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三是曾是江湖中人,這種外傷見得多了,取來麵紗布,粘了烈酒,將辜雲的右眼傷勢處理的還算幹淨,口中罵道:“這小兔崽子下手太狠了!這還是親弟弟叻!”


    雪娘一旁瞧著,心底驚觸,秋波連慧,柔目含情,看辜雲的右眼青青紫紫,皮膚都似潰爛了一般,右眼青白一體,眼珠和眼白已分不出來,通通混成紅色,看得雪娘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爹...”雪娘道。


    “碎女子...”韓三眉頭緊皺,看著女兒滿目焦急,走進裏屋,從床下拿出了五兩碎銀子道:“辜雲這傷算起來還是為了救你而受的!這銀子你同我去給辜家人送去!算是醫藥費!”


    雪娘滿是歡喜點點頭,去扶辜雲,辜雲傷了一目另一個眼睛也不大清楚,看著雪娘慘白的麵色,旋即道:“大叔,雪娘被抓走全因巴圖他們記恨我!還連累雪娘吃了這麽多苦...怎麽能再要你的錢!”


    韓三麵沉似水道:“臭小子,你還知道!以後離我家女兒遠點,聽見了嗎!我家好歹也是正經人家,在這蘭陵也是有些錢的!你這小子,一無是處,還是個私生子,身份不正,和我家攀不上!”


    “爹!”雪娘一驚。


    小辜雲聽了這話偏看雪娘花容失色呆做一團;雪娘素來喜歡和辜雲一起相處,辜雲早先被韓三打了一耳光就早覺不對,今看雪娘模樣原來真是雪娘逆著爹爹心願去找他玩耍的。小辜雲登時站起,不願雪娘為難,且韓三這話也惱了辜雲,卻道:“哼哼,原來韓員外是瞧不上我這醃臢人,雪娘你自己保重!我辜雲生來命硬,不受他人恩惠也能活的好!”


    雪娘滿眼責怪父親,須是這一番話傷了辜雲的心,忙踱步去追,辜雲捂著眼睛走不大快,被店門口攔住:“辜雲,我,我爹他不會說話,我倆還是好朋友,不是嘛!”


    辜雲心被這話傷了,他出身極低,眼睛又瞎,暗自悲傷,他本就孤苦素無溫情,獨雪娘一人對他是萬般的好,心中也記掛,但如今韓三一番話語令辜雲頗感自卑也,亦感世態炎涼,一股柔情酸楚湧上心來:“算啦,雪娘。我就是個身份低賤的私生子,你們犯不上為我多費心思,與你相交一場,全當我是個癩蛤蟆覬覦你們家的天鵝....”


    雪娘看著辜雲一時淚目楚楚,拉著他的手不知說什麽,隻喃喃念著他的名字:“辜雲...”


    韓三見了偏去答話:“誒,知道自己身份就好!這錢你拿著啊!臭小子,我韓三給你東西,你就拿著不用和我說什麽不好意思,怎麽沒見過這麽多錢?”韓三說著便把五兩銀子丟個小辜雲,小辜雲並不去撿認這錢財砸在他身上。卻聽小辜雲道:“去年蒙古人給我金子讓我說出雪娘的下落,我沒有要,今天韓員外,卻又那這錢來侮辱我,算我看清了這份情誼,雪娘常予我書讀,我尚知曉,叔梁紇顏徵在‘野|合’方有聖人,衛媼私通才有衛青,衛少兒私會霍仲孺才有霍去病,這三個故事還是雪娘講給我的,告訴我英雄不問出身,真不知在員外這裏竟然都忘了!”辜雲旋即拱了拱手,長揚而去。


    韓三心下一驚,心道原來如此:“我家姑娘年紀尚小,這小子伶牙俐齒,才讓我姑娘對他這般好,就該現在把他的麵子從嘴上懟沒!讓他猖狂!”


    旋即道:“臭小子,你可別忘了,你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話出自《世說新語》說的是十歲孔融能言善辯才思敏捷,時人


    陳韙諷刺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了了就是了得,了不起的意思,全言之意就是小的時候很聰明善辯,言辭聰穎,長大了未必很有才華。,韓三以此來諷刺小辜雲說他也就是一時嘴爽而已。


    卻怎想到辜雲忍著疼痛轉身就答道:“想君小時,必當了了!”便不管不顧的走了。這話正是當年孔融迴應給陳韙的話。


    這話一說韓三臉上一陣炙熱,臊得厲害,一耳光打在雪娘臉上道:“碎女子,你以後不許和這混小子玩知道嗎!你將來是要嫁大英雄,大豪傑的!”


    雪娘憋了憋嘴,很是不悅,委屈的哭出來,她自是天真爛漫,說話想了就說:“我將來就嫁辜雲,您也管不著....”說著跑迴了家裏。


    韓三很是頭疼,自打妻子死了之後他就對著女兒看得緊緊的,生怕再有自己娘子的覆轍,想不到才八歲的女兒不單懂事早,卻還幫起旁人來,一時生氣,拎者湯勺,自己熬湯去了。雪娘獨自將自己所在房門,也與他說話。


    夕陽漸落,餘暉斜照山城,四麵秋聲,孤鴻疊嶂,落霞漸被烏雲遮蔽。忽然西風如驟,天色沉沉顯然是一場風雨要來,辜雲捂著眼睛往柴房走,卻到了門口又遲遲不敢進去。


    黑雲壓滿了小城,忽然天空一道驚電,嚇得村裏細犬亂叫,辜雲未等扣門,就見父親主母並一大家子,抬著小辜象要走。


    “誒呀,傻孩子沒事啊,乖爹爹帶你看大夫!”辜貴護著孩子從門裏走出,後麵跟著七七八八的家丁,還有奶奶辜孔氏並琪琪格姑姑辜二姑娘,琪琪格手裏拿著一碗蜜水,慢慢喂給被打得慘的小辜象哭道:“我的傻孩子,不怕啊!天殺的打得我兒子這樣!”滿目哀矜,聞者傷心。


    辜雲在門口一邊看著,早被血親遺忘,看著他們對辜象百般照顧,卻早覺無所謂了。忽然一個小家丁道:“誒,老爺!您看這不是二少爺嗎!”


    辜貴心頭怒火,轉看辜雲:“小兔崽子!你看你給你哥打得!”辜貴見得辜雲並不細看,一腳把辜雲踢倒在門檻上,大力一震,轟的一聲,把小辜雲眼睛剛剛止住鮮血又給迸出了。


    小辜雲捂著眼睛不敢說話,暗紅的鮮血從手指縫裏慢慢流出。


    “是哥哥,先打得我!”辜雲捂著眼睛。


    琪琪格上去就打辜雲:“狗東西!打你怎麽了!啊?打你怎麽了,當哥哥打弟弟不是正常嗎!瞧你嚇得很手!”


    辜象其實並無大事,這番受屈了還能混些好吃的,見母親護他旋即在擔架上打起滾來,又哭又鬧:“誒呀!疼死我啦,媽媽我疼!”


    琪琪格更是惡狠狠的,連摔了辜雲三個耳光,辜雲手掌一脫,見得辜雲右眼已然半爛,自己下了一跳惡心去了一邊:“誒呀,這眼睛咋啦這是,太嚇人了!辜貴瞅瞅你這混蛋私生子!”


    辜貴始終是親爹,見得辜雲這般不由得動了惻隱,又細細看了一臉嫌棄心道:“這崽子是不是要瞎了,媽的將來真是個累贅!”


    “你這咋弄的啊!”辜貴道。


    辜孔氏翻了個白眼,他素來疼惜這辜象寶貝孫子,有有意巴結蒙古人道:“哼~咋弄的,我看就是活該,和他哥哥動手!打死他都好,待會讓雷擊死!”


    辜貴一聲歎息道:“誒,帶他也去看看大夫吧!要是真瞎了,我家出了一個獨眼龍也不好看啊!”


    說完幾個人擁著辜


    象,往藥房醫館去了,那大夫也算神醫調了一味湯藥,給小辜象喝了不消一刻,小辜象就能下地行走,大夫卻說小辜象是外力所震,隻需靜養七八日,就全能康複眾人很是高興,奶奶辜孔氏甚是大方拿出十五六兩銀子來,和辜貴,琪琪格一共買了各式玩具,吃食,補品,蜜餞,配上藥品花上了五六十兩銀子去留給小辜象,又給他十多兩銀子的零花錢,小辜象心情大好。大家甚是高興。


    辜雲捂著眼睛躺在醫館的床上,那老大夫瞧了瞧,麵色為重道:“這孩子眼睛傷的比,大少爺重多了!不過幸好來得及時!我這有個方子,外敷內服,一個月這眼睛就能清晰如常了,三個月就能完全康複!”


    辜貴畢竟親爹,也鬆了一口氣道:“這樣啊!”


    惡姑娘趕忙搶話:“大夫,這方子下來的多少錢!”


    “哈哈哈,不多,不多!我算了五六兩吧,這藥不甚名貴,看幾位給大公子的花銷,這五六兩不算貴!就是這藥苦一些,幾位再給他配上一點小蜜餞,就著也就咽下去了!”


    大夫這話說完,旋即辜家老小麵色沉的似鐵青一般惡姑娘罵道:“呸!老大夫,五六兩還不貴?夠小戶人家吃兩三個月了!我家是貧苦百姓你這不要太黑!”


    老太太辜孔氏一聲冷笑:“就著德行,還蜜餞沒得他!”


    辜貴思索片刻道:“就是,五六兩夠我爹俸祿小半個月了!還不貴!”辜貴一擺手拎著看好病的小辜象,和家人就迴去了。辜貴看著小辜雲語重心長的說:“誒,孩子,父親也想給你治啊!但是我家這條件你也看見了,你祖父祖母朝廷養活一個月也就十五六兩銀子,你哥哥看病就花了那麽多!咱男子漢大丈夫吃點苦不怕啊!”


    辜貴問道:“大夫,若讓這小子靜養能好不?”


    老大夫道:“靜養的話,這孩子興許一年能差不多,隻是沒有藥幫著複原,一是長不迴來,就是長好了,將來這眼睛也模糊了!能恢複如初的可能隻有三四層!”


    辜貴大喜:“哈哈哈,三四層很高了!那咱不治了,迴家養著!雲兒聽見沒!”


    辜雲心底一陣顫動,他雖與家中人關係不好,但始終認為曉骨血之情尚有一些,想不到如今竟是這般涼薄,先前小辜象的傷情不過花銷三四兩治病的錢,辜家卻一口氣給他買了五六十兩的補品吃食,哄他開心。如今辜雲這裏若不看好將來必有殘疾,可是就連五六兩的錢財也不願意拿,兩相對比,一天一地,忽然清淚奪眶而出。


    辜貴見他哭了,更是生氣罵道:“哭什麽,哭就滾迴家裏哭去,別在這丟人!不就是個眼睛嗎?”


    辜雲心裏酸楚,他曾聽說書的說過漢末三國時期曹魏有個名將叫做夏侯惇的,夏侯惇隨曹操攻打呂布的時候,被呂布部將曹性冷箭射重左目,結果夏侯惇拔矢啖睛說道:“父精,母血,不可棄也!”於是便將眼睛吃了,之後縱馬提槍,取了曹性的性命!《孝經》曾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想如今這父親對其身體之疾,態度冷漠,似對一個外人一般,辜雲的心旋即死了。


    卻聽惡姑娘道:“誒呀,哥!孩子這眼睛我能治,還不花錢叻!”


    辜貴大喜:“真噠!”


    辜孔氏罵道:“哪裏都顯得你有本事!還治上眼睛了!”


    “誒呀,您老聽我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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