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傲霆吃完一根抬起頭。


    正好對上顧北弦憐憫的眼神。


    顧傲霆不悅,“你小子,這是什麽表情?請我吃個串,還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我,我是吃不起你這根串嗎?”


    顧北弦勾起唇角,“您老看花眼了,我是羨慕您。”


    顧傲霆自嘲地笑了笑,“羨慕我什麽?”


    “羨慕你娶了我媽那麽高雅漂亮、富有才氣的妻子,有我和我哥、阿堯如此英俊睿智又省心的兒子,有蘇嫿那種美麗全能的兒媳婦,有南音那個調皮搗蛋的女兒,有小逸風那麽可愛帥氣的孫子,馬上又有小孫女,和一對雙胞胎孫子孫女。”


    顧傲霆放下手裏的串,歎口氣,“是我連累了你媽,連累了你和阿野、阿堯,連累了蘇嫿、雲瑾、鹿寧。說實在的,連赫嘯白、柳忘和鹿巍,都是被我連累的。”


    顧北弦拍拍他的手臂,“別愧疚了,你也是受害者,最大惡人是藺老鬼他們。這幫人馬上就要下地獄了,善惡終有報。”


    父子倆走到旁邊的長椅下坐下,邊吃邊聊。


    傾心長談。


    夜色裏。


    遠處,一輛黑色越野車隱在路邊樹後。


    車裏坐著顧謹堯。


    副駕駛上,放著他給顧傲霆買的補品和茅台。


    這次是專程買給他的,適合中老年男人吃的。


    遠遠望著顧北弦和顧傲霆父子倆有說有笑,顧謹堯暗暗羨慕。


    童年的缺憾,是成年後怎麽彌補,都彌補不了的。


    陪顧傲霆吃好喝足,顧北弦迴到家。


    一入客廳。


    看到蘇嫿穿一身白色練功服,正站在落地窗前的軟毯上,練功。


    那姿勢,一會兒像仙鶴仰頸長鳴,一會兒又像大鵬展翅。


    小逸風穿著小號的練功服,跟在後麵有樣學樣。


    一大一小。


    大的姿勢優美,小的動作萌帥。


    顧北弦靜靜看了一會兒,“你倆在幹什麽?”


    蘇嫿這才迴眸,“我們在練功,藺鷙秘籍上的,我破譯了那些古字。”


    “你別隨便練,萬一走火入魔怎麽辦?”


    蘇嫿莞爾,“普通人哪那麽容易走火入魔?藺鷙的秘籍,很多是名門正派的武功,隻要別劍走偏鋒,別急功近利,不會有事,就當強身健體了,比練瑜伽有效果。放心吧,我有數。”


    顧北弦無奈一笑,“你呀,都快成神仙了。”


    三個月後。


    藺魁和藺鷙被判處死刑。


    因其罪行極其嚴重,罪大惡極,根據《刑法訴訟法》第二百六十二條規定,經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後,立即執行死刑。


    名下財產,部分充公,部分還給顧傲霆。


    顧傲霆說到做到,派人成立專門的慈善基金會,將錢捐給所需之人,財物則進行拍賣,拍賣的錢,也全捐了。


    藺魁和藺鷙的手下,凡是沾了人命的,皆被判了死刑。


    顧凜和其他人,根據實際犯罪情況,依法判刑。


    長達三十幾年的案子,終於塵埃落定!


    執行死刑當天。


    顧傲霆和顧北弦、顧謹堯,來到刑場。


    刑場在郊外一處偏僻封閉的場所,周圍戒備森嚴,四周圍著高壓電網,防止有人來劫。


    這天天氣陰沉,黑雲壓頂。


    陣陣野風卷起地上的灰塵和落葉,唿唿聲宛若鬼叫。


    藺魁雙腿有疾,站不起來,是跪在地上的。


    兩條老腿抖如篩糠,麵色青灰。


    瘦得顴骨突出,兩眼凹陷,眼圈青黑。


    再也沒了以前慈眉善目的模樣,活脫脫就是隻地獄裏的老鬼。


    藺鷙正好相反。


    瘦削的身子站得筆直,麵無表情。


    那隻蟲還在他體內,將他折磨得耳朵沒了一隻,體內五髒六腑都被腐蝕得紅腫,化膿流水,疼痛難忍,一心隻想求死。


    執行死刑,開槍的是駐地武警。


    隨著行刑官發動指令,兩名武警將黑洞洞的槍口,分別對準藺魁和藺鷙的後腦勺,扣動扳機!


    藺魁早就嚇得大小便失禁。


    藺鷙臉上卻露出輕鬆的表情。


    “砰!砰!”


    兩聲槍響!


    藺魁和藺鷙的腦袋登時中彈,倒地,四肢僵硬!


    那場麵太血腥!


    顧北弦急忙伸手去捂顧傲霆的眼睛。


    卻捂到了顧謹堯的手。


    因為顧謹堯更早一步,捂住了顧傲霆的眼睛。


    兩人相視一笑,心有靈犀,一點通。


    被兄弟倆捂著眼睛的顧傲霆,心裏酸溜溜的,又覺得幸福。


    殺豬盤害慘了他,卻讓他得了阿堯這個懂事的兒子。


    也算是唯一的一點心理安慰吧。


    槍決結束後。


    三人上車。


    顧北弦和顧謹堯將顧傲霆夾在中間,一人握著他一隻手,安撫他。


    顧北弦手裏還拿著紙巾,用來給顧傲霆擦眼淚的。


    誰知顧傲霆硬是一滴淚都沒流。


    這出乎顧北弦的意料。


    顧北弦偏頭打量他幾眼,“您老要是想哭,就哭吧。被折磨了三十幾年,您就是學孟薑女,把長城哭倒,都沒人會說您。”


    顧傲霆瞪他一眼,“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顧傲霆堂堂正正一九尺男兒,流血不流淚,你什麽時候見我哭過?”


    顧北弦看破不說破。


    兩人將顧傲霆送迴家。


    顧北弦把秦姝拉到茶室裏,低聲交待道:“哄著你老公,讓哭出來,別憋在心裏。很多受害者,被迫害後,一直強撐著,撐到壞人死了,心裏的防線繃不住了,神經變得異常。越是表麵看起來強勢的人,心理其實越脆弱。”


    秦姝瞥他一眼,“我比你心細,昨晚就讓他哭出來了。”


    顧北弦覺得她這話,不能細推敲。


    一推敲,容易想歪。


    顧北弦點點頭,“有事給我打電話,男人更懂男人。”


    秦姝往外推他,“快走吧,別打擾我們老夫老妻。”


    顧北弦和顧謹堯告辭。


    秦姝出來送他們。


    臨別時,秦姝抱了抱顧謹堯,“有空常來家裏坐坐,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我卻拿你當親生的。總感覺,上輩子我們就是母子。這輩子,你借著你媽的肚子生出來,來找我,續我們上輩子的母子情。”


    顧謹堯心裏湧動著複雜的情緒。


    那麽堅硬的一個人,總是被秦姝三言兩語就打動。


    可能來自生母的關愛太少了,偶爾從秦姝這裏得到一絲母愛,就像甘霖落進龜裂的田地裏,發出嘶的一聲響。


    秦姝抱完顧謹堯,鬆開。


    顧北弦微挑濃眉,“您老是不是也該抱抱我?”


    秦姝白了他一眼,嫌棄道:“一邊去!”


    顧北弦淡笑。


    他和顧謹堯各自上車,離開。


    迴到日月灣。


    車子經過秦野的別墅時。


    看到他正倚在車身上抽煙。


    身形高大頎長,神情卻無比落寞。


    顧北弦和顧謹堯下車。


    秦野抬眸,“藺魁和藺鷙死了?”


    顧北弦點點頭,“已經槍決了,我們從刑場迴來沒多久。”


    秦野極淡一笑,“死了好,早該死了。”


    顧北弦拍拍他的肩膀,“開心點。”


    “鹿巍出院了,鹿寧走了。”秦野笑著搖搖頭,“她最終還是走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想起那年夏天,那個英姿颯爽的小女警,半夜敲響他的窗戶,拉著他的手一氣兒跑出去很遠很遠,一臉嚴肅地告訴他,說有人要害他。


    就在那一年,她拉住了他的手,也拉住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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