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迴icu病房前。


    顧謹堯對蘇嫿說:“顧北弦來了,剛幫佩蘭阿姨交了五百萬醫療費。”


    蘇嫿心裏沉甸甸的,挺不好受,想說點什麽,醞釀了半天,最後幹巴巴地說:“等抽出空了,我去銀行把錢轉給他。”


    顧謹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重點,“你們,分開了?”


    蘇嫿表情很淡,“之前顧傲霆一直以我媽的安危,威脅我離開他。我和我爸相認後,他態度發生短暫的改變。現在得知我不是我爸的親生女兒,他就對我媽痛下殺手。再不離開顧北弦,我怕他再暗中派人,給我媽補上一刀。”


    她聲音微變,眼神涼淡,“我媽視我為親生,我不能為了自己的情情愛愛,做不仁不孝的事。”


    雖然她沒哭也沒痛訴,甚至連發怒都沒有。


    就那樣平平靜靜地說。


    可是短短幾句話,卻聽得顧謹堯心情五味雜陳。


    這大起大落的經曆,豈是她一個纖纖瘦瘦的女孩子,能承擔的?


    受盡顧傲霆的白眼,被威脅,又硬生生和顧北弦分開,她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顧謹堯垂眸望著她,目光溫柔夾雜著心疼,“你想吃什麽?我去幫你買。”


    蘇嫿這才感覺到餓,餓得前胸貼後背。


    十幾個小時沒進餐了,胃酸腐蝕著胃壁,一陣陣的絞疼。


    飛機上有飛機餐,可她一口也吃不下去。


    她隨意道:“買個漢堡充充饑就可以了。”


    “那我看著買吧。”顧謹堯讓手下人保護好蘇嫿。


    他轉身離開。


    出了醫院。


    顧謹堯拿起手機給顧傲霆打電話,語氣陰冷,“傷害蘇佩蘭的人,是你派來的嗎?”


    顧傲霆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暴躁地說:“不是我!不是我!要讓我說多少遍,你們才肯相信我?”


    顧謹堯唇間一抹冷笑,“不是你,會是誰?”


    顧傲霆煩躁地捏捏眉頭,“我怎麽知道?”


    “限你一周內,把兇手找出來,否則你就等著住院吧。”


    “找兇手是警方的事,我憑什麽要幫你們找?不可理喻!”顧傲霆生氣地掛了電話。


    把手機扔到辦公桌上,顧傲霆摸起一根煙點著,放進嘴裏,狠狠地抽了一口。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


    明明什麽都沒做,硬被扣上了一頂謀殺的帽子。


    先是被蘇嫿威脅,接著最疼愛的兒子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現在連這個不想承認的私生子,也跳出來威脅他,還要送他去住院!


    聽聽,這大言不慚的口吻。


    哪裏是兒子對老子說話的態度?


    顧傲霆越想越生氣,一口氣窩在胃裏上不來,下不去,像吃了夾生米飯一樣難受。


    這輩子都沒這麽憋氣過。


    他拿起手機給顧北弦打電話,響了兩聲,對方掛斷了。


    再打,就被拉黑了。


    顧傲霆氣得嗬嗬冷笑,盯著手機發狠道:“小子,你有種!有本事別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緊接著,他打給顧北弦的助理:“告訴你主子,一周內不迴公司報到,就永遠在國外待著吧。”


    助理一聽,額頭直冒冷汗,“顧董,蘇小姐母親一直昏迷不醒,她情緒衝動,要跟顧總決裂。顧總現在心情很差,您就別往他心口上捅刀子了,好不好?”


    顧傲霆冷著臉,掐了電話。


    撥了座機,打內線叫來自己的助理,“去,把顧北弦的行程表拿來,接下來一周的工作,我來安排吧。”


    “好的,顧董。”助理轉身出去,帶上門。


    顧傲霆盯著關嚴的門,歎口氣,自言自語道:“臭小子,你這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性子,可真不像我。就你這樣的,我怎麽放心把這麽大的家業,交到你手上?那個連出身都不明的女人,就那麽重要嗎?”


    為了蘇嫿,他居然要同自己斷絕父子關係!


    顧傲霆越想越覺得憋屈,換了個手機,又撥出顧北弦的號碼。


    顧北弦淡漠地掃了一眼來電顯示,唇間溢出一絲冷笑。


    手指輕觸手機屏幕,再次將其拉黑。


    把手機放進西褲兜裏。


    顧北弦左手拎著一個超大的食盒,右手拎著一隻鞋盒,朝蘇佩蘭的住院部走去。


    迎麵碰到出來幫蘇嫿買飯的顧謹堯。


    顧北弦把手裏的食盒和鞋盒交給他,“蘇嫿肯定餓壞了,這裏裝的,是她最喜歡吃的,從國內帶過來的,一直保著溫。鞋子是剛買的,她出來時,忘記換鞋了。”


    顧謹堯沒接,“怎麽不親自交給她?”


    顧北弦微微垂眸,“她不想看到我。”語氣說不出的落寞。


    顧謹堯頓了一下,伸手接過來,“佩蘭阿姨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她很自責,總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她。等佩蘭阿姨醒過來,把兇手抓起來,事情或許會有轉機,你別太難過。”


    顧北弦抿唇不語,英俊麵龐沒有任何表情。


    顧謹堯端詳他一眼,猜出他的顧忌,“你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


    顧北弦微啟薄唇,語調低沉道:“我和她其實很早就認識,那時她還是個嬰兒。我媽和她媽是很好的姐妹,我們倆早就結親,如果沒出意外,她長大後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我的妻子。”


    顧謹堯默了默,“你不用對我說這些,蘇嫿自始至終,對我就隻有親情,我有自知之明。”


    顧北弦嗯一聲,“去吧,她該餓壞了。”


    “好。”


    顧謹堯拎著食盒和鞋盒,返迴icu走廊前。


    打開食盒,一股濃鬱的葷香,直往人的鼻子裏撲。


    蘇嫿本來是沒有胃口的,聞到這股鮮香,也不禁有了食欲。


    顧謹堯拿起湯勺,盛了一碗遞給她。


    蘇嫿接過來,白色的小碗盛著鮑魚、海參、杏鮑菇、蹄筋、花菇、瑤柱等。


    上麵覆著色澤濃鬱的高湯,入口軟嫩柔潤,葷而不膩,鮮香可口,味中有味。


    蘇嫿吃了一小碗,胃裏舒服了很多,說:“沒想到加州這邊也有做得這麽地道的佛跳牆。”


    顧謹堯如實道:“是顧北弦從國內帶過來的。”


    蘇嫿不出聲了。


    許久,她輕聲說:“你讓他迴國吧,他這麽做,隻會害了我和我媽。”


    顧謹堯接了杯水遞給她,“你們倆感情那麽好,一下子分開,換了誰都受不了,給他個接受的過程吧。”


    蘇嫿低嗯一聲。


    又等了十多個小時,蘇佩蘭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蘇嫿心力交瘁,幾近崩潰。


    顧謹堯看得心疼,“我派人在醫院對麵的酒店,開了間房,你去睡一會兒吧,這裏交給我。”


    “不用,你去休息吧。”


    “我是男人,能熬,以前當兵時出任務,經常幾天幾夜不睡覺,習慣了。”


    蘇嫿實在撐不住了,“也好,我去睡一會兒,迴來換你。”


    她站起來,雙腿虛軟地往前走。


    顧謹堯瞥到放在地上的鞋盒,喊道:“等等。”


    蘇嫿迴頭,微微詫異的目光看著他。


    顧謹堯把鞋盒拆開,舉著鞋,“顧北弦幫你買的鞋子,換上吧。”


    那是一雙軟底的小羊皮鞋,麵料柔軟舒適,淡淡的杏白色很柔和。


    蘇嫿心裏酸酸痛痛,接過來在掌心捧了很久,才換上。


    鞋子大小正合適,穿著很舒服。


    她把踩得髒髒的拖鞋,扔進垃圾桶裏。


    顧謹堯找了兩個保鏢,護送她迴酒店。


    酒店就在路對麵。


    蘇嫿步行走過去。


    路燈影影綽綽,樹影婆娑,開始起風了。


    蘇嫿扣好扣子,越走越覺得不對勁,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


    她迴頭,環視四周,終於在背光的暗處,捕捉到一抹頎長的身影。


    男人個子高,腿又長,身形優越到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也能被輕易認出來。


    蘇嫿裝沒看見,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男人跟著走。


    蘇嫿停下,男人跟著停下。


    蘇嫿迴頭朝男人走過去。


    男人急忙退到樹後,躲著,不讓她看到。


    蘇嫿默了默,抬起雙手捂著臉,微微垂著頭,裝作很痛苦的樣子。


    沒多久,耳邊傳來腳步聲,男人聲音焦急,來摸她的額頭,“頭疼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蘇嫿沒出聲,把手從臉上拿開,靜默地望著他,眼圈微微泛紅。


    顧北弦抬手想幫她擦眼淚,手快到觸到她的眼睛時,又抽迴去,拿出紙巾幫她擦。


    本來蘇嫿沒有眼淚,被他一擦,眼淚就滑出來了。


    他手忙腳亂地擦著,“你別哭,我這就走,是我不好,我不該糾纏你。”


    蘇嫿眼淚流得更兇了。


    顧北弦擦不過來了,幹脆把她抱進懷裏,“我派人和當地警方聯手調查了,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找出傷害嶽母的兇手。”


    蘇嫿安靜了一會兒,輕輕推開他,硬著心腸說:“你迴國吧,迴去吧,你離開,我們大家都安全了。”


    說完,她轉過身,絕然地往前走。


    越走越快。


    再也沒迴頭。


    生怕一迴頭,又忍不住了。


    顧北弦站在原地,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久久都沒動,靜默得像山頂的一株孤鬆。


    蒼白的路燈燈光灑在他身上。


    看起來那麽孤單,煢煢孑立。


    一周後。


    醫院icu病房前。


    顧謹堯把手機調到視頻頁麵,遞給蘇嫿。


    蘇嫿接過來,輕輕點開。


    視頻裏是一則交通事故的新聞。


    拿著話筒的記者對著鏡頭用標準的普通話播報:“本台消息,濱江路北段剛剛發生一起車禍,車子行駛中突然失控,撞上路邊護欄……”


    鏡頭一轉,對準那輛車。


    加長豪車車頭被撞扁,玻璃支離破碎,從車子後座上被搬下來一個人。


    那人穿深灰色正裝打領帶,原本威嚴的麵孔浮腫走形,滿臉是血,身上也是,頭發花白。


    化成灰,蘇嫿也認得。


    那是顧傲霆!


    蘇嫿驚詫,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半晌才說出話來,“他怎麽,他,他……”


    她語無倫次,心情複雜至極。


    顧謹堯表情平靜,很平淡的語氣說:“從小就想做的事,現在終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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