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夏侯惇的靈柩,曹操緊接著就召開了軍事會議。


    會議的氣氛有些沉悶,在大戰之前,既便是最高看袁否的賈詡也萬萬沒有想到曹軍會遭遇這樣的慘敗。


    曹操麾下的頭號大將,北路軍主將,夏侯惇竟然陣亡了!


    包括曹操最為倚重的謀士郭嘉在內,所有人都很清楚夏侯惇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曹操生性多疑,他幾乎不相信任何人,既便是他的幾個兒子,他也同樣不信任,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他不會懷疑,那這人就是夏侯惇。


    而且夏侯惇武藝極高,除了許褚,軍中幾無人是他對手。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深受曹操信任,並且武藝高強的猛將,卻竟然在寢丘山中讓袁軍一戰給斬殺了!


    開戰之前,便是賈詡也沒料到這樣的結果。


    當然,真正令曹操感到痛徹心肺的,卻非夏侯惇的陣亡。


    夏侯惇雖然是猛將,也是深受曹操信賴的宗族大將,但這樣的打擊曹操經曆的多了,第一次宛城之戰,曹操連精心培養的長子曹昂還有最親信的大將典韋都死了,曹操最後不也沒把張繡怎麽著?


    既是打仗,就一定會有傷亡,誰死都正常。


    真正令曹操痛徹心肺的,卻是騎兵的損失!


    寢丘一戰,夏侯惇的五千騎兵,竟然全軍覆墨!


    五千騎兵,雖然陣亡的並不多,隻有不足千人,但幸存下來的四千多騎兵將士,卻全被袁否小兒敲斷了腿,而且大腿骨基本上都碎了一截,既便醫治好了,從此也殘廢了,再也不可能騎馬上陣,從此隻能當個田舍翁了。


    想到這裏,曹操胸口就湧起一陣強烈的煩惡感。


    袁否小賊,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這五千多將士?


    你若殺了這五千多將士,事情反倒簡單多了,我隻需替每一名陣亡將士支付一筆微薄的撫恤金,事情就全都解決了,可是現在,你留下了這四千多號傷員,本司空卻得分出大量人手照料他們,還得花費重金替他們治傷。


    治好傷,還得想辦法安頓這些殘廢了了的將士。


    完全可以預見,這些傷兵將成為他的沉重負擔。


    袁否小賊,你可真是狠毒啊,曹操恨恨的想道,你不忍殺戰俘,贏得仁義的美名,全天下的黎庶百姓和士子儒生都對你交口稱讚,本司空卻還得替你的仁義背上沉重的包袱,簡直就沒見過比你更狡詐、更陰險、更無耶的小賊!


    除了四千多傷兵的沉重負擔,戰馬的損失也讓曹操痛徹心肺。


    曹操雖雄據中原,口含天憲,可由於財力不足,買不到足夠的馬匹,所以騎兵一直是曹軍的短板,多年經營,曹軍的騎兵加在一塊也就一萬餘騎!現在可倒好,隻寢丘山一仗就損失了五千戰馬!


    荀攸、曹真率領虎豹騎趕到戰場之後,雖然收攏了一部份戰馬,但是這些戰馬因為受到極大驚嚇,黑夜裏在崎嶇的山道之上狂奔,大多都摔殘了,雖然找迴來,卻也不可能再作為騎兵的坐騎了。


    麵對如此大的戰損,麵對如此之慘敗,會場的氣氛又豈能不沉重?


    看到曹操木著張臉,長時間沒有吭聲,荀攸便站起身,作揖說道:“主公,寢丘山之敗在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


    然而,荀攸最後一個任字還沒有說完,就被曹操打斷了。


    曹操揮手打斷荀攸,說道:“公達不必說了,寢山之戰的始末我已經弄清楚,此戰之敗罪不在你,皆由元讓不聽勸阻,一意孤行而起。”


    荀攸歎道:“話雖如此,可是在下身為軍師……”


    “公達,你身為軍師確有責任,但現在並非追究責任的時候。”曹操擺了擺手,再次打斷了荀攸,又接著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寢丘之戰是怎麽敗的?否則,說不定明日我們也會著了袁否小兒的道。”


    “主公明鑒。”


    “主公英明。”


    “曹公明鑒。”


    郭嘉、程昱還有賈詡深表讚同,敬攸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曹操向許褚使了個眼色,許褚便走到帳外一揮手,立刻就有兩名虎衛抬著一具擔架進了大帳,大帳上卻躺著個年輕的小將。


    這個小將,卻也是夏侯氏子弟,夏侯傑。


    夏侯傑也是夏侯惇的族侄,每一次出征,夏侯惇都會把夏侯傑帶在自己的身邊,夏侯傑因為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被袁軍當成了普通的小校,所以隻是敲斷了他的一條大腿,因而僥幸撿迴了一條性命。


    隻不過,性命雖然保住了,人卻是從此殘廢了。


    曹操沉聲說道:“夏侯傑,把你知道的再說一遍與諸公聽。”


    “諾。”夏侯傑應了聲,又將當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又說了一遍。


    夏侯傑說完之後,大帳裏麵便是長時間的沉默,盡管夏侯傑說的很簡略,但是在場的是些什麽人?無論曹操、郭嘉、荀攸、程昱還是賈詡,全都是智慧過人之輩,他們很容易就從夏侯傑的敘述中得出了真相。


    從夏侯傑的敘述可知道,夏侯惇敗得其實不冤!


    良久之後,郭嘉才說道:“主公,通過寢丘之戰,再結合樂進將軍從召陵發來的急報,我們已經可以大致推定袁軍的戰術了。”


    程昱也道:“無論寢丘之戰還是召陵之戰,袁軍攻擊的都是我軍的運糧隊,唯一的區別就是,寢丘的運糧隊遭到了袁軍全殲,而召陵的運糧隊卻因為樂進將軍的恰逢其會,所以才幸免於難,但是通過運糧隊兩次遇襲,仍足以推定袁軍的戰術。”


    荀攸說道:“袁軍的戰術便是化整為零,讓開正麵,不與我大軍決戰,轉而迂迴到我軍身後去襲擊我軍之運糧隊!如此,不需半月,待我軍糧盡則必然不戰而退。”


    賈詡最後說道:“但若是戰機出現,袁軍就會如同聞到血腥味的狼群,頃刻之間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將掉入陷阱的我軍撕碎,元讓將軍便是因為過於輕敵大意,不小心掉入了袁軍設計的陷阱,結果慘敗。”


    不得不說,曹操麾下的五大謀士是真厲害。


    僅僅憑借一鱗半爪,就將袁否確定的戰術推定出了八九分。


    停了一下,賈詡又接著說道:“說起來,袁否這套戰術其實並不新鮮。”


    “哦?”曹操哦了一聲,說道,“文和言下之意,竟熟知袁否之戰術?”


    賈詡微微一笑,說道:“袁否的戰術,其實效仿的便是楚漢時期的彭越。”


    “彭越撓楚!”經賈詡這麽一說,荀攸、郭嘉、程昱還有曹操便立刻反應過來,曹操更是兩眼一亮,說,“袁否小兒效仿的卻是彭越撓楚?”


    “正是。”賈詡微笑說,“楚漢相爭時期,彭越所部每每化整為零,深入楚國腹地,三日一小戰,十日一大戰,數年下來,竟硬生生將個氣吞萬裏、雄霸天下的西楚霸王拖疲、拖瘦並且拖垮了,這才有了垓下之戰,韓信一戰而亡楚!”


    “然也。”曹操撫掌說,“若非是彭越撓楚,致使項羽疲於奔命,縱然是兵仙韓信,要想擊破西楚霸王項羽隻怕也非易事。”


    “然則,可有破解之策?”曹操又問賈詡。


    賈詡擺了擺手,說:“曹公,項羽之謀士,亞父範增,可謂智計過人了吧?然而,縱然是以範增之智計,麵對彭越撓楚也是無計可施,在下亦曾與友人反複探討彭越之撓楚,發現亦無計可破解之,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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