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


    一片肥宅集體癡漢臉前,台上的劇情還在繼續。


    麵對老翁的展示,那路人瞪大雙眼將傀儡伶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理解了老翁剛才拉過傀儡之時那對待情人般的溫柔。


    他不由得發出了讚歎;


    “當真是巧奪天工,若不是老丈解惑,在下還以為這破廟裏出了個下凡的仙女兒。”


    台下,看到過路人那羨豔的表情,一群肥宅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像極了我看到大佬新款手辦的亞子。”


    “有被冒犯到。”


    “氣哭!好想有這樣的手辦!”


    “無恥小兒竟然窺探別人老婆手辦,he,tui!下作!”


    “臥槽!等等?這是小小吧?臉上的妝太濃,我特麽才看出來這是小小啊!”


    “沙雕醒醒,手辦是一次性消費,小小是無底洞,你養不起的啊!”


    “對哦,手辦是不會一頓飯吃十四隻帝王蟹的。相比之下,還是手辦比較香!”


    聽到台下一群沙雕肥宅的吐槽,台上的努力繃著表情,扮做木偶的安小小眉梢微微一挑。


    眼看著身旁逆徒的表情開始崩壞,李世信連忙繼續劇情,將場麵控了下去。


    麵對過路人的讚譽,老翁隻矜持一笑,並未多言——破敗的山廟之中,就隻剩下篝火發出的劈啪聲。


    不過一陣狂風打破了廟中的沉默。


    隨著一陣狂風唿號,一大簇雪片順著破爛的廟門打在了相對而坐的一老一少身上。


    看著衣衫單薄的老翁狠狠的打了個哆嗦,將那隻有半截褲管的小腿蜷縮到了身下,過路人起身靠了過去。


    麵對替自己遮擋了風雪的陌生人,老翁窘迫的一笑,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抬起頭打量麵前的陌生人,看到那一張年輕且充滿了朝氣的麵龐,以及那一雙好奇的,不住打量著傀儡的眼睛,老翁笑了。


    “寒夜漫漫,風雪不知何時消退。閑著也是閑著,年輕人不如老朽給你演上一段?”


    這一迴,輪到路人感恩戴德了。


    “固所願,不敢請耳!”


    在年輕人一揖到地之下,老翁抖了抖自己破爛的衣衫,蹣跚的站了起來。


    隨著他拿起傀儡的絲線,第一層舞台的燈光除了李世信所站的位置,全部暗了下去。


    而他腳下,本來籠罩在幽暗中的第二層舞台,亮起一方。


    看到下層舞台上,那垂著手臂耷拉著腦袋,一身紅裝似火,眼角垂淚溫婉似水的傀儡伶,台下的肥宅不由得再次發出了一陣驚歎。


    也就是在這時,隨著台上李世信雙手牽絲台下的傀儡姬,動了!


    “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


    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隨著老翁淒婉的唱腔和抖動的絲線,台下的傀儡姬如同一隻火紅的蝴蝶般在翩翩而舞!


    看著那蛇一般柔軟的身段,看到那驚鴻一瞥見美煞人間的小臉,台下的觀眾們,怔住了。


    “要是有這樣的等身手辦,還要你個毛線的老婆?”


    “媽的,搞不懂那些為了娶媳婦買房買車花幾百萬的沙雕。”


    “兄弟所言甚是,花幾百萬搞一個這樣的手辦一起過一輩子,它不香麽?不會打擾我打遊戲,不會和我搶廁所,更關鍵是不會叨逼叨,這特麽多完美!”


    “嫉妒使我麵目猙獰!嫉妒使我壁質分離!好想要,好想要啊!”


    滴!


    收到附加【羨慕嫉妒】的喝彩值,53421點!


    聽到耳邊傳來的一陣輕鳴,李世信微微一笑。


    韭菜們,醒醒!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


    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隻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


    隨著那柔腸百轉的小曲唱罷,台上的傀儡姬幽幽拜下。


    燈光,也暗了下去。


    隨著傀儡姬一曲終了,那過路人激動的起身拍掌。


    “這傀儡姬風姿便是連真人也不及萬一!老丈神乎其技,豔煞小子!”


    麵對少年的讚歎,老翁隻是無奈一笑,將手上的絲線卸下,幽幽的望了望破廟頂上露出的一方夜空。


    “老夫童稚之時,著迷於傀儡戲。每聽見街口賣藝人盤鈴音,就收不住腳,跟隨著賣藝人奔著那廟會而去,經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用我娘親的話說,活像是給三尺紅綿台毯上的牽線木偶給勾了魂兒去。


    等長大了一些,便更加癡迷此道,幹脆跟著一個賣藝人學起了這手藝。


    到現在,怕是有三十幾年了罷?”


    聽到老翁的自述,過路人疑道:“我觀老丈談吐也是讀過書的人,家裏麵許您入這賤行?”


    “自然是不許的。”


    老翁苦笑著搖了搖頭。


    “為了讓我迴心轉意,我父親和娘親苦口婆心的勸過,氣急敗壞的罵過,也暴跳如雷的打過。


    可是沒辦法,人要是真正喜歡上什麽,別人越是阻攔他就越是決心癡迷。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最後他們沒辦法,一怒之下就把我趕了出來。嗬…...”


    一陣寒風再次鑽進了破廟,老翁將那件單薄的長衫緊了緊,遮住了自己裸露出來的半截胸膛。


    過路人撥弄了一下暗了下去的篝火,待火光重新升起後,笑著看了看老翁,道:“他們可能是想您吃些苦頭,受些惡罪,怕了怯了就安心迴去讀書吧。”


    “或許吧。”


    老翁搖了搖頭。


    “隻是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把我趕出家門沒人嘮叨實在是一樁快事。從那之後,我便帶著這傀儡,跟著那教我手藝的師傅一起浪蕩天涯了。”


    “就在也沒迴去過?”


    “迴過的。”


    “那......”


    “這些年我迴來過三次;第一次,那年我還像你這般年紀,遊曆州省之後思念家中母親,便偷偷的跑了迴來。哪知剛入家門,便給我父親給打了出來。”


    “這世上怎麽有如此不通人情的父親?”


    “不是他的錯,我那時太過自私。不知道在我出走之後,我母親整日以淚洗麵,不多久便思念成疾。臥床兩年之後,便撒手人寰而去了。”


    “這......老丈節哀。”


    “被父親趕出來之後,我念著他孤老一人,並未敢像此前那般遠走。就在家附近的縣城走走停停。就這麽,過了十餘年時間。家所在的州府有人造反作亂,我擔心家中老父,便日夜兼程的趕了迴去。可是等我到了家中,才發現我那可憐的父親,早已被亂兵殘害。”


    “那......然後呢?”


    看著年輕人那滿是憐憫的目光,老翁慘然一笑。


    “自父親亡故之後,我變成了這世間無牽無掛的浮萍。沒了牽掛,哪裏對我而言就都是一樣的了。我便和這傀儡姬一道,走遍了這大河南北。江山東西。走到哪裏,便唱到哪裏。走累了,便尋個破廟殘莊歇息幾日,看膩了那處風景,便繼續向前。就這麽走啊走,從秋風卷葉走到冰雪消融。唱啊唱,從華發唱到了白首。”


    “......”


    想象著這麽多年茫茫山河見那一道孤獨的身影,年輕人不禁有些悵然。


    “老丈,您方才說您迴過三次家?第三次是什麽時候?”


    “便是這一次。”


    麵對年輕人的問題,老翁閉上了眼睛。


    “這人啊,看過太多的風景,就會不自禁的想起最遙遠的那個。上了歲數,便會感懷從前。我老了,穿梭山水的時候,已經不像年輕時那般新奇。對那些沒見過的風景人情,也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貪戀。走過這一生,臨到了,卻思念起幼時門前的盤鈴,夜裏總是能夢到母親喚我迴家時的唿喊,還有街坊看我挨罵時發出的哄笑。所以,我就迴來了。”


    “可見到了故人?”


    “未曾見到。”


    “老宅可還安在?”


    “不在。”


    “什麽都沒有了?”


    “我聽聞二十幾年前上遊大水,河水奔湧之下淹了附近幾十個村莊。一路走來一路打聽,我才找到了這座龍王廟。”


    將破廟中慘敗的一切看了一遍,老人慘慘一笑。


    台下,隨著老翁平靜的敘述,一群死宅的額頭上顯出了道道黑線。


    “我覺得這個老頭子在夾帶私貨!”


    “他喵的,我覺得這老家夥是在變著法的諷刺我們膠佬不務正業!”


    “放屁!老子09年花四千塊大洋買的綾波麗絕版手辦現在已經升值到了兩萬二,玩兒手辦怎麽可能是敗家,怎麽可能是不務正業?”


    “那升值了,你會賣嗎?”


    “放屁!老子怎麽可能會賣自己的老婆?”


    “所以,升值有什麽意義......”


    被身邊的同伴紮了一下心,肥宅漲紅了胖臉。


    “閉嘴!膠佬的信念,怎麽能用肮髒的金錢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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