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楚曄推了一個應酬,來到醫院。


    和元娉交情不深,買花不合適,楚曄拎了個進口果籃,帶了兩樣補品。


    敲開病房門。


    病房裏隻有元娉一個人,元堅已經迴避,且把護工也支開了。


    元娉秀發垂肩,頭發塗了發乳不再毛糙,臉也被元堅洗得幹幹淨淨,擦了層薄薄的粉,嘴唇上塗了淺淺一層口紅。


    仍然蒼白,卻不再憔悴,反倒添了絲楚楚可憐的味道。


    病號服被元堅解開了兩顆扣子。


    元堅算過,依楚曄的身高,在床前椅子上坐下時,恰好能看到元娉若隱若現的春光。


    楚曄走到病床前,把水果和補品放下,紳士地對元娉說:“不好意思,元小姐,白天要開會,實在沒時間,晚上才來看你。”


    元娉唇角含笑望著他,眼圈卻泛潮。


    漂亮的眸子潮濕清亮,像沾了霧水的星辰,定定地望著他。


    人會本能地渴望美好,她也不例外。


    她渴望靠近他,又有罪惡感。


    見她不語,楚曄以為她生氣了,問:“傷勢恢複得怎麽樣?”


    元娉道:“挺好的,謝謝楚先生來看我。”


    楚曄俯身坐下,剛要開口對她說話,目光瞥到她胸前若隱若現的春光。


    他迅速將視線挪開,深唿吸一聲,努力平複情緒。


    平時別有目的接近他的女人或女明星,比這更暴露的多的是,他視若無睹,心如止水,今天卻心虛地移開目光。


    壓下情緒,楚曄故作鎮定地問:“你家人還沒來?”


    “我爸媽明天來。”


    “有爸媽在身邊,心裏會好受些。警方那邊抓到兇手了嗎?”


    元娉搖搖頭。


    其實這些事情,楚曄都知道。


    助理和他的保鏢每天向他匯報,再問一遍,純屬沒話找話,和元娉不熟,可聊的話題不多,他也不是誇誇其談的性格。


    兩人皆沉默起來。


    一個有心事,一個是不熟。


    雖然沉默,卻不覺得尷尬。


    元娉視線落在楚曄的手上,那雙手薄而修長,骨節漂亮,不失剛勁,指甲修得短而清潔,是斯文性感的一雙手。


    被捅的那晚,他用力抓住她的手,一遍遍地對她說:撐住,別睡。


    靠著這四個字,她度過了六個難熬的夜晚。


    多麽可笑,最難的時候,要靠外人的話來撐過生死。


    沉默地坐了十幾分鍾,楚曄抬腕看看表,夜晚七點半了。


    他開口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該迴去了。”


    元娉想說,別走,再陪我一會兒好嗎?


    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她發現,人是不能動心的,動了心,想得就多,想得多,就會有顧忌,一有顧忌,嘴就不如從前利索。


    楚曄也覺得元娉和初見時不一樣了。


    初見時,她落落大方,挺機靈的一個人。


    今晚的她像換了個人,欲語還休,心事重重,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會說話似的,明明什麽都沒說,卻仿佛在挽留他。


    楚曄安靜了片刻,又說了一遍,“元小姐,我走了。”


    他站起來。


    元娉仰頭望著他,臉上沒什麽情緒,目光卻帶著依戀和渴望,像飛蛾渴望燈火,像遊魚渴望湖水,像嬰童渴望愛。


    楚曄硬下心腸,轉身走了。


    人走了,元娉的目光卻裝到了他的心裏。


    挺可憐的一個女孩子,父親緝毒犧牲,全家被仇殺,隱姓埋名地躲到元家。


    肚子被捅,這麽大的事,住了快一周的院了,養父母看都不來看她,平時對她的態度可見一斑。


    等楚曄走遠了,元堅推門進屋。


    剛才的一切,他已經通過裝在空調旁邊的隱形攝像頭,全部看到。


    元堅臉色很不好看,幾乎是怒不可遏了,衝元娉吼道:“你怎麽迴事?腦子也被捅了嗎?楚曄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那張嘴上鎖了嗎?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想辦法留住他?你可以假裝無意地碰碰他的手,讓他喂你喝水,喂你吃水果,眼神肢體動作用起來!撒嬌會嗎?男人喜歡會撒嬌會搞曖昧有風情的女人,而不是像你這樣啞巴似的,隻會拿一雙死魚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元娉靜靜等他發完火,平靜地說:“我退出,不追了。”


    元堅臉上的怒氣瞬間化為狠戾,“你什麽意思?”


    “我不追了。”


    元堅氣得連連冷笑,想罵她,一個破孤兒,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若不是他們家收養她護佑她,她早被毒梟找人剁得稀碎!


    居然敢忤逆他!


    養不熟的白眼狼!


    元堅在病房裏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越走越快,想直接告訴她她的身世,挾恩圖報,逼她就範!


    又怕她像母親說的那樣,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不會忠心。


    早知她這麽難用,還不如當時收養交際花的女兒。


    交際花的女兒骨子裏刻著風情,生下來便知怎麽同男人周旋。


    元堅停下腳步麵向元娉,“楚曄對我們家很重要,你追也得追,不追也得追,這是家族使命。你現在有傷,心情不好,我能理解。這樣吧,等你傷好迴京都後,我找人教你怎麽追男人。”


    元娉不說話。


    元堅想抓著她的頭發,把她晃清醒。


    又怕徹底惹惱她,真撂挑子不幹了。


    “叩叩。”


    有人敲門。


    元娉眼睛朝門口看去,以為是楚曄像上次那樣去而複返,眼裏露出一絲欣喜,但是元堅在,她眼中的欣喜很快消失,變得黯淡。


    元堅則抬手揉了揉臉,把臉上的戾氣揉去,咳嗽一聲道:“請進。”


    進來的卻是醫生和護士。


    醫生走到病床前說:“元小姐,你病號服上有血跡,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元娉低頭去看。


    藍色粗條紋的病號服,小腹位置果然有隱約的血跡。


    顯然不是元堅通知的醫生,護工被元堅支走了,也看不到。


    能看到且通知醫生的,隻有楚曄。


    隻有他溫暖而細心。


    元娉心裏仿佛有暖風拂過,感動與愛意噴然而出,湧上心間。


    醫生解開她的病號服,腹部包著的白色紗布被血洇紅,沁到病號服上。


    醫生拿起藥棉和工具迅速幫元娉處理傷口,處理完交待道:“一定要注意,傷口再裂開,會發炎,以後留下的疤痕也會更嚴重。”


    元娉抬眼看向元堅。


    是他動手打她,傷口才裂開的。


    元堅心虛,咳嗽一聲,對醫生說:“放心,我會看好我妹妹。”


    醫生又交待了幾句離開。


    元堅送醫生和護士出門,找了個僻靜處,用自己手機撥通楚曄的號碼,把笑聲和感激擱在話音裏,“你好,我是元娉的哥哥,非常感謝楚總救我妹妹,還派人照顧她。改天有空,我們兄妹請你吃飯。”


    楚曄道:“不用客氣,舉手之勞。”


    “一頓飯而已,楚總就別推辭了。”


    “真不用,換了任何人受傷,我都會救的。”


    元堅沉默半秒,“那讓我們家老爺子親自請你吃飯吧。雖然小娉在我們家族十分低調,存在感很弱,但是老爺子很照顧她。”


    他們家老爺子自然是元老元宗勳了。


    那種政壇巨擘一般的大人物請客,楚曄再拒絕,就是不識抬舉了。


    楚曄隻能答應下來。


    生意需要,他和很多政要應酬過,卻沒和元老那麽大的人物同桌共宴過。


    不知他脾性如何?


    決定當天喊上外公顧傲霆陪同,以示對元老的尊重。


    楚曄乘車迴到酒店。


    伸手扯掉領帶,解開襯衫紐扣,放鬆脖頸。


    手指劃過第三顆紐扣時,腦子裏不知為何浮現出元娉病號服下若隱若現的雪白春光。


    楚曄用力搖了搖頭。


    將要抬頭的念頭強壓下去。


    剛要脫衣服去洗澡,助理來敲門。


    楚曄走到門口拉開門,問:“有事?”


    助理興衝衝道:“楚總,好消息!您之前讓找的那個小姑娘,找了七年,終於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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