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微黃的山坳,距離大金剛寺還有數日路程。


    嬌小紅衣女孩趴在溪邊,一動不動,逗貓長辮緊貼微彎弓背脊,湖光山色般的眸子來迴轉著,跟著淺水裏的小魚兒動著。


    她身後十多米的梧桐古樹下,白起正在走神。


    剛剛,他已經嚐試過用灰女媧來治病,但似乎灰女媧對自己這心理疾病也無效。


    算了,不想了,避免觸發就好,平平靜靜的日子就絕不會觸發。


    進入第二人格的感受,真的很不好,若非迫不得已,真不願意去嚐試。


    白起搖搖頭,望向遠方。


    啪!!


    遠處,水花忽然濺射半丈,碎珠在天光裏晶瑩閃爍。


    白清影雙手猛地探入溪水,上演了“空手入活魚”的貓係絕學。


    那是條又大又白的肥魚,被少女往後丟到草叢後,少女又繼續趴著,一雙眸子認真盯著湖麵。


    白起:...


    不愧是貓妖,可惜是貓妖,要不然與這樣的姑娘隱居在深山裏也沒什麽不好。


    不對,自己很可能也不是人。


    這樣如果以後成家生了孩子,豈不也是禽獸?這也太尷尬了。相親相愛的一家禽獸麽?


    白起很排斥自己妖怪的身份:(ノへ ̄、)...


    遠處的白清影還在認真抓著魚,這是兩人今天的午餐。


    白起看了一小會,思緒又有些飄遠了,腦海裏又浮現出一幕幕前世的畫麵。


    那時,他每次發病,都會被迫離開原來居住的地方。


    換了新的地方,總是提心吊膽,生怕自己就被治安官查上門來,進行抓捕。


    但奇怪的是,治安官從沒有來追蹤過自己。


    而自己害怕犯病,平時就會在郊區租一間小房子,做個宅男,天天玩《大千世界》,從《大千世界》裏賺的錢,當是生活費、房租的供給,剩下的則是存了去看心理醫生。


    他不想犯病,可這第二人格毀了他。


    他渴求的,是所有人都會有的普通生活,可他卻沒有。


    現在似乎更遠了。


    妖皇?


    一個樹欲靜而風不停的地位。


    一個連本體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身份。


    白起歎了口氣。


    等等。


    等等。


    他腦海裏忽然想到了什麽。


    白清影?


    十方俱滅?


    天妖寶輪?


    血焱焚天?


    白起眸子緩緩舒張,露出苦笑。


    他想到了。


    白清影,身為《大千世界》第二個版本的最終boss,帶著妖族無比強勢的崛起,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在人間大勢的變更之中,與仙鬥,與佛鬥,但終究邪惡無法勝過正義。


    白清影這隻貓妖,在痛苦與絕望裏被葬送到了深淵。


    而她的本體則是一隻九尾狸花貓。


    第二版本結束之後,所有的妖族要麽藏在深山,要麽去當坐騎,或者寵物。


    更多的則是成了食物,那種看著像是人,結果滾燙油汁一澆,卻變成動物的模樣,會引來一陣掌聲,甚至這會成為某種遊戲中婚禮宴席的標配。


    沒有一隻妖做主菜,連訂婚宴都不好意思擺。


    甚至有的妖還會被做成臘肉,包裝好,逢年過節去送人。


    吃妖怪,心安理得,畜生而已。


    白起:......


    他腦海裏閃迴著關於《大千世界》的遊戲信息。


    這款遊戲是世界幾大遊戲公司聯合發行的,但是好幾次出現版本更新與市場極度不符的情景。


    聯邦的論壇上還有不少人在嘲諷,說遊戲的市場部都是吃白飯的蠢貨,根本不懂得運營。


    可是這幫運營就是一意孤行,根本不顧玩家...


    甚至許多次,是在“新版本”已經出現了征兆,《大千世界》才後知後覺地進行更新,打公告,說這是補丁。


    於是,運營部又落了個通告不及時的標簽。


    白起閉目。


    繼續迴憶。


    《大千世界》的宣傳畫上有兩行字,他記得:


    巨龍馱山,鱉負妖島,天地異變,十星合一。


    太陰太陽,天地四極,道果落地,重開大千。


    “天地異變?天地異變...”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大千世界》這款網遊第一版本之前幾百年的世界了?


    然後是不是幾百年後,這個世界會迎來...玩家?


    而妖族注定衰敗,再崛起,然後成為食物?


    “小胖子爹爹,吃魚了!”


    卷起袖管的東方雪遠遠喊著。


    白起思索的時候,她已經熟練地搭起了篝火架,清洗幹淨的溪魚被插在粗樹枝裏,樹枝還未幹癟,帶著森林的味兒。


    她小臉紅撲撲的,時不時擦擦汗水。


    而篝火上的烤魚已經煎的兩麵金黃,散發著香味,共有四條。


    白起被打斷了迴憶,他起身走了過去。


    這算是自己穿越後的第一頓了,而且還是由一個妖怪給自己做的飯。


    跪坐在嬌小女孩身側,眼珠子撇了撇,還真是漂亮的姑娘,可惜是個貓妖。


    你是什麽品種的?”白起隨口問出,他看到寵物,都想先弄清楚品種,但問出就後悔了,因為白清影不是寵物,自己也未必是人類。


    “欸?”


    白起補救道:“我問這是什麽魚。”


    “哦。山野的小魚,我也不知道。小爹爹需要減肥,所以你隻能吃一條魚,還有我吃三條!”


    白起:...


    白清影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淒涼之意。


    她急忙扭頭,隻看到低頭的小爹爹帶著一股蕭索。


    “怎麽了?小爹爹?”


    白起厚著臉皮平靜道:“我三,你一。”


    白清影:(???*)...


    搞錯沒有,居然和我搶魚吃?


    “我是為了你能減肥,你身為堂堂妖皇,總不能一直是個胖子吧?”


    白起淡淡道:“有時間了,我會減下來的,那我二,你二。”


    白清影無奈道:“小爹爹,你說的啊,記得減肥。”


    兩人分配完食物,就開始安靜的就食。


    白清影忽然響起從前。


    他孤獨時,她會靜靜陪著,也許三五天,也許三五個月不說話,隻是陪伴就夠了。


    他一怒衝冠時,她會隨他而起,與九天仙佛敵對,也不會有絲毫畏懼。


    她想起了數百年前的那次仙妖大戰,想起了小爹爹那如高山般令人心安的身影,再看看身側的胖子,目光裏不由露出了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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