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空好奇地觀望,然後他就看到了——鍾離城推門而出,從屋子裏一直走到了湖邊。他著一身鵝黃色衣衫,麵容若中秋之月、春曉之花。他略仰起頭,迎風而笑,眼角的淚痣微微一動,如淚光閃爍。——太、太美了。這世界怎麽會有這麽美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男人。圓空想窺伺,又不敢窺伺太久,沒待多久就離開了。直到今天,他也想不到會遇到鍾離城。說起來,是鍾離城救了他的性命。——這樣一個風華無雙的男子,竟然有如此高的修為。容貌、身份、地位、修為……圓空越來越覺得自慚形穢。鍾離城這樣的人,實在離自己太遠太遠了。可是他到底忍不住想他靠近。圓空覺得——哪怕他嘲弄自己,把自己踩在腳底,也是無所謂的。-當下,鍾離城看向他,不由挑了眉。“小和尚,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鍾離城自看出圓空沒什麽修為,不可能追著自己的傳送陣跟到這裏。“我……我們寺廟就在這附近。我之前無意在這裏見過你——”圓空抬眸望了一眼鍾離城,不由臉有些紅了。鍾離城瞥見他的神色,其實也明白過來什麽。鍾離城輕歎一口氣,“小和尚,你多大了?”“十七歲……”圓空答。鍾離城輕笑。“十七歲?念佛多久了?”“自出生就在寺裏,念了十七年的佛了。”圓空答。“念了十七年的佛,也挺久了。定力不行啊。”鍾離城的話有些嘲弄。圓空聽了,臉就更紅了,當下說不出話來。“我……我……”“不過也可以理解。你不是那種,經曆了紅塵,再去當和尚的人。你自幼生在寺裏,沒進過紅塵,沒察覺到自己喜歡什麽、也沒吃過苦,就要讓你摒棄七情六欲,確實有點難。何況你才十七歲。不過小和尚——你走吧,我和你不是一路人。”鍾離城看向他。“我……我知道。你能建這樣的房子,地位不低,也……也一定很有財富。我沒想要什麽。我隻是……隻是……”圓空說到這裏,也不知如何說下去。他其實隻是想——稍微靠近一下鍾離城而已。“你誤會了。你不必自慚形穢。說起來,若要真講究這個,反倒是我不配。”鍾離城有些自嘲地笑了,“我是魔。在絕大多數人眼裏,魔族是這世上最低劣的種族。我們就該生在不見光的魔界,連享受陽光的權力都沒有。”“不……不是這樣的。”圓空上前一步看向他,“你幫了我們,救了我的性命。你……你是一個偉大的人。”“偉大?”鍾離城笑了,“你說一個魔偉大,這話傳出去,要惹人笑話的。好了,小孩兒,迴去吧。”當下,圓空走了,因為怕真的把鍾離城惹煩了。可第三日、第四日,他到底每天都來找鍾離城。鍾離城橫豎無聊,幹脆教了他一些簡單的術法,包括傳送陣。鍾離城不得不離開之際,見這小和尚竟然執念太深,隻得說:“我要死了。我去做一些事情,了卻自己的心願。”“為什麽?怎麽救你?”圓空不禁問。“聖湖水。”鍾離城隨口編了一下。常人不能往返於空明之界,就算是修仙高人,不知道方法,隨意往來,也會把一身修為貢獻給空明之界。這對圓空來說,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鍾離城是想,他最多堅持個幾年,找不到進入空明之界的方法,也該放棄了。說起來,他們總歸相處,也不超過五日。對於鍾離城來說,這是一場太淺太淺的緣分。那不過就是一個愛慕自己的少年,而且可能隻是一個膚淺的、喜歡自己臉的少年。鍾離城知道自己容顏的確不凡,遇到過許多這樣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他沒有太過當一迴事。可他沒想到,這五日的緣分,影響了圓空的一生。所以,後來從齊修手裏拿到那瓶聖湖水的時候,他是極為驚訝的。一個沒有多少修為的普通人,為自己竟取到了聖湖水,還拿到了金鎖。鍾離城無法想象這其間發生了什麽。一個念佛的和尚,為自己破了戒,盜取他人的時間,犯下彌天大錯。他知道自己犯了罪,可他也實在執迷不悟。-鍾離城看著圓空的墓,給他倒了一杯酒,然後後知後覺地說:“忘了,你是和尚。不該喝酒。”“算了,管他呢。該破的戒,你都破了。”鍾離城擺擺頭,蹲下身,看向墓碑,“我感激你記了我很多年。可是你還是錯了。若有再世為人的機會,莫要再有如此深的執念了。”-鍾離城站起來,轉過身,看到書懷遠朝自己走來。鍾離城的時間不多,所以提前叫了書懷遠過來此處。書懷遠還沒開口,鍾離城已為他施加了二十年的壽數。“你——!你為何!”書懷遠上前,不由握住他的衣襟,“我早就想死了,你為什麽讓我活這麽久?讓我去陪你死!”鍾離城推開他,輕笑。“死什麽死?我想要你好好活著。”“哼。”書懷遠拂袖,“你剛還說人圓空執念。我看,分明是什麽樣的人、就會吸引什麽樣的人。你執念最深。”鍾離城抬眸,淡淡笑了。“是。可我執念本不多,你能成全的時候,為什麽不能成全一下我?”“你——!”書懷遠終究隻有苦笑。