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村幹部稱唿老人為“趙阿妹”,李世信有著不亞於村幹部的驚訝與疑惑。


    “阿嬤,這是怎麽迴事?”


    皺著眉頭,李世信看向了老人。


    被院子裏所有人注視著,老人似乎有些緊張。麵對李世信的詢問,她本就顫顫巍巍的手,抖動的幅度更大了。


    那茶碗裏本來就剩了一半的茶水,隨著她顫抖的幅度,幾乎盡數灑出。


    場麵,陷入僵局。


    “李導......咱們不能是......被誆了吧?”


    看到這個場麵,隨著李世信一起迴國的攝影師小方嘟囔了一句。


    “許哥就說你太衝動了,接到信之後不管不顧的就中止了拍攝往迴跑,這要是假的.......那咱們損失可大了。”


    一旁,一個錄音師也附和道。


    被眾人的七嘴八舌的議論搞的有些心煩,李世信揮了揮手。


    示意眾人噤聲,見老人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他走到了幾名村官麵前。


    “幾位,到底是什麽情況?”


    “這......我們也不知道啊!剛才郵政的小程告訴我們您到我們這邊了,我們還以為你們是過來我們這裏取景拍攝的。結果剛才李總說你們接到什麽信過來的,還說趙阿妹老人是周什麽情的,慰安婦、這怎麽可能嘛!”


    眼見著從村幹部這得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李世信略一沉吟,便客氣的著李倦陪著眾人去了車上。


    迴過頭來,他又揮散了院子裏拿著器材的攝製人員,以及一眾不明所以的老粉。


    院子裏,就隻剩下了李世信和老人兩個。


    走到了老人的麵前,將她扶在院子裏的木凳上坐了,李世信從懷裏掏出了那封信。


    “阿嬤,你別緊張。現在就咱們兩個了,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信是你給我寫的,對吧?”


    麵對他的詢問,老人點了點頭。


    “那你到底是周清茹,還是趙阿妹?”


    在這個問題麵前,老人沉默了。


    時節已過立秋,院牆外不知名的喬木葉子已經黃了。隨著帶著涼意的微風,一片片葉子簌簌落下。


    “既然來了,就先住下嘛。”


    許久之後,老人拂去了衣襟上的葉子,衝著李世信笑了。


    將老人目光中那一閃而過的恐懼和為難看在眼裏,李世信略一沉吟後,咧開了嘴。


    “好嘛。”


    對老人點了點頭,他站起了身。


    轉身打開了院門,衝著門外等待著的眾人揮了揮手。


    “先安頓下來,拍攝的事情等幾天再說。”


    滴!


    收到附加極度【疑惑】【不滿】的負麵喝彩值,5211點!


    聽到李世信的安排,攝製團隊的眾人,齊齊皺起了眉頭。


    ......


    這一等,就是七天。


    紅塘村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村裏的房屋倒是有很多,眾人不缺住的地方。


    但是對於李世信突然中止了《小醜》拍攝,帶著攝製團隊迴國,連歇都沒歇著就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七天,攝製團隊的一群小年輕們頗有怨言。


    《小醜》的拍攝,可謂是集結了華旗影視公司最優秀的人手。


    這其中大部分的人跨洋過海,去參加電影的拍攝,都不是為了錢去的。


    要知道,能夠參加好萊塢大製作的攝製,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


    更何況《小醜》這部片子,在很多人看來是非常有望衝擊奧斯卡獎項的。


    人,皆有私心。


    現在李世信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老人,突然將這個機會斷送,很多人已經被負麵的情緒壓到了極致。


    也就是李世信,若是換了其他的導演,估計已經有人帶頭造反了。


    但其實說壓力,李世信的壓力,才是眾人之中最大的。


    趙阿妹家的院子之中。


    “小炮子啊,不是阿嬤拾裏八搭和你套近乎。你長得,好像我一個故人。”


    “啊,哈哈......是啊?”


    看著趙阿妹老人拉著劉峰孫子的手,滿臉的慈祥,一眾老粉的腦門上都浮起了黑線。


    整整七天。


    老人東扯西扯,家常拉了一大堆。但是關於正題的東西,是一句話都沒說!


    偏偏李世信還跟被鬼迷了一樣,在這紮了根似的不走。


    麵對趙阿妹這個九十多歲,甚至能當劉峰老爺子阿姨的老人,眾人還逼不得罵不得。隻能耐著性子,天天給老人挑水掃院,當起了孝子賢孫。


    看著院子中,拉著劉峰孫子手嘮著家常的趙阿妹,趙瑾芝無奈的歎了口氣。


    關掉手機,她坐到了正在玩螞蟻的李世信身旁。


    “老哥哥,劇組突然中止拍攝,你迴到國內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哦?”


    拎著小棍的李世信抬起了頭,眨了眨眼睛。


    “都怎麽說?”


    苦笑著搖了搖頭,趙瑾芝將臉埋在了膝蓋裏,搶過了李世信手中的小棍。


    “說什麽的都有,有說你舊病複發,無力繼續拍攝隻能迴國緊急就醫的。有說你和公司鬧不和,罷工示威的。還有說華旗資金斷裂,無法支撐《小醜》拍攝的......我已經讓公司那麵公關控評了。但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關鍵是你應該向公眾解釋一下,別讓那些無良媒體借著流量瞎說了。”


    “......”


    聽到趙瑾芝的想法,李世信也隻能苦笑。


    解釋?


    怎麽解釋?


    事情發展到現在,自己都還納著悶兒。


    跟公眾說;啊,老夫接到了一封信,寫信的人可能是中國最後一個慰安婦。在信裏她請我過來給她拍個電影,然後老夫就中止了《小醜》的拍攝,連夜迴國。結果迴來之後找到了寫信的人,發現她跟信中描述的對不上號?


    這劇情太尼瑪夢幻了吧!


    誰能信啊?


    “嗬嗬!”


    看著李世信一張臉憋成了苦瓜,一旁已經於昨天迴到國內的許戈哼笑了一聲。


    對於李世信中止《小醜》的拍攝,全世界就屬這個四號幹兒子怨念最大了。


    “幹爹,你知道你這叫啥嗎?你這就叫做程咬金數好漢——打在沒上!”


    “唉?”


    聽到許戈嘲諷,一旁腦袋上蒙著塊毛巾防曬的李倦不樂意了。


    “臭小子,怎麽跟幹爹說話呢?”


    “我怎麽說話?我就這麽說話!”


    之前跟就會拍馬屁的李倦就不對付,一肚子火氣的許戈,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你特麽的在國內天天坐辦公室,人五人六的可以說輕巧話。老子他媽為了這部戲忙前忙後小半年,求爺爺告奶奶奶的準備拍攝,在國外窩囊氣受了多少?結果現在為了一個連門都沒有的事兒,全特麽黃攤子了。一肚子的窩火,還不讓說了?”


    “許戈,我看你特麽是不想在公司混了。跟誰嚷嚷呢!”


    “老子他媽就真還不想在公司混了!少跟老子裝領導,滾你媽的!”


    “艸!仗著你會幾手功夫是嗎?來來來,你再推我試試!”


    “試試就試試!來來來,你出來,這塊都老人參我碰不起,你到外麵來你看我特麽不揍你一個連媽都不認識,老子這身功夫就特麽白練!”


    “夠了!”


    眼看著自己倆幹兒子要全武行開搞,李世信一拍大腿。


    “心裏有氣都給我滾迴家發去!不樂意在這兒呆都給我滾!”


    眼見著李世信動了真氣,上了頭的許戈訕訕的放下了拳頭。


    一片尷尬與沉默中,院子中央,趙阿妹抿了抿幹涸的嘴唇,蹣跚著扶住了拐棍。


    一旁,見老人要起身,劉峰孫子趕緊將其攙扶了起來。


    “李先生,你隨我來。”


    對李世信揮了揮手,老人蹣跚的走向了屋裏。


    和趙瑾芝對視了一眼,李世信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破舊低矮的堂屋裏,李世信和劉峰孫子一起將老人扶到了藤椅上坐好。


    “阿嬤,有什麽事?”


    拍了拍李世信的手背,老太太垂下了眼皮。


    “我叫趙阿妹沒的錯。但是在十九歲之前......我確確實實是叫周清茹的。”


    唔?


    聽到老人那過於緩慢,每一個字仿佛都灌了鉛般的講述,李世信眨了眨眼睛。


    “那阿嬤,為什麽後來改了名字呢?”


    “因為......不改名字,我家裏人就活不下克嘍。”


    老人臉上的皺紋抖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染上了一抹淚光。


    “民國十五年,我在南京出生,我父親是當時那個金陵大學的漢學教授。我出生的時候,他已過不惑之年,老來得女,他高興的很。在詩詞裏翻找了整整十日,才給我定下了名字。”


    “就是那個明朝的詩人,寫的那個什麽含和.......”


    說到過往,老人的記憶不夠用了。


    “含和適勝韻,茹美貴清涼?”


    一旁,劉峰孫子想了想,試探著道。


    “對對,就是這個詩。含和適勝韻,茹美貴清涼......”


    老人高興的拍了拍拐棍,將那首已經忘記了的詩訥訥的重複了一遍。


    “這首詩說的是竹菌,他將自己喻為竹子,希望我就是那竹子下麵生長出來的白菌,在他的正直之下,冰清玉潔的成長......”


    說到自己的本名,老人渾濁的目光有些複雜。


    “多好的名字啊......名字要是能定一個人的命,得有多好。”


    自嘲般的搖了搖頭,趙阿妹望向了李世信。


    “這幾天,勞煩你嘍。我看得出來,你為難得很。將那個盒盒搬過來,咱們開始吧。”


    迎著老人決然的目光,李世信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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