在殺劫狀態裏,他領悟良多,從凝聚了自己平生所學的“翻天劍印”到“劍印”再到“印”,每一步都是一道新的境界,使得他再不拘泥於名,甚至對於鬼神圖錄也有了更新的領悟。


    過去無數繁雜,如今無數新增的力量,都在融於一體。


    這其實也是孟婆一直在做的事,隻不過她需要借助遺忘才能做到,這世上有誰能如夏極這般,領悟呢?


    夏極思緒轉迴,他忽然想到了一首曲子,慢慢在紙上落下了曲詞:


    這一刻,我們悲傷,沉默


    這一刻,淚忍不住,滴落


    這一刻,握緊雙拳,對你說


    黑暗中我們決不脆弱


    你激勵著我


    生命也許會寂寞


    你激勵著我


    希望永遠執著


    破碎的城市埋沒了花朵


    昂起頭我們堅強度過


    ...


    ...


    ...


    曲風和古風有些不同,但人的感情總是有著共通的。


    他丟下筆,迴憶著曲調,閉著眼輕輕哼了起來。


    這一首【永不沉沒】...


    便是送給嫣然,還有這片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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