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蘇嫿開始采集造血幹細胞。


    她躺在床上,從左手臂靜脈抽出血,用一個過濾的機器提取幹細胞後,把血液通過機器輸迴右手臂靜脈。


    整個過程要四、五個小時,手臂保持一個姿勢不能動。


    痛倒是沒有想象得那麽痛。


    就是一直不能動,感覺身體很虛,沒有精神,也不想說話。


    因為昨天抽骨髓,腰難受。


    身上癢,也得讓人幫忙。


    好在顧北弦全程陪護,幫她撓癢癢,喂她喝水,對她精心嗬護。


    很多年後,蘇嫿想起這一幕,還是挺感激他的。


    並不是隻有甜蜜能增加感情,有時候一起患難,一起經曆一些事情,也能。


    抽出的骨髓血和外周血幹細胞,輸進華天壽體內。


    手術移植很成功。


    接下來他要在無菌室裏度過一個月,等到白細胞漲到一千,就可以出來了。


    蘇嫿被顧北弦扶著,站在無菌室外麵,隔著窗戶,望著裏麵的外公,笑了。


    他終於有救了!


    終於可以活下去了!


    笑著笑著,蘇嫿心如刀割,痛得難以言說。


    她抬起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小腹,很對不起腹中的胎兒,很對不起。


    被顧北弦扶進病房裏休息。


    她摟著他的脖子,一遍遍地在對他說對不起。


    心裏愧疚得無以複加。


    就像秦姝說的,救這個,虧欠那個;救那個,虧欠這個。


    不可能兩全。


    顧北弦幫她擦著眼淚,“你沒有對不起我,也不用愧疚,更不用自責,你做得很對。你比楚鎖鎖勇敢,比她堅強,比她無私。能娶你為妻,是我的榮幸。”


    嘴上說著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心裏卻如錐刺般難受。


    他覺得自己沒保護好她。


    讓她受苦了。


    同樣難受的,還有陸硯書。


    他也不進病房,就站在走廊裏,默默地抽著煙。


    他已經很多年不抽煙了。


    覺得自己沒保護蘇嫿,讓她受苦了。


    可是那是華琴婉的父親。


    他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給華天壽捐獻完的第三天,楚鎖鎖終於找到了。


    她躲到了一個偏遠的鄉下村落裏,是索尖尖姑姑的婆婆家。


    那是一個近於荒廢的小村落,沒有監控,沒有手機信號,連公交車都沒有,很適合藏身。


    被帶迴來的時候,楚鎖鎖身上髒兮兮的,蓬頭垢麵,像個乞丐一樣。


    找到的當天,楚墨沉親自動手把她揍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肋骨打斷一根。


    顧北弦直接打電話給警局的柯北柯隊長,把楚鎖鎖抓了進去。


    惡意悔捐是故意謀殺罪。


    雖然華天壽沒死,但也要讓她在拘留所裏待一段時間。


    一周後。


    蘇嫿去婦產科,要做流產手術。


    那天天很陰,很冷,明明是初春天氣,卻比寒冬臘月還要冷。


    她穿了厚厚的長款羽絨服,還是覺得冷,手腳冰涼,心裏更涼。


    可是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會選擇救華天壽。


    那麽和藹可親的一個老人家。


    她永遠忘不了,他興衝衝地拉著她的手去隔壁的楚岱鬆店裏,炫耀她,誇獎她。


    他毫無保留地把他畢生所學傳給她。


    等她學成,他派店裏的夥計,把她那一百萬學費,送還給她。


    說他收徒弟,不是為了錢,隻是因為合眼緣。


    蘇嫿派人送迴去,他又派人送迴來。


    那時她還納悶,他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


    現在想來,大概就是骨血親情吧。


    哪怕改頭換麵,換了身份,卻隔不開骨子裏的親情。


    坐在婦產科醫生麵前。


    蘇嫿對醫生說:“我要流產。”


    醫生給她開了單子,讓去做術前檢查,有子宮彩超檢查,好明確孕囊的大小位置,還有心電圖檢查,還要化驗血液,肝腎功等。


    上午檢查,下午出結果。


    拿到彩超結果時,蘇嫿驚呆了!


    結果一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宮腔內沒有妊娠囊的迴聲。


    她沒懷孕!


    這怎麽可能?


    蘇嫿一頭霧水。


    她拿著化驗報告單,找到醫生,一臉困惑,“醫生,我上個月做過一次檢查,顯示我懷孕。可是今天做彩超,居然顯示我宮腔內沒有妊娠囊,這是怎麽迴事?”


    四十多歲的女醫生接過彩超單,仔細看了又看。


    她抬起眼皮,“你上個月做的是什麽檢查?”


    蘇嫿想了想,“hcg,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當時胎兒月份比較小,不能做彩超。”


    醫生問:“驗的尿,還是抽的血?”


    蘇嫿如實說:“尿。那些日子要給我外公配型,隔三差五抽血,抽煩了,就驗了尿。”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上午查的,還是下午查的。”


    “下午。”


    醫生說:“抽血要比驗尿準,上午要比下午準。”


    蘇嫿難以相信,“你是說化驗結果有誤?”


    “失誤幾率很小,但是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沒有一點失誤。”醫生把彩超單推到她麵前,“如果你真懷孕了,宮腔裏會顯示有妊娠囊,可你沒有。”


    “可我月經一直沒來,偶爾還會有幹嘔、想吐的感覺,嗜睡,尿頻。”


    醫生盯著她的臉端詳片刻,“你氣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麽大事了?”


    蘇嫿點點頭,“是,挺大的事,還挺多。”


    “精神壓力大也容易導致月經失調和功能性胃腸功能紊亂,產生惡心、幹嘔的感覺,嗜睡、尿頻,是假孕反應。”


    蘇嫿拿起b超單,“有沒有可能是這個做錯了?”


    醫生微笑,“不相信,就重新檢查一遍。”


    想起剛才憋尿的痛苦勁兒,蘇嫿打心眼裏抵觸,“算了,不做了。”


    出了婦產科。


    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等候區裏的顧北弦。


    他穿深色正裝,風度翩翩,坐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


    麵容比先前消瘦了些,顯得五官更加立體有型。


    許是不用流產,蘇嫿心裏的愧疚感消失,心情也變好了。


    她腳步輕快,興衝衝地朝他走過去,“我沒懷孕,太離譜了!”


    顧北弦一頓,眼尾溢出風流好看的笑紋,“真的?”


    “醫生說我沒來月經,是月經失調,因為精神壓力大造成的。惡心、幹嘔也是精神壓力大造成的。”


    顧北弦沉吟一瞬,“年前顧謹堯外婆患癌症,你媽重傷,我又出了車禍,年後你外公得了白血病,噩耗接二連三,精神壓力的確挺大的。對了,之前的孕檢單,是怎麽迴事?”


    “醫生說驗尿,尤其是下午的尿,會出現很小的失誤。我們等會兒去買驗孕棒,再好好驗驗吧。”


    “好。”


    出了醫院,蘇嫿隨便在路邊找了家藥店,進去買了一盒驗孕棒,裏麵有三根。


    都等不到迴家,蘇嫿就近找了家咖啡廳,進去點了杯咖啡,打包。


    借人家衛生間,驗了。


    驗了一次又一次,驗了三次,都是一道杠!


    她沒懷孕!


    連日來,壓在她身上的愁雲,瞬間煙消雲散。


    原來是虛驚一場!


    蘇嫿再也沒了負罪感。


    出了咖啡廳,她親親熱熱地挽起顧北弦的手臂,和他有說有笑地上了車。


    顧北弦今天特意抽空陪蘇嫿做流產手術。


    眼下她不用流了,他自然要迴公司,處理公事。


    蘇嫿陪著他。


    自打給華天壽捐獻骨髓後,她就變得好黏他。


    隻要一待在一起,就像個人形掛件,一樣掛在他身上。


    顧北弦絲毫不覺得煩,反而甘之如飴。


    來到頂樓總裁辦公室。


    顧北弦和蘇嫿剛坐下。


    秘書敲門進屋,對顧北弦說:“顧總,楚氏集團的楚董,等了您好一會兒了。”


    顧北弦眸色沉了沉,“讓他進來。”


    很快,楚硯儒走進來。


    瞥到蘇嫿也在,他眼神複雜暗含一絲憎惡。


    楚硯儒看向顧北弦,“鎖鎖在拘留所,我找人去撈人,他們說你不讓放,有這迴事嗎?”


    顧北弦極淺勾唇,揶揄道:“你的寶貝女兒不是喜歡躲嗎?拘留所最適合躲藏,讓她好好在裏麵藏著吧。”


    楚硯儒老臉一拉,“鎖鎖不壞,就是膽小。打那個動員劑,她很不好受,怕有副作用。我不是危言聳聽,國外有好幾例,都是因為打那個導致死亡。”


    顧北弦冷笑,“華老爺子已經清髓了,她臨陣脫逃,就是要他的命,這還叫不壞?這是故意殺人!壞到極點!”


    楚硯儒掃一眼蘇嫿,“蘇嫿不也能配上型嗎?她捐也可以。”


    顧北弦眼神驟然一冷,再也不想維持平時的風度。


    他抄起一隻煙灰缸,抬手就朝楚硯儒扔過去。


    楚硯儒偏頭想避開。


    可惜慢了一步,煙灰缸砸著他的額頭劃過去,落到地上,摔成幾瓣。


    他的額頭被砸得鮮血淋漓。


    楚硯儒疼得捂著額頭,怒道:“你爸都得讓我三分,你一個小輩也敢對我動手動腳?”


    顧北弦薄唇微啟,“滾!”


    “你等著,我這就找顧傲霆算賬!”楚硯儒怒氣衝衝地走了。


    臨走前狠狠剜了蘇嫿一眼,好似顧北弦這麽做,都是她唆使的。


    蘇嫿輕蔑地迴看他一眼。


    這種渣爹,真的,認了,惡心!


    等楚硯儒一走,顧北弦對蘇嫿說:“既然你沒懷孕,明天就帶你去見你親媽。”


    一想到明天就能見到生母,蘇嫿甜蜜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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