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烏鎖鎖的車禍案,警方調查得有些眉目了。


    顧北弦派助理打聽到點消息。


    貨車司機查出胃癌晚期,生無可戀,醉酒駕駛,超速撞上煤老板的豪車。


    因為車速過快,撞擊太猛烈,貨車司機重傷,還沒送到醫院就咽氣了。


    烏鎖鎖沒係安全帶,事發時,正躺在煤老板懷裏,摟著他的脖子和他這樣那樣做不雅動作。


    突然受到劇烈撞擊,麵部撞傷,身體多處骨折,斷裂的肋骨斜刺入心髒,烏鎖鎖很快咽氣。


    煤老板抱著烏鎖鎖,被緩衝了一下,保住了一條命,但也昏迷不醒。


    臉上血肉模糊,是被彈出的安全氣囊炸傷的。


    警方初步判定,是交通意外。


    貨車司機臨死之際,醉酒報複社會。


    得知這一消息,蘇嫿短促地笑了一下,笑和唇都是涼的。


    五年前,撞死阿忠、撞傷她的那場車禍,也是這般,做得天衣無縫。


    作案手法幾乎一模一樣。


    當時也是以交通意外結案的。


    要不是後來華棋柔等人招供,永遠無法翻案。


    五年後,同樣的方式,落到烏鎖鎖身上。


    很顯然,是熟人作案。


    熟人,又想弄死烏鎖鎖的,就隻有顧凜。


    顧凜指使養在外麵的人幹的,且,五年前他和他的走狗,一定認真研究過那場車禍,才會配合得如此融洽。


    至於他是怎麽指使的,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如今貨車司機已死,烏鎖鎖這邊沒人管。


    煤老板父母雙亡,喪偶,有個女兒年紀尚小,並不懂法。


    他的手下人隻顧著趁亂撈油水,沒人管那麽多。


    因無人上訴,案子很快了結。


    烏鎖鎖冷凍在太平間的屍體,被運到火葬場火化。


    警方聯係不上烏鎖鎖的父親烏錘,就聯係上了烏鎖鎖的養父,楚硯儒。


    看在養了一場的份上,楚硯儒在城郊給她買了塊墓地,是公墓。


    下葬這天。


    天陰沉沉的,烏雲壓頂


    明明是夏天,卻涼嗖嗖的。


    來送葬的人很少,隻寥寥幾個。


    華老爺子走不了遠路,沒來。


    保姆陪著小顧胤來的。


    小顧胤並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一個勁地哭著找媽媽,像前幾天那樣。


    蘇嫿和顧北弦並肩走在人群後。


    來送烏鎖鎖最後一程,不是同情,也不是看笑話,就是習慣了做事有始有終。


    畢竟鬥了那麽多年,總得給她畫個句號。


    葬禮一切從簡,沒那麽多講究,更不可能開追悼會。


    殯葬人員在墓地裏挖了個坑,將烏鎖鎖的骨灰盒放進去,蓋上土,立上石碑。


    眾人將手中的花,放到石碑前。


    夏風吹起,將花吹得簌簌作響。


    從此以後,烏鎖鎖在這世上徹底地消失了。


    化成一把輕飄飄的骨灰,長眠於地下,再也跑不了了。


    大概她怎麽都想不到,機關算盡,卻誤了自己的性命。


    年方二十七歲,就香消玉殞,死得不明不白。


    一行人在墓地前,沉默地站了一會兒。


    楚硯儒迴頭,對大家說:“走吧。”


    蘇嫿打量了他幾眼,楚硯儒比上次見時,蒼老了許多。


    明明和顧傲霆一般大,顧傲霆意氣風發,春風滿麵,像五十出頭。


    楚硯儒卻一臉滄桑,中氣不足,形銷骨立,看著像快七十的。


    幾人一路無言,緩緩往迴走。


    楚硯儒走到一直哭著找媽媽的小顧胤身邊,蹲下來。


    遞給他一支棒棒糖,摸摸他的頭,楚硯儒重重地歎了口氣。


    也不管小顧胤能不能聽得懂,楚硯儒說:“孩子啊,不是我不肯收留你,實在是怕了。基因這東西,真的太可怕了。華老爺子對你曾外婆那麽好,結果她和華棋柔聯手殘害他的大女兒琴婉。我對華棋柔和烏鎖鎖那麽好,華棋柔背著我私通,烏鎖鎖殘害我女兒,害死我外孫。我在烏鎖鎖身上付出那麽多心血,我重病快要死了,她不管不問,一聽要為我捐肝,跑得比誰都快。怎麽疼她,都改變不了她自私的本性。我得為墨沉和南音的孩子著想,也得為蘇嫿和北弦的孩子著想,我怕啊,怕再養出個白眼狼。你就好好跟著華老爺子過吧,我隻能給錢,其他的,真給不了。”


    小顧胤顯然沒聽懂,拿著棒棒糖,淚眼啪嗒地瞅著他。


    蘇嫿卻聽得心裏酸溜溜的。


    她並不是楚硯儒的親生女兒,也一直拒絕和他相認,對他從始至終,都是排斥。


    可他卻口口聲聲,稱她為女兒。


    離開公墓,暴雨忽至。


    嘩地一下,仿佛一堵稠密的牆從天下倒塌下來。


    保鏢急忙撐起傘給他們打上,可是打傘沒用,風一吹傘麵翻飛,碩大的雨點直往身上招唿。


    顧北弦將蘇嫿擁在懷裏,飛快地上了路邊的車。


    楚硯儒則將小顧胤抱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著風雨。


    他年邁體弱,跑不快,就慢騰騰地走。


    大雨透過傘,淋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衣服。


    小顧胤卻被他護得很好。


    蘇嫿隔著車窗望著暴雨中的楚硯儒,雖然他年輕時風流自私,沒有下限,卻也沒壞到極致。


    她想,如果當年楚硯儒沒出軌華棋柔。


    母親華琴婉就沒那麽多坎坷,也不會借精生女,而她,不會被放到醫院門口,更不會和顧北弦分開。


    人生將順遂許多。


    人啊,年輕時的一個錯誤,有可能會影響幾代人的命運。


    顧北弦扯了紙巾,來幫蘇嫿擦頭發和臉上的水。


    又彎腰將她的鞋脫掉,去擦她的腳。


    蘇嫿急忙抽迴腳,“我自己來,髒。”


    顧北弦輕輕拉迴去,握著她白而纖細的腳踝,“哪裏髒了,白得像新筍。”


    蘇嫿無聲地笑了笑。


    有一種靜態的美麗,像雪花一樣,悄然落在她的眼角和眉梢間,散發出一種細細的幽香。


    司機發動車子,原路返迴。


    開至半路。


    後車的保鏢突然打來電話,“顧總,後麵好像有車跟蹤我們!”


    顧北弦的心一提,本能地將蘇嫿抱進懷裏,護著,又拉了安全帶係好。


    生怕她出事。


    蘇嫿忙問:“怎麽了?”


    “有人跟蹤我們,小心點為妙。”


    忽然想到什麽,顧北弦掛掉電話,撥出個號碼,“是你嗎?”


    手機裏麵傳來顧謹堯清冷而堅硬的聲音,“算你聰明。”


    “你也來送烏鎖鎖最後一程?”


    顧謹堯聲音驟然提高,“別侮辱我!我是怕顧凜殺紅了眼,暗中跟著保護你。”


    明知他是保護蘇嫿,順帶著保護自己,可顧北弦還是開心,“大恩不言謝,等下下下下下下輩子,你投胎做女人,我娶你,換我保護你。”


    安靜片刻,顧謹堯道:“不了,我有雲瑾,生生世世都被她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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