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近下午4時,江邊魚雷營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幾十挺機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一聽又是在集體屠殺。日軍這次屠殺我軍民九千餘人,先用機槍掃,後用刺刀戳,最後用汽油燒。4時半左右紫金山以北烏龍山炮台那邊寂靜了下來,楚紹南心中歎惜著,又一個炮台失陷了,還剩下幕府山炮台在堅持著。

    更遠的燕子磯方向也傳來激烈的槍聲,後來人們才知道,那裏也正在進行一聲大規模的屠殺。

    燕子磯,是由南向北緩緩上行臨到江邊地形下陷形成90度的懸崖,在這裏可以遠眺八卦洲,一覽長江風光,本來是個觀光風景勝地,卻因地形特殊,成了一些青年男女想不開跳崖自殺的去處,就像現在一些人在南京長江大橋上跳江尋死一樣。當年著名教育學者陶行知在這裏豎了一個碑,上書“想一想死不得”六個大字,但這場劫難中,五萬多被驅趕到這裏的南京軍民,雖然並不想死但卻活不成了。

    南京城破後,日軍的101騎兵大隊尾隨逃難軍民追到燕子磯。當時正值枯水季節,江麵上的渡船早就逃到江北,5萬多逃難人群一時陷入進退維穀的絕境。日本騎兵當時帶著幾十挺機槍,他們把槍架在燕子磯一帶的山頭上,對著江邊灘塗上的人群就是一陣猛烈的掃射,難民一片驚慌,四處逃散,婦女、兒童和老人被踐踏者不計其數。有的人躲進了蘆葦蕩,但很快遭到了日軍密集的掃射,中彈者橫屍遍野,更多人被機槍驅趕著跳下了燕子磯的懸崖。屍掩荒灘,血染江流。因為這裏地處偏僻,沙灘上堆積的屍體到次年春夏之交時還無人過問,臭惡氣味,遠聞數裏之外。

    下水道裏的二十多名軍官陸續上來後躺在街麵上,和死屍混在一起,占了十多米長的路麵。身旁伸手範圍內都丟著自己的槍支。他們聽到了城外的槍聲,身為軍官都清楚幾十挺機槍同時開火意味著什麽。附近的日軍士兵還在大唿小叫來迴奔跑著,城外的槍聲和城內的槍聲唿應著。

    正待楚紹南在觀察合適的時機讓二十多人橫過馬路時,突然從街頭拐過來一隊日兵,有二十名左右的日軍排隊跑步過來。領頭的是個中尉,身邊跟著的是剛才那個伍長還有一名小隊長。

    看到情況突變,楚紹南馬上低聲命令:“都把手槍準備好,壓在身下。臉都轉過來,聽我命令,打離你最近的,點射,盡量隻開一槍。還有,大家要一直躺著,不許站起來。”然後又迴過頭對典當鋪院門探出腦袋的燕京說:“你就埋伏在門口,有進去的就幹掉。保護好萬參謀長。”楚紹南已經知道了這位少將是教導總隊第一旅的參謀長,名字叫萬全策。

    滿地的“死屍”緩緩地調整著身姿,把手槍都調到點射,眾人千奇百怪的死狀姿勢,但麵部都朝著馬路,屬胡營長的姿勢最“壯烈”,他是坐在地上倚著路邊的樹幹“死”的,眼睛還圓瞪著。

    楚紹南看到日軍中尉和少尉小隊長手槍沒有出皮套,指揮刀也沒出鞘,身後日軍士兵好多都是背著槍,看來沒有懷疑自己,自己也就沒有拔槍走到馬路對側等著。這樣日軍離死屍堆也稍遠一點。他擔心胡營長會眨眼讓日軍看出來。這個距離也就七、八米,再劣等的射手也會擊中目標的,何況這些身經百戰的軍官。

    看到日軍中尉堪堪走近,他身後的士兵正好站到死屍堆正麵一排,教導總隊的軍官們幾乎每人麵對一個日軍,楚紹南心頭一樂上前一個敬禮。日軍中尉是個中隊長,他戴著白手套的手向頭部簡單一抬算是迴了禮,開門見山地命令:“你抓的支那將軍在我的掃蕩區,馬上交給我們中隊!”

    楚紹南一個立正,用流利的日語大聲迴答:“報告岡村中隊長,我們追著他們打了半天了,我的部下23名皇軍勇士都陣亡在他的衛隊槍下。”

    岡村一聽有點發毛,因為他領來的士兵是22名,加他自己正是23名。他迴頭看看伍長又轉過頭來問楚紹南:“他的有衛隊?衛隊的在哪裏?”

    楚紹南詭秘地笑了下,左右環顧著街道說:“報告中隊長,如果您遇到了他的衛隊,您的部下將會全部陣亡。”

    岡村臉色一變剛要拔槍,這時楚紹南已隨著自己的話音後退一大步,改用漢語大喊一聲:“點名!”

    地麵上二十多隻手臂瞬間揚起幾乎同時“砰”的一聲,遠處聽到是排槍的效果,正是這兩天日軍常用來殺俘虜的打法,日軍聽到反倒是覺得正常的槍聲。

    排槍響過之後,看得出這批特務營軍官的實力和素質,幾乎槍槍都擊在正前方日軍的要害,倒下的日軍都是一頭栽倒便不動了。日軍隻剩下四個站著的人,其中有中隊長和伍長,可能是他們離楚紹南太近了,軍官們怕誤傷便沒有瞄準他們。

    伍長迴頭傻了眼還愣著,中隊長怪叫一聲,逃向典當鋪院裏。楚紹南紋絲未動也沒拔槍。隻聽到中隊長剛一進院又一聲絕死的嗥叫,是那個上校下手了,聽動靜是用的匕首。而那個愣神的伍長和另兩個日軍士兵被幾名對著他們的軍官第二排槍打成了篩子。伍長是被胡營長的第二槍擊中頭部而倒。

    隻見胡營長吹吹槍口,就要起身,這邊楚紹南突然拔出槍喊聲:“趴下!”幾乎同時對著胡營長身邊就開了一槍。胡營長驚得馬上臥倒。

    原來附近的日軍紛紛被排槍驚動,都向這邊望著,楚紹南向他們揮揮槍,唱了句“拉網小調”,有幾個離得近的日兵看到楚紹南開槍以為他在槍斃俘虜,豎下大拇指便離開了。

    楚紹南晃了一會兒,看沒有人注意這邊了。便命令:“大家匍匐前進,把自己的武器和鬼子的武器拿著。慢著,把你們打死的鬼子軍裝都扒下來,裏麵的衣服也扒下來,然後進入大院。”

    院門口燕京輕聲喊句“我帶幾個人去找洞口了”,閃身入內。

    楚紹南在馬路中間來迴踱著,輕聲催著:“大家動作快點!快點!胡營長,好樣的,你收拾兩個鬼子動作也不慢啊。”這時有些想往這邊來的日軍一看這裏有友鄰部隊,便改向別處。胡營長不領情楚紹南的誇獎:“你個上尉敢向我少校開槍,看我以後不收拾你!你要不服我們酒上見!”

    還真是胡營長動作快,他第一個拖著兩個日兵的步槍加子彈盒也扒下了他們的軍裝爬到大院裏。還沒等他喘口氣,身後傳來楚紹南命令他和跟進的兩個軍官:“胡營長,你們三個換上鬼子的軍裝,快出來幫我把鬼子屍體扔到下水道和死屍堆裏去,別忘了把他們貼身的軍牌摘下來。”

    日兵的軍牌是用於確定身份的,日本人稱之為“認識票”。上麵刻印有佩戴者的姓名、所屬聯隊、中隊的番號,軍官還有軍銜,以便在軍人戰死或麵部受傷、軍服破損的情況下確認其身份。“認識票”每個出征的官兵都有,為橢圓形不鏽鋼金屬片,用繩貼身係在右肩左肋下。燕京扯下了幾個想試試可不可以當雨花石飛出去。

    楚紹南處理日軍屍體的策略是,盡量不讓日軍發現,時間不充足時就直接扒了衣服,讓他們分不清日本人的身份;時間充足就給他們套上中國百姓的服裝扔到難民死屍堆裏,給難民陪葬。

    洞口在院裏的廂房廚房後,堆煤的小屋後牆上有個夾層,很隱蔽的拉門用鑰匙打開後,軍官們魚貫而入。共28名國軍軍官。

    寬敞的防空洞裏通著電燈電話自來水,儲備著幾十袋大米和麵粉。洞內結構為“可”字形,可字裏的“口”是個指揮大廳。少將歎口氣道:“我知道我們修了一批軍用戰備防空洞,可是找錯地方了鑽進那個防空洞,還多虧楚參謀啊。”

    上校接著讚歎著:“剛才的戰鬥太漂亮了,富有傳奇色彩都可以寫小說了。”周圍的軍官們都點著頭,讚同地笑著。

    脫下日軍服裝的胡營長不滿地說:“他差點一槍斃了我!”

    燕京說:“楚參謀槍法精著呢,那是嚇唬你一下。”

    萬參謀長這時喊過胡營長:“胡大奎,你知道我是什麽軍銜嗎?”

    胡營長不解地囁嚅著說:“少、少將啊,誰不知道。”少將馬上喝道:“現在,在我們生死攸關的特殊境況裏,他,楚參謀,就是個中將。你懂了嗎?”

    胡營長一個立正,隨著全體軍官都跟著一個立正,胡營長大聲地說:“明白,參謀長!”接著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看他是一條漢子,在和他開玩笑呢。”

    楚紹南拍拍胡營長:“別忘了我們的喝酒約定啊,等我下次來的。”向萬參謀長敬了個禮說,“參謀長,我們外麵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們先在這裏隱藏,我們一兩天就來一次。這裏可能還得送進來一些我們的人。等過幾天如果有電了就方便了。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那你們可得多保重,多加小心。我知道,外麵有很多教導總隊和八十八師、八十七師的弟兄都沒有跑出去,要不要我們也跟著你們行動?”萬參謀長握著楚紹南和燕京的手說。

    胡營長馬上喊道:“我和他們出去,算俺一個。”

    楚紹南感謝地說:“謝謝萬參謀長,謝謝大家。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日軍見中國人就殺,我倆因為熟悉這裏的地形才能這樣出入。”

    萬參謀長也很激動:“那好吧,就拜托你們了,兩位辛苦了。對了,你們叫什麽名字?”他們分別說後,萬參謀長默默念著:“楚……南,燕……京,哦,你們最後一個字組成了南京!看來你們真的是南京之魂啊”!

    楚紹南和燕京對視一眼,倆人眼中一亮。燕京笑著說:“如果是那樣,我們就更義不容辭了。”

    萬參謀長接著說:“我們定個互相來往的口令吧,那就是:南南——京京!”少將萬萬沒有想到,他起的這個口令後來被南京幾十萬人所熟知,成為當年成千上萬的難民甚至後來日軍統治南京八年中老百姓的希望。

    楚紹南又和燕京對視一眼,一齊點頭道:“好,南南!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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