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之戰已經先於龍亢之戰結束。


    梁綱、李豐、樂就、陳紀在堅守了兩天之後,壽春終於還是失守了。


    不過,與曆史上的結果稍有出入的是,梁綱、李豐、樂就、陳紀並未戰死在壽春,而是在最後一刻率數百精兵突圍了。


    臨突圍之前,梁綱還一把火燒了袁術的皇宮。


    大火燒了兩天才熄滅,曹操此刻就背著雙手,站在皇宮的廢墟前。


    在曹操身後,站著夏侯惇、曹洪、李典、樂進、於禁、許褚、郭嘉、荀攸等一班文臣武將,必須得承認,曹老大的班底真的很恐怖。


    夏侯惇上前一步,說道:“孟德,壽春之戰終於是大功告成了。”


    曹洪、李典諸將聞言也是神情振奮,一旦曹操認可夏侯惇所言,那就意味著曹軍要班師迴許都了,而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了。


    身為男人,身為軍人,沙場博命,有幾個不是為了加官進爵,封妻蔭子?


    “大功告成?”曹操卻是搖了搖頭,意味蕭索的說道,“僅僅隻是攻占壽春偽都,袁氏的殘部並未徹底剿滅,隻怕我們前腳剛走,袁氏立刻就會卷土重來,元讓你倒是說說,這能算是大功告成麽?”


    夏侯惇默然,袁氏殘部的確是個麻煩。


    夏侯惇以為,袁氏殘部的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隨便派一員上將領數千精兵就可以輕易將袁術擊敗,可這事難就難在,整個淮南早已經被袁術糟蹋得不成樣子,曹軍在這裏根本就征集不到糧草補給,就是搶也沒地方搶去。


    沒有糧草補給,這仗根本就沒辦法打。


    曹洪、李典諸將聞言卻是滿臉的失望。


    曹操不認可大功告成,就意味著還不能班師迴許都,更意味著不能論功行賞。


    荀攸見狀便上前勸道:“主公,壽春之戰雖未竟全功,卻至少擊滅了袁氏的主力,既便仍有少量袁氏殘部遁逃而走,卻也翻不起什麽太大的浪了。”


    荀攸四十來歲,白麵短須,一身布衣,與郭嘉並列曹軍兩大謀主。


    郭嘉出身寒門,卻喜歡塗脂抹粉,喜歡鮮衣怒馬,喜歡美婢孌童,喜服五石散,一應做派與豪門子弟無疑,相比之下,世家出身的旬攸就要低調許多,一年四季換來換去也隻兩身粗布衣裳,出門也隻牛車一具,不認識的隻道他是個寒門士子。


    兩個人的性格及作用,在替曹操出謀劃策中也是盡顯無疑。


    旬攸為人恃正,所獻謀略也是堂堂正正,是為正兵,而郭嘉為人放蕩不羈,所獻謀略也盡是奇謀,是為奇兵,兩個人正好形成互補。


    曹操迴頭,眯著小眼睛看著旬攸不說話。


    這些年曹操東征西討很是滅了不少諸侯,所以身上的威勢也是一日比一日盛,當他眯起眼睛看別人時,還真沒幾個人敢於和他對視。


    荀攸卻絲毫不受影響,隻是淡淡的看著曹操。


    曹操盯著荀攸看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道:“公達,這次你卻是錯了。”


    曹操話音方落,便有人出列說道:“主公向來視袁術猶如塚中枯骨,為何今日卻一反常態視其為心腹之患?”


    出來說話的是郭嘉。


    郭嘉並沒有因為荀攸的意見遭到曹操否定就對荀攸落井下石。


    這也是曹操馭人之術的高明之處,他總能夠引導手下的謀臣武將進入良性競爭,相比之下四世三公的袁紹就差遠了,袁紹也深諳馭人之術,懂得通過製衡來維持他的權位,但是袁紹沒辦法引導他手下的謀臣武將進入一種良性競爭。


    曹操兩手掐腰,眼看著郭嘉說道:“袁術這具塚中枯骨,某從不曾將其放在眼裏,但是袁術那個兒子袁否,某卻視其為心腹之患!”


    停了一下,曹操又說道:“你們知道嗎,袁術已經死了,袁否已經繼位了,而且,這個袁否繼位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表向朝廷請罪,並自除帝號!袁否年紀青青就有如此見識,就懂得韜光養晦以待來時,你們說,這是不是個人物?”


    就在剛才,袁否派出的使者已經到了曹營,呈上了袁否的請罪奏書。


    說起來,曹操對袁否的了解並不多,除了知道袁否是袁術的庶長子,其餘的情況卻是一概不知道了,甚至就連袁否的生母是誰都不甚清楚。


    但是這並不妨礙曹操對袁否的日益增加的忌憚。


    曹操對於那些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英雄人物,有著極其敏銳的直覺。


    譬如劉備,說起來,劉備兵不過數千,將不過關張,隨便扯出哪路諸侯,實力都比劉備強上十倍不止,但曹操對劉備卻忌憚不已。


    曹操忌憚劉備,不是因為劉備的實力,而是因為劉備本人!


    劉備不僅出身高貴,是帝室之胄,代表著漢室,更重要的是,劉備處處以仁義為本,在這個亂世之中具有極高的感召力,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劉備具有大誌向,一心一意想要掃平亂世,匡扶大漢江山。


    劉備出身高貴,擁有遠超常人的感召力,再加上又有大宏願、大毅力,這就具備了成為一代雄主的必備要素!


    這樣的人物,不給他輔佐的賢臣,不給他發揮機會也就罷了,若是一旦給了他發揮的機會,就必定會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來,也就必定會與他曹操發生不可避免的碰撞,因為他曹操的誌向也是掃平亂世,一統天下。


    然而,現在,他曹操忌憚的人物名單上卻又要加一個袁否了。


    這個袁否,出身高貴,年方弱冠居然就懂得了韜光養晦,而且,這個袁否有一點比起劉備都還要可怕,那就是袁否遠比劉備更善於用兵!曹操也是剛剛才知道,孫策派去追殺袁氏殘部的前鋒猛將太史慈,竟然兵敗被殺了!


    袁否年紀青青就有如此見識,又如此善於用兵,再加上袁氏四世三公的影響力,全天下的英雄豪傑還不得紛紛投奔袁否之帳下?遙想當年,他曹操不過剿滅了青州黃巾賊,就引來各路英雄豪傑競相前來投奔,然後才有今日之局麵。


    曹操已經隱隱可以看到,另外一個他正在冉冉崛起。


    不,絕不能讓袁否小兒崛起,曹操暗暗握拳,必須把他扼殺在搖籃之中!


    聽說袁術已死,袁否已經繼位並且上表自除帝號,旬攸跟郭嘉也是臉色微變。


    旬攸由衷的道:“果如此,這袁否倒的確堪稱是主公的心腹之患,宜趁早除之,斷然不可令其坐大!”


    曹操道:“某意,派出官吏治理淮南,再留下一支軍隊專事追剿袁氏殘部,公達以為如何?”


    “竊以為不可。”旬攸道,“袁術自據淮南,橫征暴斂不知體恤民力,數年下來,早已破敗不堪,說是十室九空也是毫不為過!若派譴官吏保境安民,必須駐紮相應的駐軍,再加上追剿袁氏殘部的軍隊,至少也得兩萬!”


    “兩萬怕是不夠。”曹操搖頭道,“至少需五萬。”


    “那就更不可取。”旬攸搖頭道,“淮南殘破不堪,非減免賦稅不足以招募流民,若減免賦稅,則大軍所需一應錢糧皆需仰賴許都撥給,而許都至壽春之水陸要道,沿途皆有黃巾賊出沒,所撥錢糧從許都運至壽春,十停已經去了六停,如此計算下來,駐軍淮南實在是耗費糜巨,得不償失。”


    曹操皺眉道:“若是不駐軍,袁氏死灰複燃怎麽辦?”


    旬攸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主公,袁否的威脅雖大,然相比之下卻仍不及另外一人對主公的威脅更大。”


    旬攸說的是袁紹,就當下而言,河北袁紹的確是曹軍的頭號大敵!


    “某豈不知頭號大敵乃是袁紹?然則袁紹正與公孫瓚交兵,公孫瓚雖刻薄寡恩,卻雄據幽、並、青州,麾下帶甲三四十萬,袁紹縱然是雄圖大略,沒有五年時間休想取勝,而我們掃平宛城張繡、徐州呂布最多隻需三年,所以,時間是足夠的。”


    曹操說完,又用力的握了下拳頭,又道,“所以,某想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碾碎袁氏殘部,某不想好不容易打敗了河北袁紹,卻又冒出個更可怕的淮南袁否!”


    然而曹操話音方落,之前一直不在的另一個謀士程昱便快步走了過來。


    程昱負責軍中的消息傳遞,看到程昱行色匆匆的樣子,曹操心裏便立刻咯頓一下,問程昱道:“仲德,可是宛城有變?”


    這次征討袁術,曹操最擔心的就是宛城的張繡,張繡手握一支西涼鐵騎,又背靠荊州劉表,錢糧充足,對許昌威脅極大。


    “宛城?不不不,宛城無事。”程昱連忙搖手。


    “不是宛城,難道是呂布?”曹操小眼睛一轉,又問道。


    不過轉念一想,卻不可能,呂布數日之前才從壽春撤兵,現在都未必能夠到下邳,斷不可能這麽快就起兵侵擾兗州。


    程昱卻不答,將帛書遞給曹操說:“主公還是自己看吧。”


    曹操接過帛書,隻看了一眼,臉色便陰沉下來,卻原來,不是張繡舉兵偷襲許都,也不是呂布襲擾兗州,而是袁紹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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