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到影院之中觀眾對李家班的出場報以了熱切的掌聲心裏很高興,但李世信心中也不免心有餘悸。


    對於粉絲來說,熟悉的演員出現在新片中他們很高興。但其實對於電影的整體來說,這是不健康的。


    演員對於電影最好的狀態,應該是完完全全的融入到劇情中去。讓觀眾看到這個人,想到的不是他們所熟知的演員,而是一個在熒幕裏活生生有血肉的角色。


    按照李世信此前的想法,確實有將李家班再次整體拉上來,將所有重要角色都站上坑的想法。


    但是後來因為自己要身兼導演,而且許戈也要負責2組的取景拍攝,這才改成了集體客串。


    甚至於李世信本人和安小小飾演的角色,在劇情之中的占比都不算太大,隻能勉強算是男二和女配。


    現在看來,這種決定還是正確的。


    《流浪地球》說到底它不是一部主要表現哪一個個體的作品,首先它是一部群像戲,再往深裏探究的話,它是通過一個個的個體,匯聚成一個民族一個文明的影子。


    這才是這部片子的內核。


    太過突出的演員和太過具有話題性和娛樂性的角色,還真的對電影整體沒什麽好處。


    但事實證明,李世信想多了。


    在觀眾們為李家班的集體出場獻上了一波掌聲之後,放映廳內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隨著第二幕的展開,觀眾的情緒很快就被拉迴到了劇情之中;


    火車站前。


    李根稷捧著黑布包裹著的骨灰盒,看著麵前那一對久別重逢的父女,訥訥出神。


    男人麵色黧黑,身材有著農民工的標誌和特征——常年累月體力勞動造成的形體輕微扭曲,以及清瘦中透著的強健。


    女孩則是天真而乖巧,在橙紅色的太陽下,她的鼻尖兒和額頭沾著斑斑點點的汗水。


    笑容是那麽的幹淨,即便在邪典般的陽光下,也顯得那麽的純潔美好。


    “爸!”


    “閨女!這兒呢!爸在這兒呢!”


    “臭丫頭,長高了啊!哎呦,讓爸看看,嘿......都快趕上爸的個頭了,大姑娘啦!”


    “爸......好像是你的背駝了。”


    “瞎說!行李太沉,壓的。你爸我還壯年呢,怎麽可能駝背?”


    “爸,這次迴來能呆多久?”


    “剛迴來不說這個,走,咱迴家!”


    “爸,包給我。”


    “呦呦呦!可不敢,我閨女直溜著哩。可不敢抗包,再說咧,裏邊還有給你和你娘帶的東西哩。別毛手毛腳的,給磕碰著了。”


    “啥東西?”


    “不告訴你!哎哎哎!別搶別搶,大熱的天......出一身汗。”


    看著在嘈雜人群中,父親用粗糙的手幫著女兒擦去鼻尖的汗水,整理她的發絲,李根稷勾起了嘴角攔下了剛剛被交警開了罰單的出租車。


    隨著出租車在烈日下的遠去,畫麵漸漸轉移到了橙紅色的天空。


    當攝像機再次下拉的時候,劇情已經完成了轉場。


    一望無際的麥田邊上,蹲在田埂上的老農吐出了不慎吸到了嘴裏的煙葉子,他的腳邊放著一台或許出產與上個世紀的收音機。


    收音機信號不太好,雜音蓋過了沙沙的風聲。


    他的目光幽深而渾濁,像是一頭雄獅般掃視著自己的領地。


    一旁,李根稷同樣蹲在那裏——二人的姿勢簡直如出一轍。


    “葬了?”


    麵對老農的詢問,李根稷點了點頭。


    “葬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方家那二小子和你似光腚娃娃。哎呀,兜兜轉轉,從村裏走到城裏,又從背井離鄉從城裏去了外國。到死了,不還是埋迴來咧?人這一輩子,為滴到底是甚嘛。”


    父親的嘮叨,李根稷沒有迴答。


    如果要是以前,他或許可以用科學的角度,告訴自己的老父親他口中那個方家二小子,那個他眼中的光腚娃,是全世界最具權威的天體學家。他的存在讓象征著人類知識邊界的大圓圈,擴充出了一個圓點那麽大的範圍。


    可是迴想著方洲自殺之前的那一番話,他卻隻能笑了笑。


    父親一直對自己的科學家身份不屑一顧。


    事實上他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為自己驕傲過,但是那種“我生出了一個有本事兒子”的驕傲,隨著前些年國家天文局將村子旁的山坡定為“天眼”射電望遠鏡基地,他因為地頭熟的關係負責和老百姓們談遷墳進而得罪了整個村子的人兒告終了。


    從此之後,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俺以為是祖墳冒青煙才供出了個科學家,沒成想供出個科學家祖墳才他驢日的冒了青煙!


    父子之間沉默的功夫,那台老舊的收音機,終於得到了久違的信號。


    它傳出了一陣新聞簡訊;


    “繼著名天體學家方洲自殺離世後,德國天體物理學家馮施密特疑因抑鬱症於昨日服毒自盡。醫學專家唿籲,當代社會壓力加劇......沙沙沙......精英階層更加應該注重心理健康維護.......”


    “美國梅普公司今日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全世界展示了該公司的最新商業項目——太空度假。據悉,梅普公司投入超一百七十億美元,打造了集合飛船自主發射,船內生態球係統的豪華太空旅遊設施。該項目以仿照地球生態關係打造,可供遊客在太空中生活兩個月到八十年的時間不等。根據公司負責人,前nasa空間研發主管埃爾森斯透露,現在該太空度假項目已經接受全球預定......”


    聽著收音機裏的新聞,麵色黝黑的老漢點了鍋煙葉。


    “你們搞科學的,真就能把人裝進一個球裏發射到太空去,活上一輩子?”


    正驚愕於這條新聞的李根稷,被父親的濃重的好奇,拉了迴來。


    他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這個項目他知道。


    但是他沒想到,美國人在項目沒有成熟的情況下,就心急的將其投入商用了。


    “能。”


    “那球有多大?”


    父親放下了煙袋鍋,他渾濁的眼睛裏,布滿了求知欲。


    “理論上,人均最多可以享用到三十平方米。”


    “能種地?”


    “能,有十五平方米的植物生態區。”


    聽著兒子的解釋,老農訥訥的點了點頭。


    “那得多少錢?”


    麵對老父親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李根稷沉默了。


    那些搞生態球的科學家和公司知道,那些預定生態球的富豪和政要也或許知道,但是老父親不知道。


    在太陽危機已經確定的情況下,貨幣已經從某種程度上失去了意義。


    一切都是在用即將消失的資源,去換取未來可能存在的一線生機而已。


    “爹,這不是錢的事兒。非要說的話,一個人的票價,至少二百個億吧。”


    “驢日!”


    聽到這個數字,老農瞪圓了眼睛。


    他和這片土地一樣貧瘠的思維,實在想不出這天文數字的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看著父親驚愕的樣子,李根稷笑了。


    “爹,要是你有二百個億,你去不去太空溜達溜達,在那個生態球裏過上一輩子?”


    “我可不去!”


    老農迴答的果斷而決絕,他的思維或許貧瘠,但他有他自己的道理。


    端起煙袋鍋,他揮斥方遒般的點了點麵前的那片麥地。


    “我有三坰地,兩坰好地,兩坰旱地。原來那都是山坡,是你爺爺一鋤頭一鋤頭,把一塊塊石頭刨出來,養了幾十年才養出來的!這地供我結婚生子,又供你從鄉下走向了城裏,地邊上有你爺你奶和你太爺的祖墳哩!”


    煙袋鍋從麥地的一頭,掃向了賣地的另一頭。


    光是掃了這麽一圈,老農的目光中就又添了幾分自豪。


    “這些個有錢人,圖的是啥嘛。”


    末了,將煙袋嘴塞進口中的父親表示了他的鄙視。


    “二百個億,都換不來一畝地。”


    父親的邏輯,讓李根稷樂了。


    不顧看著自己傻笑的兒子,老農用蒼老的手掌打了個涼棚,望向了天空中的太陽。


    “驢日的,再不下雨,麥子要旱死了!”


    嗡!


    就在老農望向太陽的刹那,那低沉的,橘紅色的太陽,爆出了一陣強烈的光暈。


    田埂上的收音機,瞬間爆出了一陣高亢的蜂鳴!


    感受著太的亮度陡然升高,李根稷緊緊閉上眼睛的同時,捂住了父親的雙眼。


    和半年前一模一樣的太陽超級x射線爆發,再次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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