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朗唯?”喻塵有些艱難地從浴桶裏跳出來,在他身後又叫了他一聲。

    他卻聽而不聞,隻微微偏過頭用餘光望了望她全身濕淋淋的樣子,大步直行,然後便聽見背後響起一串淩亂的腳步聲,一隻手用力牽住了他的襯衣衣擺。

    盛朗唯轉過身,喻塵直直地看著他,表情倔強。他看著她霧蒙蒙的眼睛,心忽然一下子軟了下去,仿佛她用力拽著的不是他的衣角,而是他的心髒,被她牽扯著,沉甸甸地墜下去。

    喻塵沒想到隻是拉了拉他的衣角,自己竟然就把這麽高大的男人拽得向後趔趄了兩步。他似乎真的正忍受著痛苦,臉色蒼白,眼睛不肯去看她,大概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窘迫。

    “慢慢走。”她將他的一隻胳膊搭在肩膀上,扶著他往臥室的方向走。兩個人身上都濕淋淋的,滴滴答答將腳下雪白的地毯印了淺淺的一片水痕。

    盛朗唯隻坐在臥床的邊緣,閉上眼睛,眉毛微微蹙著,似乎是在消化著痛感。他如此安靜的樣子,讓她有些害怕。喻塵手足無措地站在他旁邊,過了好一會兒見他的表情仍沒有紓解,輕輕碰了碰他肩膀:“你躺下。”

    盛朗唯睜開一隻眼睛瞧她:“你不怕我躺下就賴著不走了?”

    喻塵原本被他這突發狀況嚇了一跳,見他現在這副沒正形的樣子舒了口氣,一隻手掐著腰歪頭看他:“看來是沒事了,那這麽晚了,盛總你請便吧?”

    他站起來,幽幽歎了口氣:“沒見過你這麽狠心的女人,說翻臉就翻臉。”

    盛朗唯走到門口,剛握住門把手,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沈小姐,你休息了麽?”

    是蕭意和的聲音。

    喻塵整個人僵住了,盛朗唯迴頭看了看她,鬆開了握著的門把手。房間裏死灰一般寂靜,她和盛朗唯一前一後相距幾步之遙地靜立著,兩個人都一動不動。

    門外亦是很長時間的安靜,然後忽然熱鬧起來,一陣喧鬧的人聲和混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喻塵聽見小杜的聲音混在幾個女孩嘰嘰喳喳的笑鬧聲之間:“蕭導,你找沈姐有事呀,她不在房間裏麵嗎?燈亮著呢呀……”

    “沈姐,我能進來嗎?”小杜提高了音量:“不會有事吧……”

    門把手傳來兩聲響動,小杜疑惑地嘀咕:“咦,門反鎖了,大概是在洗澡沒聽到吧。”

    “這間是沈小姐的房間嗎?”是蕭意和的聲音,

    聽上去有幾分懊惱。

    女孩們笑起來:“蕭導,你酒量太差了吧,你們男的都住樓下,這是三樓。”

    “今天好酒好菜,你們這麽早就散了?”

    “那是,我們可是有理想和節操的,明天要開工了今晚哪敢折騰。蕭導,你說上哪找我們這麽好的員工……”

    幾人的聲音漸漸遠了,但走廊卻時不時地傳來腳步聲,陸續有人從門前經過。

    盛朗唯看了看喻塵,她垂著眼睛,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走到窗邊向下看了看,像是同她商量又像是自言自語:“你說我從這跳下去的話,會不會被人看見?”

    “你不用刻意照顧我的情緒。”喻塵站在原處,眼睛裏波瀾不驚:“我很好,你要逗我,那樣我會覺得更難堪。”

    “我沒逗你。”盛朗唯倚在窗邊,明暗交替的光線讓他的五官看上去十分立體,他語氣淡淡的便顯得有些懶散,神情卻十分專注認真:“正門現在是沒法走了,隻要你希望我離開,我立刻就從這跳下去。”

    “這可是三樓。”喻塵看著他,深深吸了口氣:“把衣服脫了。”

    “嗯?”

    盛朗唯下意識挑了挑眉。

    ***

    喻塵換了身衣服,拿著浴巾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盛朗唯正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不知在想什麽。他身上隻穿了一條黑色的長褲,上半身卻仍裹著那層厚厚的紗布,頭發軟軟地在額前垂下來,頭頂的暖光將五官和輪廓勾勒得像一座文藝複興時期完美的雕塑。

    她在側後方靜靜打量他,紗布浸了水,背後的地方顯現出幾抹暗紅。

    喻塵走過去,他在沉思中竟沒有發覺,直到她的手從背後繞到他胸口處摸到紗布的死結,他才觸電一般忽然驚醒、用力按住了她的手。

    “你受傷了,還很嚴重。”喻塵打量著他的表情,試圖找到些許信息:“什麽時候的事?”

    盛朗唯握住她的手製止她的動作:“你再繼續動,我真沒法保證會對你做出什麽事。”

    “你不用嚇我。”她篤定地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會。”

    盛朗唯握著她的手指顫了顫,慢慢放鬆了對她的桎梏。喻塵將他肩上的繃帶一圈圈繞下來,直到能清晰看到他背部的肌膚。

    一道食指長的暗紅傷口貫穿了一大片深紫色的淤痕,整個背部的邊緣都泛著明顯的淤青。

    她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在他身後呆坐了很久。

    從前在小賣店當收銀員時,有一次她被倒下來的貨物砸到了肩膀,隻是半箱礦泉水而已,她的手臂和後背就足足疼了一個月,最嚴重時連動動手指都疼得不行。他傷得這麽嚴重,竟然還能舉止優雅地擺弄蟹八件為她挑蟹肉,還有剛剛,如果此刻不是親眼看到,她絕不可能相信剛剛一路把自己抗在肩上的人,背上竟然有這麽嚴重的傷。

    盛朗唯偏過頭來,保持了這個姿勢幾秒鍾後,從她手中抽過浴巾胡亂地擦著自己的頭發,若無其事地輕笑:“前兩天騎摩托車摔的,我那兄弟太有個性,剛說它即將失寵立刻就跟我耍小脾氣。”

    半晌,身後都沒動靜,他轉過身來看她,勾著唇角像往常那樣有些痞氣地輕笑:“怎麽,心疼我啦?”

    “是那天在花田裏對不對?”喻塵直直看著他,雙唇緊緊抿著:“機器倒下來之後,有三天,所有人都沒見過你。你告訴我真話,別騙我。”

    其實在看到他後背的那一刻,她心裏就有了答案。那麽重的兩台機器倒下來,沒砸在她和畹畹身上,總得落在什麽地方。她之前一直以為是蕭意和替她擋了那一下重擊,卻忘記了蕭意和隻是被鏑燈灼傷了手臂。當時太過於混亂,她來不及細想,眼睛也被強光刺得什麽都看不清,或許當時那種情況,誰都沒看清。

    她深深吸氣,胸口悶悶的,直直地凝視著他的眼睛,仿佛全世界隻有那一個焦點:“是不是你?”

    盛朗唯迴視她的目光裏閃爍著猶豫和權衡,他考慮了很久,半晌才低聲吐出一個字:“是。”

    她痛苦地蹙眉,緊緊閉上眼睛,淚水終於後知後覺地流出來。

    盛朗唯沒料到她反應這麽強烈,有些慌了神,伸出手又不敢貿然幫她擦淚,聲音竟也有些發顫:“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該說。咱們好好說話,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絞盡腦汁想要繼續說點什麽止住她的眼淚,下一秒,就被她勾住了脖子深吻下去。

    盛朗唯腦子裏一聲嗡鳴,身體瞬間被點燃了,耳邊警鈴大作。握住她纖細的肩膀,俯身加深了這個吻,他來不及細嚐她唇瓣的味道,隻是迫不及待地想觸及更深的地方。這個吻,他已經等了太久,她的一點點主動對他而言都是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隻是,當找迴了些理智,他才意識到她的吻裏沒有情.欲的味道,

    她在他的糾纏中被動生澀。這不像一個普通意義上的吻,更像是一種情緒的宣泄。

    但無論如何,他知道,至少這一刻,她需要他。

    盛朗唯耐著性子支起身,靜靜凝視她被淚水浸潤得迷蒙的眼睛,輕輕撩起她汗濕的頭發別在她耳後,溫柔得簡直不像他自己。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輕柔地反複摩挲著她耳後的肌膚,黑色長褲和她身上的衣服都很薄,蒙上了一層細汗,根本擋不住任何細微的悸.動,一觸即燃的欲.念,也虧得能忍這麽久。

    喻塵漲紅著臉,神智還沒有完全從剛剛的天旋地轉中清醒過來,她不知道自己竟流著淚,隻是下意識地喃喃:“對不起……”

    盛朗唯愣了愣,坐起來,安靜了許久,有些感慨地苦笑:“你知道嗎,我現在最害怕聽到的,就是你這句對不起。不過聰明人得學會見好就收,是不是?”

    喻塵躺在地上靜靜望著他的臉,腦子裏一片混亂。一定是因為他那眉、那眼太好看了……所以自己才會鬼使神差地吻上去,大多數女人很難抗拒他色.相的誘惑。

    她這輩子從沒遇到過他這樣的人,表麵上稱王稱霸的,誰都不放在眼裏,可是內心卻這麽溫柔細膩。

    是像……琥珀一樣的男人。

    狂野的皮相下,包裹著一顆溫柔清澈的心。

    被這樣的人喜歡著,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是不知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

    這一刻,被他溫柔地深深注視著,她忽然有些羨慕沈玉。

    一切都被打亂了。

    “我說過,無論是什麽事,都不要再為難自己。”

    似乎能感到她內心的糾結,盛朗唯握住她的手,緩緩撫平她攥緊的指節,五指從她的指縫間穿過,將她的掌心輕輕包裹起來:“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可以。”

    他的體溫慢慢渡了過來,溫暖而妥帖。

    “好。”她感受著他手腕處的跳動的脈搏,靜靜笑了笑。

    盛朗唯將她抱迴到床上,從床邊撈起自己的襯衫,將紐扣一顆顆係好。喻塵躺在床上看著他的動作,忽然發覺自己是第一次這麽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

    盛朗唯感覺到她的目光,垂眸笑著看她:“幹嘛這麽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是不是忽然發覺我太帥了,後悔之前看走了眼?”

    他俯下身,一隻手臂撐在她臉

    側,語氣曖昧而誘惑:“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可以考慮今晚留下過夜。”

    她視線朦朧地看著他,輕聲笑笑。盛朗唯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直起身:“他們這個點應該已經都迴房間了,我現在出去應該不會被人撞見。”

    “嗯。”她點點頭。

    “晚安。”他拉開房門,握著門把手轉過身看著她。

    她躺在床上,牽起嘴角對他笑了笑:“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遇到盛先生這樣的漢子就嫁了吧_(:3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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